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派近来虽然发展迅速,但跟顽固派的整体实力相比,无疑还是差得非常大。眼下白衣派也就是借着对神战大军的掌控,对汴梁各个分坛的渗透,在汴梁显得力量大一些。
“魏安之有没有堪破对手的圈套?”
这个问题很关键,小蝶仔细寻思,“他是白衣派首领,不应该对白衣派的处境、跟顽固派的斗争形势没有把握——所以他今日大开杀戒的目的是什么?”
在魏安之已经杀了宣武军将士的情况下,有刘策这个神教上师现身,能够在神教立场上有效约束、威逼魏安之,再加上宣武军团练使,两相合力,本来可以迫使魏安之乖乖就范。
没想到的是,魏安之在极有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落入圈套、辩白艰难的情况下,既不束手就擒,也不当场逃跑,反而跟刘策、周岌打了起来,且还能稳占上风。
局势一下子僵持住。
“去查明今日风波的具体根由,半分蛛丝马迹也不可放过。另外,传众王极境高手立即过来。”小蝶下达了她的命令。
在全面把握整件事的面貌之前,她不会有任何轻举妄动,否则就可能起到相反的效果。
当然,她是肯定要支持帮助白衣派的,在能保住魏安之的前提下尽量保住对方。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修为实力强过魏安之的人过去压制对方。
上师在院门外领命而去。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踏入院门。
小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满脸可惜、遗憾地摇了摇头。
两刻时间过去了。
......
帅府。
听罢麾下修行者的禀报,张京眉头大皱,疑神疑鬼地看向郭淮:“神教疯了?竟然当街杀我的都指挥使?他们想干什么?”
“此事的确奇怪。”郭淮摸了摸胡须,他也觉得匪夷所思,看出张京的疑虑,他连忙道:“不过大帅也不必过于忧虑,神教不至于对我们不利。”
张京冷哼一声:“这可难说。谁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郭淮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京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张京虽然接受了赵玉洁让他据城而守的建议,撤销了汴梁会战的计划,但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反复思量这件事。
疑虑随之越来越重。
他虽然经常采纳赵玉洁的建议,但并非对赵玉洁言听计从,完全没有自己的思考,恰恰相反,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不要跟神教之间主从易位。
自从他接受赵玉洁建议,最近神教跟杨氏的来往明显多了些,虽然对方有意遮掩,但他身为王极境中期高手,还是能够察觉出一丝蛛丝马迹。
张京不得不怀疑,神教跟杨氏之间多了某种联系。
——事实确实如此。
杨延广允许神教在吴国传教不是简单一两句话的事,一系列问题随之而来。
比如说神教传教的规模,神教在吴国的地位,官府对神教的管理方案,神教与士大夫的关系,神教经义是否符合吴国统治需要,经书上的具体文字会不会与某些儒家思想相悖等等,都要仔细探讨。
有这么多问题亟待解决,神教跟杨氏的来往怎么可能不变得频繁?难道赵玉洁还能等战事结束过再去敲定这些事?她就不怕战争一结束杨氏反悔?
杨氏就算不反悔,各种条件打折扣执行都是大问题。
赵玉洁得趁着张京的基本盘还没有被战争吞噬,她能通过影响张京影响中原战局的这个时间段,赶紧与吴国把诸事敲定,安排神教进入吴国。
金光教没有王极境后期高手,两个王极境中期的修行者,一个是神教首席大上师得坐镇中枢,一个野心勃勃不能毫无保留信任,他们与吴国的来往主要是靠王极境初期的修行者。
大战在即,张京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盯着各方各面,生怕哪个环节出现意外。敌军兵临城下,他不得不变得多疑一些,对谁都不能也不敢完全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金光教与杨氏频繁来往的痕迹自然就被张京察觉。
金光教与杨氏多了联系与往来,张京怎么能不感受到威胁?
在此之前,金光教一直是全力辅佐他,帮助他征战中原建立霸业,双方利益捆绑,所以合作起来亲密无间。
张京麾下官、将与神教上师来往密切,藩镇方方面面都与神教密不可分。
要是金光教现在跟吴国变得亲密,乃至获得了吴国承认,可以在吴国进行传教,跟吴国结了盟,那他张京如何区处?
吴国可比他张京强多了。
吴国的利益跟他张京的利益可不是一致的。
张京投靠吴国不过是权宜之计,打得是浑水摸鱼火中取栗的主意,追根揭底还是要找机会实现自己的皇图霸业。
一旦金光教转而跟吴国结盟,上了对方的船,那跟他张京就不再是并肩奋战的同袍。
张京能有现在的基业,金光教出力甚多,没了金光教的支持,他往后的路就要难走很多。这就更不必说金光教一旦与吴国结盟,还有可能站在吴国的立场上,在双方利益不一致的时候来对付他了。
金光教要是真的反水,张京能应付得了吗?
也不看看金光教在中原州县的势力!
