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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7节
    赵宁体会到了姜葭对金光神的虔诚。
    他皱了皱眉。
    这是一种在外人看来,很没道理很愚蠢,近乎自欺欺人的虔诚。
    但这份虔诚背后,是沉重的无奈,是辛酸的血泪,是一个没有光的人生。
    现实残酷,生活无望,禁锢强大得无从抗衡、令人窒息,除了这份自欺欺人、宽慰己心的虔诚,在谎言中乞求希望,在虚妄中寻觅解脱,还能如何消减痛苦?
    想通这些,赵宁眉头舒展。
    “事实如何,总要亲眼见过才算是真。”
    ......
    宋州城内外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主事,兀一接到赵宁的命令,便迅速集结各自麾下人手,分出一批批队伍,给每个队伍划定相应目标,雷霆行动起来。
    不过是片刻时间,一队又一队由元神境强者带领的修行者精锐,从城中大小据点出发,犹如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奔向各自要进攻的金光教分坛。
    张京地盘上的各州各城,的确有很多金光教教众,许多江湖民间修行者都已加入其中,实力非同等闲,寻常势力莫说进攻他们,要抗衡他们都不容易。
    但此刻出动的,是大晋皇朝中央朝廷的精锐力量。
    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修行者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金光教分坛后,一边把教坛包围起来,一边疏散里面的香客。
    各个教坛的金光教教众,骤然面对这种从未出现过的场景,大多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香客便已基本被强制带到院墙外。
    起初,教众零星上前呼喝,声色俱厉地训斥来人大胆,竟然敢到金光教来撒野。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来的是大晋皇朝的精锐,还以为是江湖帮派闹事。
    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修行者们,可不会跟他们废话,在他们呼喝的时候,拳脚刀剑便当头招呼过去。
    眨眼间,这些人被打趴在地上,无不是一脸震惊、茫然。
    随后,教坛中的元神境强者,带着众多精英修行者现身,他们代表着教坛的真正战力,在看到自家人倒了一地时,无不是怒不可遏。
    但是接下来,他们的遭遇跟那些普通教众并无区别,不等他们喝问什么,只看到来犯者露出戏谑、狰狞的笑容,便被狂风暴雨般的真气狂潮淹没。
    无论教坛大小,战斗都发生得很急促,结束得很迅速。
    宋州的一品楼、长河船行修行者,对每个教坛的金光教修行者实力,在之前就有相当准确的认识,这回出动虽说突然,却不至于不能针对目标安排力量。
    更何况,城中还有左车儿这样的元神境后期,方墨渊这样的王极境高手。
    每一个座教坛内,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修行者战力,都具备碾压优势。
    被强制带到院墙外的香客,与附近闻变而至的百姓,看着平日里仁善、强大的神教教众,在顷刻间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击败,无不是大惊失色。
    不少信徒都很愤怒,恨不得冲进去帮神教教众对敌。
    只可惜,他们的实力不允许他们这样做,故而只能在门外嚷嚷。
    他们能选择的,是赶紧去报官,让官府来抓捕强人。
    官府的修行者不少,但相比之于各个教坛加起来的金光教教众,无论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有显著差距。节度使的真正力量是军队,而他们如今大多在磨山。
    等宋州官府的强者们,赶到城中最大的教坛时,里面的金光教教众正在接受一品楼、长河船行修行者的严刑拷问。
    拷问他们鱼肉百姓的事迹、证据。
    作为大晋皇朝的绝对精锐,在国战与革新战争中,经历过不知多少战斗与险恶的勇士,一品楼、长河船行修行者无论拷问犯人的手段,还是搜查罪证的手艺,都足以让他们完成赵宁交代的任务。
    宋州官府的强者们,被左车儿带人挡在大门外,不能入内一步。
    一开始他们还想强闯进去救人,与这群身份不明的敌人作战,但在方墨渊出现在他们面前,展露出王极境修为后,他们就只能噤若寒蝉,乖乖停下脚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宋州刺史近乎哀求的问。
    方墨渊笑容温和:“我们是一群追求人间公义的人。我们听说金光教表面行善,实则不过是骗取百姓信任,背后有诸多作恶敛财之举,故而前来调查。”
    宋州刺史嗔目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到各个教坛,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很关心教坛到底在遭遇什么。
    没用太多时间,一品楼、长河船行修行者在各个教坛,审问、调查出了金光教放印子钱、兼并土地等事的大量证据。
    当大晋的战士们,将招供的金光教教众,以及各种罪证带出大门,摆在宋州百姓们面前,一项一项公布的时候,百姓们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
    特别是他们看到,被大晋战士搜出来的,在门前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时,俱是目瞪口呆。
    有金光教的人证物证还不够,大门前的人每公布一件事,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修行者,就会根据印子钱契约、土地田契上的信息,去找涉事的百姓。
    姜葭婶婶一家,包括那位大师,都被方墨渊带到了人前,并将姜葭他们一家人的遭遇,详细讲述给了百姓们听。
    于是宋州百姓们渐渐知道,他们眼中代表神明的金光教教众,不过是一群为了敛财不择手段的利益之徒。
    纵然没有闹出多少人命,纵然没有太多家破人亡,但仅是有这样的事,就已让金光教在宋州百姓们心目中的光明圣洁形象崩塌。
    于是满城哗然,群情激奋。
    宋州刺史府的官员,在事情进行过程中就意识到不妙,想抽身离开,可他们没有得逞,被方墨渊拦了下来。
    于是他们作为官方势力,见证了发生在宋州的这场风波。
    在很多百姓眼中,这相当于是官方见证。
    黄昏时分太阳西沉,随着金色余晖寸寸消散,金光教在宋州的地位,也随之一点点化为泡影。
    “现在你还相信金光教吗?”一座教坛外,赵宁问身边脸色苍白的姜葭。
    姜葭像是看见了人间最恐怖的事,浑身发抖满脸骇然,听了赵宁的问题,禁不住泪眼滂沱。
    片刻后,她抽噎着问赵宁:“赵公子,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破不立。”
    赵宁望着冲进教坛,对教众们拳打脚踢,大骂骗子的一些愤怒百姓,语气平缓地道:“只有旧的虚假信仰消失,这里的百姓才能接受新的信仰。”
    姜葭若有所思,懵懵懂懂。
    赵宁转身离开,对跟在近旁的一品楼修行者道:“传令,张京下辖州县的一品楼、长河船行人手,依照宋州样板,调查各地金光教分坛。”
    “遵命!”
