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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5节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的对手就一个旅,说破大天去不过一个师,用不着那么些地道。
    “还是陈旅长有先见之明,第二天的战斗打完就让人开挖,他是料到了敌人会频繁入城,而我们仅靠地面工事打巷战难以坚持到最后。
    “地道终究是少了,横竖就那么几条,能运送的兵力有限,出口也太少。现在秦军探明了所有的地道与地窖,该堵的都堵了,该炸的都炸了,我们的人又不剩几个,无力另开通道与出口......
    “不管怎么说,靠着它们我们还是多坚持了一天。这一天我们的战果可是丰厚得很,经此一役,秦军没被打残也被打怕了,哈......”
    断断续续说了这么多话,李青猴的嗓子难受到了极点,一时间再也无法继续,只能继续去推搡严冬,让他再坚持一两个时辰。
    “那些死在地窖、地道里的战士,都是英雄。”严冬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虽然声音微弱得几乎不能听闻。
    “是啊,都是英雄,也是真正的猛士。”李青猴心有戚戚地感慨。
    秦军搜索前进炸地道炸地窖时,很多藏身其中来不及撤离的修行者与战士,都倒在了秦军的火力之下。这里面的修行者都是特别行动团的骨干,机枪手则是被秦军抓壮丁的河东战士。
    后者背井离乡多时,好不容易等到了发动起义重归王师的机会,朝思暮想回到河东与家人团聚,所以战斗起来格外英勇,可如今他们连全尸都没留下,再也无法见到故土。
    “胖子,你可得撑住啊,这一战要不是你指挥,我们肯定都死了。你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韩树还不得扒了我的皮?”歇了一阵,见严冬久无动静,李青猴再度推了推他,艰难开口。
    “我是......革新战士,只要能完成任务,护好韩树他们,死有......何惧?”严冬咳嗽了两声,嘴里溢出一股鲜血。
    两个团一个旅部,近三千人如今仅剩三百来人,旅长、副旅长、参谋长、第二团团长尽数牺牲,营连排级指战员存者寥寥。
    李青猴知道这个道理,可严冬是他在军中最好的朋友,他不想接受那个最坏的结果。
    不等他再开口,炮声骤起。
    如夏日惊雷,一经发生就震动天地,仿佛要把空间撕裂,毁灭这世上的一切存在。
    原本奄奄一息的严冬,就像是被闪电击中,猛然间睁开双目,眸子里发出虎狼一样的慑人气势,瘦了一圈的身体豁然站起,手持锋刃残缺不全的战斧昂扬而立,死死看向阵前。
    阵地前是残破的房屋街道,横尸塞道鲜血盈街,散落的断肢与枪械一望无际,秋天的阳光洒了一地却依旧驱不散彻骨的寒意。
    没有敌人。
    一个秦军战士也看不到。
    甚至没有落在城中的炮弹。
    空荡荡的废墟里,只有严阵以待,准备应对最后一波攻势,在最后一场战斗里与秦军殊死相搏的三百来名革新战士。
    李青猴听了片刻城外的炮声,忽然眉开眼笑地跳了起来,大喜过望地喊道:“不是打我们的,是打秦军的!爆炸声是从秦军营地传来!
    “我们,我们的援军到了,二十一师提前到了!”
    他转过身,抓住严冬的肩膀,刚想给他一个拥抱,庆贺这劫后余生的幸运与大军来之不易的胜利,手脚却忽然僵住。
    严冬不再那么雄壮的身体保持着站立备战的姿势,双眼依旧直愣愣盯着前方,眸子里仍有不可直视的骇人之气,但他......已经一动不动了。
    这个战士至死也没有倒下。
    李青猴在刹那间泪如泉涌。
    这样的结果他无法接受,但却并不感到意外,在秦军最后两轮进攻中,伤势太重的严冬已经是随时都会倒下的状态,他能坚持到这一刻在李青猴看来都属奇迹。
    那或许完全是凭意志凭最后一口气在硬撑。
    听到城外秦军营地中有海潮般的炮声炸响,知道己方援军已到,这一战的任务顺利完成,严冬那根苦苦支撑的紧绷心弦再也坚持不住,在连续不断的炮声里悄然断裂。
    无论如何, 他至少听到了胜利的声音。
    第一二七四章 削夺军权
    赵宁放下手中的军报,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他的双眼一片酸涩难耐,翻腾的热泪即将夺眶而出,需要靠着这个动作把泪腺控制住。