他张京今天是神教护法,信徒百姓拥护他接受他的统治,明日神教若是宣布他是妖魔,那他治下那些州县的神教信徒还不得起来降妖除魔?
可以说,金光教与吴国结盟的那一天,就是他张京站在悬崖边的那一刻!
张京现在虽然不能确认金光教与吴国已经结盟,但他不得不十二分小心。
更不能不加倍提防金光教。
这也就是在战争时期,晋军的威胁迫在眉睫,如果不是战争时期,张京一定会立马全力调查这件事,并且谋划各种应对之策。
好嘛,现在他还没对金光教可能的背叛建立各种应对之策呢,晋军兵临城下了,神教大上师竟然在闹市当街杀了宣武军的都指挥使!
这是什么行为?
这还了得?!
第八九八章 隐忍
郭淮出去详细了解过情况后,回来对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张京复述了一遍,而后劝道:“廉使,这件事应该没什么高深莫测之意。
“神教白衣派异军突起,触动了既得利益者,双方之前就爆发过矛盾冲突。
“这回应该是神教守旧派的一些人,跟周岌他们串联起来在给白衣派首领魏安之下套,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通过处理魏安之沉重打击白衣派。”
刘策、周岌等人在构陷赵宁时费尽心思遮掩,不想事情闹大被张京与首席彻查,让对方知道他们的勾结而震怒,降下惩罚。
殊不知在冲突拖延不决、不可避免闹大后,首席也好张京也罢,都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就看清楚了事情的真实脉络。
刘策、周岌都是元神境强者,地位不低,是常人眼中的大人物,但跟真正的大人物老狐狸比起来,他们还是显得逊色了。
张京沉吟不语,郭淮说的确实有道理,分析起来也只有这个可能性最大最现实,但他明显不打算就此放弃对神教险恶用心的揣度:
“周岌与刘策联手是真,白衣派与守旧派相争是真,但谁能保证这就是全部真相?
“如果这就是全部真相,那魏安之凭什么会一言不合,就敢杀我的都指挥使?
“如果这就是全部真相,为何到了此时此刻,刘策与周岌都没能拿下魏安之,以二对一反而被压制得死死的?”
这番话说得有道理,郭淮无法反驳。
事实怎么反驳?
他只能试探着道:“可神教能有什么对廉使不利的图谋呢?
“晋军兵临城下,大战已经开始,汴州、许州等地不容有失,神教若是在此时对我们不利,岂不是助纣为虐,平白让赵氏高兴?”
张京恼火地瞪着郭淮:“我若是知道这些,还要你在这做什么?”
郭淮:“......”
张京一副想要杀人的样子:“我不知道的事有很多,但有一件事我却很清楚。”
郭淮问:“何事?”
张京:“敌军兵临城下,白衣派与守旧派在此时不思一致对外,反而内部相争,在汴梁造成混乱,且不说什么资敌,神教至少是不顾大局!”
郭淮:“......神使一向大智,为何会在此时容许白衣派与顽固派争斗?对方若是想要压,肯定能暂时压下两派矛盾。”
“这个问题你还想不清楚?”
“请廉使示下。”
“原因只有一个。神教利益并非跟我们的利益都是一致的!”
“这......”
“对我们而言,汴梁不可轻易失守,许州绝对不能丢,否则基业不存,但对神教而言,没了汴梁没了许州这两镇之地,是什么大问题吗?”
“不是大问题?”
“当然不是!他们要是跟吴国结了盟,这两地算什么?况且今日丢了,明日不是不能打回来。区别只在于,明日打回来的时候,这里便不再姓张!”
“这,何至于此?”
“哼!就算神教没有跟吴国结盟,但你可别忘了,神教先前就已经派人前往关中、淮南、荆楚等地传教!总而言之,中原这战乱之地,丢了,对神教并不致命。”
郭淮陷入沉思。
张京所言不无道理。
神教眼下为何会有白衣派与顽固派之争?是因为神教想要变革图强。这跟国家改革是同一个道理。
曹州神战的失败,证明神教无力对抗赵氏的革新战争,神教想要长存下去,不被革新战争剪灭,就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对神教而言,这才是存亡大计,是根本利益。
在这个大局面前,汴梁之战不重要,甚至中原之争都没有那么重要。所以神教才在晋军兵临城下时,依然没有阻止白衣派与守旧派之争。
——他们正要是要借助这场战争!
借助外部压力来迫使内部守旧势力低头,让守旧派为了整体利益、神教大局而退让。
就算守旧派不退让,有近在眼前、迫在眉睫的外部压力,神教也能用大义是非、存亡危机来团结更多教众,减小变革阻力。
“你说得不错,神使向来大智。”
张京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当我们同心同德时,神使的大智便如月光一般皎洁;但当我们不再并肩奋战时,神使的智慧便如烈火一样危险!”
郭淮低头不语。
这道理的确没错。
半响,他问道:“今日风波已起,一名都指挥使当街被杀,这不是小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问完这个问题,郭淮觉得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