    ......
    数日后。
    中原某个县城的一座寻常宅院内,一名素衣素面的女子,捧书坐在布置淡雅的临湖轩室里静读。
    她的衣衫干净洁白,一如她的五官,她的神容内敛平静,一如她的气质。
    屋内檀香袅袅,屋外鸟鸣声声,明媚的阳光穿透树梢,在碧绿的湖面泛起片片粼波,巴掌大的几只鸭子划开水纹,灵动的眸子左看右看,满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小蝶迈着急匆匆的步子进入院子,打破了小院持续多时的平静。
    听罢小蝶的快速禀报,赵玉洁放下手中的《庄子》,沉入安静的思索。
    “神使......”见赵玉洁许久不开口,小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赵玉洁抬抬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言,自顾自叹息一声,只说了三个字:“他来了。”
    小蝶精神一震:“谁来了?”
    赵玉洁笑了一声,“还能是谁?能有这样手笔的,不会是魏无羡,也不会是杨佳妮,只可能是他。”
    小蝶眼露惧色,脸色发白:“这......神教该如何应对是好?”
    赵玉洁站起身,不紧不慢走到湖边,拿起桌上的盘子,将鱼饵一点点洒进湖中,看着色彩斑斓的游鱼蜂拥而至,眉眼平静:
    “这是神教必然会面临的一场劫难,我早已料到,你们不必惊慌。”
    第七零八章 真面目(11)
    曹州。
    在冤句县加入金光教,成为神的信徒以来,这些年刘晃的家业不断扩大,时至今日,已是从区区一个县城大地主,变成了堂堂州城的大人物。
    近几日金光教在各州各县遭受的风波,刘晃自然是及时得知。
    虽然曹州不是张京的地盘,这里暂时没有被那群实力强劲的修行者进攻,教坛主持却也不免战战兢兢、终日惶然,唯恐来日自己所在的分坛就要不保。
    主持第一时间找到刘晃,两人又去找曹州刺史,一起商议应对之策。
    “应该立即紧闭城门,不让无关人等进入,再派遣教众、官差在城中搜查行踪诡秘者,务必把可能出现的闹事者先一步控制起来!”主持满头大汗地道。
    曹州刺史情绪不高,似乎已经认命:“除了汴梁、郑州、洛阳等重大城池,其余州县的神教教坛,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数量被那些人攻破。
    “教坛的各种罪证被拷问搜查出来,引得民怨沸腾,百姓离心。
    “数年以来,官府携手神教的教化之功,因为你们敛财无度,就这么被毁了!如今前方还在大战,而后方已是乱成一锅粥,张帅......更是陷入举步维艰之境。
    “区区曹州,如之奈何?”
    他越说越是痛心,到了后面,双目通红的怒视刘晃,一副恨不得吃了对方的样子,好似对方才是罪魁祸首。
    刘晃被刺史怨忿、仇视的目光吓到。
    他自认为跟对方并无恩怨:“刺史大人,你这般看我作甚?我何尝不知道兹事体大,何尝不忧虑神教前程,不忧虑张帅在前方的战局?”
    曹州虽然暂时不曾被张京吞并,保持了独立地位,但既然金光教在这里发展良好,那么等到张京想要曹州的时候,也不过是神使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刺史冷哼一声,鄙夷道:“你果真忧虑?你若是忧虑,平日里借助神教掠夺、剥削民间财富时,就该知道个限度,而不是肆意妄为,没有任何顾忌!
    “曹州的神教教坛,若是不被那些人攻打也就罢了,若是被那些人翻过来,神教声誉岂能不跌落谷底,届时曹州哪里还能有什么神教?
    “原本好好一个匡扶穷弱,行善积德的神教,就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存在,看看如今都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刘晃被戳中心事,顿感无地自容。
    像他这样的地方权贵、地主大户,加入神教成为神的信徒,不过是为了借助神教的力量,让自己的家业发展扩大而已,何曾真的信了神明,又怎会把行善积德这种事当作圭臬?
    既然本质是为了敛财,是为了壮大自己,那么所作所为就不可能跟仁善沾边。
    平日里给百姓施粥也好,面对百姓态度好些也罢,乃至给教坛进贡,都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自己兼并财富的真面目戴个面具罢了。
    给了穷苦百姓一点小恩小惠,便能得到善名,有了良好的名声,就不用担心下面的人会对自己不满,会起来反抗,上下相安无事,他就能专心发财。
    若非如此,短短几年间,刘晃也不可能从县邑大户,变成州城大地主。
    如果没有眼下这场风波,刘晃、神教这种联手官府,以仁善为名,剥削百姓的发财路线,会让他们产业不断壮大。
    这些虽然都是事实,但眼下被刺史这般指着鼻子痛骂,刘晃坐不住了,怒气上脸地反驳:“刺史大人,休要将所有罪责都推倒刘某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