    官东城一战,河西军第一旅旅部带着第一团、第二团,在秦军三个师的轮番进攻下坚持奋战整整五日,不仅守住了城池,还给予了秦军大量杀伤,重创了对方的士气。
    同时也吸引了对方全部注意力。
    在二十一师赶到之前,秦军便已相对疲惫,且军心不振。是以出其不意杀到战场的二十一师,展开进攻后没有付出多大伤亡,便相对容易地击溃了秦军主力。
    一战破敌三个师,杀敌逾万。
    秦国殿前军第十军除了极少数人逃走外,余者皆被俘虏。
    值得一提地是,一直没有参战,保持着全盛状态的警卫旅,并没有在第十军危急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恰恰相反,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正因如此,警卫旅没有遭受实质损失。
    “授予河西军第一旅铁血英雄旅称号,旅部并第一团、第二团全体将士颁发皇朝杰出战士勋章,届时我会亲自到场主持仪式。阵亡者善加抚恤,把烈士家属的生活与工作照顾妥当。”
    赵宁睁开眼,目光久久不能从阵亡名单上挪开,“将官东城之战的始末编为经典战役教材,全军研习,同时把他们的故事在全国宣扬,让他们的英雄事迹为百姓所熟知、铭记。”
    战前临时从燕平赶到蒲州,负责蒲津关、函谷关战场整个后方事宜的周鞅,闻言肃然点头:“殿下放心,一切都会安排妥当。”
    放下文件,赵宁摇头轻叹:“旅长陈峰,团长严冬,这都是我熟知的名字,前者是从河北义军中成长起来的,后者是晋阳书院的学生,我对他们有印象。
    “这些都是栋梁之才,本来会有远大前程,能对皇朝的革新建设发挥更多作用,不曾想折在了官东城。”
    周鞅默然片刻:“自前朝国战以来,埋骨这片大地上的热血有才之士不知凡几,他们绝大多数都年纪轻轻。
    “相比之于那些被权贵利用驱使、为他们不明不白战死的人,陈峰、严冬等人至少是为了他们的家人亲友、子孙后代有更好的生活而战,牺牲固然令人悲痛,但死得其所。”
    赵宁沉吟半响:“向全国通报官东城之战时,要告诉所有人,大晋皇朝绝不会辜负革新战士的牺牲,永远不会,否则天下共讨之!”
    周鞅十分赞同:“他们对得起这个国家,国家也一定要对得起他们。”
    若是皇朝对不起为革新流血牺牲的英雄,那就是背叛了革新大业,其政权的合法性便没了,届时天下皆可反抗皇朝,像赵氏代齐一样改朝换代。
    两人就诸事商谈一阵,没过太久周鞅便下去安排具体差事。
    “现在二十一师抵达既定位置,我们在河西便有了两个师的战力,河西军第一师在州县革新,二十一师正面作战,阵脚既稳其势已成,接下来每过一日,我们对秦国的优势就大一分,长安亦会心惊一分。”
    赵逊分析起战局,“蒲津关的正面压力随之大减,守住渡口不再是难如上青天的事,而秦国势必不会对这样大的变故坐视不理。”
    赵宁起身离座,来到沙盘前。
    “蒲津关前有秦军六个军,如今折了两个,接下来他们会分多少兵马去侧翼?”
    赵逊跟赵宁并肩看着沙盘,“分的兵马少了,可能重蹈官东城之战的覆辙,所以一个军是不够用的。但如果分了两个军过去,那对蒲津渡就没了半点儿压制力。”
    赵宁琢磨片刻,徐徐道:“庭院失火,秦军必然全力扑救,他们多少知道些革新战争的可怕之处,所以这回前往侧翼的兵马,很可能不止两个军,也不是单方向进击。”
    赵逊领悟了赵宁的意思:“数面合围,围剿州县?也就是说,秦国不仅要分蒲津关的兵,还要调动进攻函谷关的兵马!”
    如今河西军第一师奋战的地方,是同州西侧、坊州南端与秦国京兆府东、北一带,方圆两三百里。
    其中同州即官东、郃阳、韩城所在的州,坊州在韩城西面——于北方俯视秦国京兆府。
    第一师在此区域活动的核心目标,一是打开晋军向西的缺口,保证反抗军能从龙门至韩城一线源源不断开进河西,第二个就是震慑京兆府,威胁关中长安,迫使秦国自乱阵脚。
    现在第一师活动的范围是只有两三百里,不算很大,但如果秦军不能迅速遏止其势,那么不用多少时日这个范围就会成倍扩展。
    届时秦国想要灭火都难不说,长安城都得面对兵临城下的危局,一日三惊。
    “若是秦军果真如此调动,那压力就全都到了二十一师与河西军第一师身上,正面战场的蒲津关与函谷关可以缓上一大口气。”
    赵逊寻思着道,“这当然是我们最想看到的局面,那会给我们最好的机会,甚至是一战而定关中、灭伪秦。但秦军会如我们所愿吗?”
