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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节
    不管这场战争谁输谁赢,但凡是大晋陷入了内乱内斗,狄柬之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大晋因为内乱焦头烂额的时候,杨氏可以从容征伐南方、尝试一统南方,如果事情顺利,而后就可以进入中原,举兵北伐。
    因为杨氏走的是团结所有寒门权贵、庶族地主的路线,可想而知,到时候河北河东的地主权贵会是什么反应,“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并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所谓的诛心之局,绝不是一句虚言。
    狄柬之此计乃釜底抽薪,他所要的,是毁掉大晋的立国根本!
    第六六六章 要他的命
    李虎的心神受到巨大冲击,嘴巴张得能塞下去一个拳头,两颗被惊恐填满的眼珠子像是要蹦出来。
    他虽然不是什么饱学之士,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也不是什么特别聪明机灵之人,但好歹长了一颗不笨的脑袋,而且见多识广阅历不俗,尤其是这几年学习新思想新学说,对世界对人间的认知水准有极大提高。
    听罢太子殿下这一番话,他哪里还能不明白狄柬之的心思有多恶毒可怕,计谋有多高明阴损,新法新制有多危险,大晋皇朝有多困难。
    所以下一刻,李虎的所有情绪都转化为愤怒。
    出离的愤怒。
    他们舍生忘死带领被压迫受剥削的百姓,为自己的公平与尊严而战,皇朝为了天下的公平与正义耗尽人力财力,殿下为了天下人的美好生活呕心沥血……
    可总有些人,为了维护自己高高在上的私利,为了维护自己吃人的特权,千方百计想要害他们,意图抹黑他们的奋斗!
    更可怕的是,偏偏还有很多人愚昧不堪甘受权贵驱使,受了点小恩小惠便被表象所迷惑,认为狄柬之这种人是品德高洁的圣贤,宁愿为这些人提刀而战冲锋陷阵。
    这些人认不清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辛劳一生却不得方寸安身之地的根由,所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不外如是。
    李虎现在终于能够理解,朝廷为何要在推行新法之前,花那么大力气进行思想革新战争。
    天下人受权贵的奴役太久,被权贵压迫剥削都成了习惯,以至于认为这理所应当。
    他们的思想早就被权贵改造控制成了权贵想要的模样,当真理与自由、光明与未来摆在面前的时候,稍微碰到一些艰难挑战,他们就会怀疑会彷徨。
    所以新法推行之前的思想启蒙运动,才显得格外必要不可或缺。
    被奴役被禁锢的思想若是不能得到强力指引,根本不可能自己解放自己,在充满黑暗的死水一样的环境里,读书少见识少智慧有限的普通百姓,永远都无法自行觉醒!
    黑夜从来不会自己退去,唯有初升的太阳光照四方,才能驱散大地上的沉重黑暗。
    这场思想启蒙运动、思想革新战争,就是赵氏为天下晋人擎起的火热太阳,新法新制的推行,就是皇朝在为每一寸山河带来光明。
    追根揭底,民众的思想认知是什么样,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
    甘做权贵奴仆宁当富人牲口,还认为这就是世道法则生存规矩理所应当的人,只配生活在被压迫被剥削的黑暗世界里,穷尽一生受苦受累不得好死!
    领悟到这些,对并不如何聪明智慧,但学习了几年新思想新学说的李虎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相信换了任何一个反抗军乃至是燕平百姓,在此情此景中,都能生出跟他一样的感悟。
    这就是思想启蒙战争的成果!
    “殿下,只要赢下这场交锋,国人审判之制就不会被毁坏,哪怕是唐兴县这种偏僻之地,新思想新法的光芒,也能照进每个百姓心中吧?”
    李虎迫切的问赵宁。
    狄柬之之所以只敢在偏远州县,安排类似徐地主案的案子,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像燕平、晋阳这种核心之地,思想启蒙运动已经取得非凡成果,他的计谋在这些地方难以收获明显效果。
    唐兴县是李虎的家乡,他自己因为身在中枢有天然便利,如今已是一个合格的新思想战士,但家乡因为偏远所以百姓的思想认知目前还不够。
    若是这场国人审判徐地主的案子败了,朝廷之前在这里的一切有关新法新制的努力都极有可能白费!
    如今太子殿下亲至唐兴县,勘破了狄柬之的布局与阴谋,及时挽救了这次的国人审判,让李虎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家乡的百姓能够真的解脱思想禁锢与奴役,成为有资格拥有美好新生活的人!
    赵宁笑了笑,“这是当然。”
    “敢问殿下,卑职接下来该如何反击徐地主,反击狄柬之的阴谋布局?”李虎精神大振,摩拳擦掌急不可耐。
    他是合格的大晋战士,知道自己在为自己的光明未来、子孙的美好人生而奋战,故而斗志坚定无所畏惧。
    赵宁看向门外,问扈红练:“左车儿的差事可曾办好了?”
