今天风大，简橙穿的是羽绒服，出门前她回去拿了围巾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两人沿着高尔夫球场走，周百川先打破沉默。
    “庭宴有没有跟你提过，他母亲的事？”
    简橙实话实说，“给我看过照片，但当年发生的事，他没提，每次提起他母亲，他情绪都不太好。”
    周百川看向远方，声音压抑。
    “不怪他，他能跟你提起他母亲，就已经不容易，至于当年的事，提了，那是在用刀捅他的心窝子。”
    当年的事。
    当年发生了什么呢，周百川至今不敢轻易回忆，可每每午夜梦回，那些过去又历历在目，总搅的人不得安宁。
    他从前也不敢提，如今老爷子走了，好像事情该散了。
    “我第一次见到关灵的时候，才高一，我们学校是关灵的母校，关灵那时候大二，回母校演讲。”
    那天，她在台上，他在台下。
    她穿着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微卷的马尾，最简单的打扮，却是最耀眼的存在。
    周百川长在周家，见过的美人不少，家族晚宴上也见过各类模特明星，所以他的眼光其实挺高。
    关灵确实是肤白貌美的大美人，不过只论外貌，周百川见过比她更漂亮的。
    但是，关灵，就像她的名字，她有灵气，浑身透着灵气。
    她气质极佳，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是读过很多书，一眼瞧过去，有古时文人身上的雅气。
    声音像专业的女主播，又不乏温柔，像山涧清风拂过耳畔。
    “关灵的父母都是手艺人，经营着一家陶艺馆，在南巷的老街那里，生意不算好，日子过得也不富裕，但他们会给关灵买很多书。”
    “他们家最大的房间，都腾出来给她当书房了，像个小图书馆，市面上很多绝版的书，她那都有，她的气质真是从小养出来的。”
    周百川就是沉迷在关灵那一颦一笑的雅人韵味里。
    他对关灵一见钟情。
    …
    周百川年轻时候的性子，跟儿子周聿风年轻时一样，十几岁的年纪，都是感情奔放的热血少年，他喜欢关灵，所以就追。
    关灵的学校离他们只隔了一条街，非常近，他高中不住校，所以只要得了空就去她那转悠。
    关灵在江榆大学的天文学系，性格文静，除了上课，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图书馆。
    京岫在江榆大学有捐楼，也是江榆大学每年各类活动最大的赞助商，他拿到大学的图书卡很容易。
    平时得上课，他只能掐晚自习过去，他成绩好，又是周家的少爷，老师不管他，所以他风雨无阻，在图书馆陪了关灵近两年。
    一开始只敢在她后面找个位子坐，后来看她看过的书，翻一遍，才过去假装问问题搭讪，说自己是大一的学弟。
    他会记下她借阅的书，然后去书店买下来，回家自己钻研，时间长了，他能跟她聊的话题越来越多。
    越接触，越觉得她是宝藏，她是当年的省高考状元，进了大学也在成绩的金字塔尖。
    她跟父母学了陶艺，她会养花，家里陶艺馆的花都是她自己培的，她会钢琴，学校元旦晚会上一首《卡农》在他记忆里跳动至今。
    她很聪明，语言天赋高，会四门外语，古典舞跳的也不错，煮茶也有老一派的讲究。
    他问她，学这么多东西累不累。
    她说，她不是为了学而学，她是有兴趣了才去学。
    看书也有疲乏的时候，累的时候就挑一件喜欢的东西学，她学煮茶花艺那些，都能让她静下来。
    这样优秀的人，不自傲，不骄纵，性子好，实在太有魅力。
    周百川掉马甲是在高二的时候。
    当时关灵回母校，找高中时的班主任，他跟班里几个同学打完篮球回教室，在楼梯口撞上了。
    他那时也不再顾及什么，直接告诉她，冒充大学生是为了接近她。
    关灵挺直白的告诉他，她不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可惜那时候，他已经完全陷进去，坦白了，他就天天往她学校跑。
    尤其听说她学校很多人追她的时候，他甚至逃课去找她，还跟追她的人打过架，成绩下滑非常厉害。
    关灵就说，“周百川，我喜欢优秀的男人，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喜欢，你好好上课，等你大学毕业，等你对自己的人生满意的时候，我再考虑你。”
    男人都有自尊的，加上他是真的喜欢她，所以她的一句话，他真的好好学习了。
    高考，出国。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去找她。
    实在没想到，再次见到她，是在父亲的婚礼上。
    ……
    周百川至今无法形容，在婚礼上看到关灵的时候，他是怎么熬过那一分一秒的。