    赵宁轻哂一声:“事到如今,他们还有选择?”
    总不能坐视关中被革新力量吞没。
    开战伊始秦国就以毕其功于一役的决战思想,将大军尽数调到了前线,在京畿没留多少部队,这些兵马只够守卫长安城,根本没有机动兵力来应付河西军第一师。
    河西军第一师不只是一万多战士,而是配合一品楼、国人联合会在进行声势浩大的战争,发动的普通百姓可是一个巨大规模。
    “客观上没有选择,主观上只怕秦军也愿意这样安排。”赵逊露出笑容悠悠地道,“警卫旅在官东城战场的表现有目共睹,现在你相信他们了没有?”
    赵宁很平静:“只能说信任多了一些,具体还要看他们后续表现。”
    见赵宁强行平静,赵逊乐观地笑出了声:“那是不是可以让范子清在蒲津关做相应准备了?”
    赵宁点头表示同意。
    依照早就有的预案,赵逊出门派人去通知范子清接下来的行动。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赵宁挪了位置,站到了另一个沙盘前——那表现得是江淮战场的情况。
    先定关中再平江南,这是既定策略。
    赵逊知道赵宁关心的是什么,他们跟秦军的战争还需要一点时间,解决了秦国反抗军才能大举增援江淮,吴军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隔岸观火,他们一直在努力进攻。
    现如今,江北十四州已经打成了一锅乱粥,吴国兵马长驱直入,反抗军则依托民众进行运动作战游击作战,以有限兵力千辛万苦与对方周旋。
    “吴军先锋到了淮河,已有渡河侵入中原之象。”赵逊说着最新军报,“中原无兵,若真是让他们渡河北上,那中原就会成为地狱。
    “你怎么看?”
    赵宁晒然:“他们拿什么渡河北上?江北淮南有反抗军三个军,他们又不是吃白饭的,我不信他们会让吴军成功渡河。”
    总体来说,江淮战场看似危险实则暂时无虞,赵宁根本不担心什么。反抗军战力如何,江北十四州革新基础如何,他是清楚的,要是这点儿信心都没有,那也不用以一敌三。
    比起江淮战场,赵宁更关注秦军什么时候分走蒲津关、函谷关的部队。北境兵马业已完成调动,该做的准备他都做好了。
    ......
    华阴,秦军总指挥部,孙康又在作战室见到了魏无羡。
    后者大马金刀的坐于太师椅上,一个简单的姿势便生出几分虎踞龙盘之气,相比于上次,他这回的怒气明显更浓,自孙康进门便双目如刀地死死盯着对方,仿佛要将其一口吞下。
    面对魏无羡不加掩饰的威压,饶是双方修为境界相同,王极境后期的孙康也不禁感到深重压力、
    那是来自王权的虎视,饱含杀伐之意。
    “本帅相信你的能力与品性,所以没有插手你部的兵马调动,不曾安排人去具体指挥战事,给足了你这个一方主将应有的尊重,可你是怎么回报本帅,回报秦国的?”
    魏无羡的声音低沉浑厚,像是百兽之王在择人而噬前的咆哮,充满摄人心魄的力量,“三个师,被对方区区两个团的晋军击败,这种战绩简直闻所未闻,实属奇耻大辱,秦军的脸都被丢尽了!”
    什么两个团,明明还有一个师,你这是污蔑,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孙康硬着头皮辩解:
    “大军轮番攻城耗费了不少精力,只需要再多一次攻势,官东城就会被拿下,届时城内之敌必被全歼,可晋军二十一师偏偏这个时候抵达......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第十军军长孙闻东事先做了周全安排,这种时候只要状态完全的警卫旅顶上,则莫说对方不能解官东城之围,自身还会被我优势兵力包围聚歼!
    “可警卫旅擅自撤退,引发全军恐慌与混乱,这才导致......”
    魏无羡一巴掌拍碎了扶手,怒发冲冠地起身大喝:“孙康!你是在把本帅当傻子不成?你的部下作战不利,竟然要把罪责都推到警卫旅头上?你还有一点儿羞耻心没有?!”
    “大帅息怒,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第十军全体将士都能作证......”被魏无羡毫不留情地当面唾骂,孙康不由得面红耳赤,心中已是有了火气。
    这一战下来,他族中死了不少子弟,孙闻东要承担责任不说,部众也给打没了,孙氏一门等于是丧失了一个军的羽翼,权势大跌。
    代价如此沉重,要都是自己人的错便也罢了,可事实偏偏不是。警卫旅要是不擅自撤退,第十军怎么会兵败如山倒?孙氏怎么会落入这番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