    父亲离过两次婚，想嫁的女人依旧很多，因为他是京岫的掌权人，他是叱咤商场的枭雄。
    谁都可以嫁给父亲，唯独关灵不行。
    如果父亲再年轻二十岁，确实跟关灵很配，可父亲已经老了，能当关灵的爹了，关灵不可能为了钱出卖自己。
    所以那时候他笃定，一定是父亲强迫她。
    所以他盛怒下掀了桌子，他搅了父亲的婚礼，他要带关灵离开。
    保镖把他按住了，把他带到了一个房间，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没过多久，关灵来了。
    关灵说，她是自愿嫁。
    他脑子嗡嗡直响，他问她为什么，关灵没说，后来她离开，父亲来了。
    父亲跟他道歉，跟他解释。
    说他是在一个公益活动上认识的关灵，关灵是协会志愿者。
    父亲说他很喜欢关灵，但觉得两人年龄相差大，没敢太上心，就是关注多了一点。
    那时候关灵的父亲心脏出问题，要动手术，关家不算太富裕，钱都凑医药费了。
    关灵给人当家教，又去餐馆打工很辛苦，他就暗中给她安排工作。
    比如她会四门外语，父亲就给她一份高额的翻译工作，比如她会弹钢琴，父亲就让她去会展演奏，薪酬翻倍。
    父亲跟他说，“你高考前一天，我去你房间找你，想跟你说好好考，鼓励你几句，你不在房间，钱包放在桌上，我说给你塞点钱吧，打开，看见关灵的照片了。”
    “我知道你喜欢关灵，我就断了对她的心思，我没想跟你抢，我年龄本来也不合适，可是，唉，有些事啊，就那么失控了。”
    ……
    天空又飘起小雪。
    庄园里，两人已经把整个高尔夫球场走一圈，周百川把话停在这，简橙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他再开口。
    故事说一半，挠的人心里难受。
    于是她主动问，“然后呢？怎么失控了？我婆婆，怎么就自愿嫁了？”
    周百川目光依旧看着远方，沉默了挺久才开口。
    “有人把关灵，送到了父亲……床上。”
    京岫是江榆的头部企业，想合作的人一大堆，当年有个人，在父亲几次拒绝了合作后，动了歪心思。
    不知道从哪知道父亲看上关灵了，把父亲灌醉，给关灵下药，用关灵设仙人跳，手里握着那晚的照片，威胁父亲，坑了关灵。
    简橙听完气半天。
    “你爸……哦，也是我爸，咱爸傻啊，都拒绝几次合作了，为什么还跟他吃饭啊，吃饭肯定是合作的事，不合作就不去啊，还能被灌醉，真行。”
    周百川说，“关灵有个妹妹，不是亲妹妹，是邻居家的妹妹。”
    周百川想了一下，“叫陈柔。”太久远，他都快忘了这个名字。
    “给父亲设仙人跳的，就是陈柔当时的男朋友汪睿。”
    “汪睿自己创业，此人好高骛远，贪图小利，他打着关灵妹夫的名义找到父亲，父亲本来想帮他一把，但考察之后发现，确实没有半点合作的价值。”
    “父亲这个人，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不能涉及，他背后是京岫，不是他自己，所以他不能通过汪睿的方案。”
    “父亲给过他机会改的，但汪睿心思不正，请父亲吃饭喝酒，送礼，送女人，父亲很生气，没搭理他了，过了半个月，他又找父亲，说知道错了，不会再纠缠，就想吃个饭道个歉。”
    “关灵和陈柔的关系非常好，关灵一直把陈柔当亲妹妹疼的，父亲给关灵面子，就去了，也是准备给他指一条明路的，结果他玩阴的。”
    “他用照片勒索，用视频恐吓，父亲为了关灵的名誉，一忍再忍，关灵知道后忍不了，直接报警，结果惹怒了汪睿，他把视频传网上了。”
    “虽然父亲那边撤的快，但还是有人看见了，汪睿一直怨关灵，觉得她是陈柔的姐姐，还不帮他，所以视频传上网之前，还给她父母寄了一份。”
    今天的风尤其大，周百川打了个寒颤。
    “关灵的父母，庭宴的外公外婆，就是在那一年离世的，老爷子心脏手术刚结束，恢复期，又受了刺激，没缓过来，老太太没撑多久，也走了。”
    “丑闻爆出来，那会儿都说父亲花钱嫖，负面消息一堆，京岫被抹黑，受重创。”
    “关灵为了救父亲，出来证明，她和父亲是自由恋爱，为了挽回父亲的形象，也为了京岫能稳住暴跌的股价，她答应嫁给父亲。”
    陈柔……
    简橙脑子里忽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急切的问周百川，“那陈柔呢？你知道陈柔现在在哪吗？”
    周百川摇头，“当年警察去抓汪睿，发现汪睿死家里了，警方调查后怀疑是陈柔下毒，后来在海边找到陈柔，陈柔跳海了。”
    “尸体呢？尸体找到了吗？
    “没有。”
    雪落在脸上，简橙冷的浑身一个机灵。
    陈柔，关清柔，是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