    扈红练在门外抱拳回应:“一刻时间之前,左车儿已经带人归来。”
    “让他把人带进来。”
    随着赵宁一声吩咐,青衣负刀的左车儿带着一票人走到了门外。李虎不明所以,赵宁已是起身出门,他连忙跟上。
    “殿下,该带回来的人,卑职都带回来了。”左车儿抱拳回令。
    在他身后的人群中,虬髯汉子面如死灰,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方姓官员的妻子则是两眼迷茫,尚且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站在屋檐下的赵宁指了指左车儿身后那些人,对渐渐有所明悟的李虎道:
    “这些都是人证,该有的物证在左车儿手里,待会儿他会给你,现在你有一刻时间向左车儿了解详情,之后就得立马回到县衙大堂,继续主持国人审判。”
    李虎连忙躬身领命。
    李虎跟左车儿等人交流时,赵宁背负双手走出回廊,这就打算离开县衙了,跟在他后面的扈红练问道:“殿下打算如何对付狄柬之?”
    赵宁眉眼如剑声音冷冽,边走边道:“他想诛大晋的心,我便要他的命!”
    ……
    一刻时间后,李虎回到县衙大堂,继续主持国人审判。
    站在公案后的他环视众人一圈,面容肃穆嗓音低沉地道:
    “徐地主收买-官吏强占刘老实田产打伤刘老实之子的案子,本来已经有了结果,可刚刚状师跟查案人手紧急告诉我,案件有了新的人证物证!
    “诸位,这件案子,不是大伙儿想的那么简单,绝非一件普通的官商勾结欺压百姓的案子,而是由皇朝反贼跟地方权贵勾结,意图抹黑新法新制,愚弄皇朝百姓,动摇我大晋国本的大阴谋!”
    堂中站着的徐地主,原先一直装着一副饱受冤屈的不忿模样,想要给众人留下一个自己确实无罪的印象,方便日后翻案时增强说服力。
    当他听完李虎这番话,顿时如遭雷击,眼中隐藏很深的讥讽与嘲弄,尽数被不可置信的惊诧所替代。
    李虎对他们的最深图谋都已了如指掌,他如何能不心惊肉跳?
    刘老实同样是瞠目结舌,惊慌不已。
    不等徐地主与刘老实反应过来,李虎将赵宁给他讲述的案情真相,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众人。
    略有不同的是,李虎把查明案情的功劳归结到了状师跟调查人手上——这是赵宁的吩咐,目的是为了彰显国人的力量。
    众人听罢李虎慷慨激昂、强压愤怒的陈述,无不深受震动,既为徐地主等人的心机与阴谋而惊悸,又为狄柬之这个罪臣反贼玩弄人心的手段而后怕。
    刘老实见自己的底细被李虎扒了个精光,一下子吓得瘫软在地抖个不停。
    他只是一介普通农夫,会牵扯到这件案子里,完全是被徐地主给的丰厚钱财给买通,东窗事发了自然恐惧害怕。
    徐地主与方姓官员虽然也很惊骇,忍不住面面相觑,但他俩毕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见识阅历非是刘老实可比,心绪勉强稳得住,不至于立刻投降认输。
    而且他俩自觉事情一直进行的很隐蔽,没有哪里出过可以让外人察觉的岔子与疏漏,虽然不清楚李虎到底是怎么猜到他们的真实谋划的,但一个区区反抗都头,一些状师与调查人员,还能对付得了狄柬之派来的修行者精锐?
    “李都头编得一手好故事,可这完全就是血口喷人,你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不过都是凭空捏造而已,可有什么证据?”方姓官员色厉内荏的大声反驳。
    “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都头,难道国人审判都是这般随意捏造罪名的?那徐某还真是开了眼界!”徐地主咬着牙关死死盯着李虎。
    “死到临头还敢大放阙词,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想要证据?某家这就给你们!”
    李虎冷哼一声,一拍惊堂木,朝公堂外招呼:“带人证物证上堂!”
    很快,在众人的齐齐瞩目下,左车儿带着人证与物证出现。
    当徐地主看到那个,被狄柬之派来,住在他家宅院里保护他的元神境强者,被符文锁链五花大绑,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的出现在公堂上时,如见天塌地陷,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而让他直接坐倒在地,被绝望的海水淹没的,还是他家里一个管事的招供。
    这个管事不是他的心腹,没资格参与这个案子,但这个管事跟他的心腹管家交情很好,在察觉到徐家近来的不正常后,灌醉了徐地主的心腹管家,探出了相应秘辛。
    那位徐地主的心腹管家,也被左车儿带了过来。
    徐地主在绝望中大骂这个反水的管事不忠不义吃里扒外,而这个管事并不反驳,根本不接徐地主的茬——难道他要告诉所有人,他其实是一品楼的修行者?
    方姓官员在看到虬髯汉子与自己的妻子,以及已经落入左车儿手中的那封,他亲笔所写由虬髯汉子转交给妻子,让她们离开唐兴县的信时,颓然坐倒在地,失魂落魄再无言语。
    至于刘老实,他在看到自己目光闪躲一脸自责懊恼的儿子,以及那包徐地主收买他的银子时,就已自觉的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李虎等人认罪,还说自己之所以参与这件事,完全是被徐地主逼的,身不由己。
    第六六七章 接应
    嘭的一声巨响,好似惊雷落地,王府大院的砖石寸寸碎裂,地面跟着猛然一震,堂中正在议事的众人无不惊诧转头,或惊讶或茫然的看向院中。
    此时,在云起的烟尘中央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甲胄上布满血污,点缀着刀砍斧凿的痕迹,飘飞的猩红披风有所损坏,看起来英姿飒爽又满身杀伐之气的将军。
    很显然,这名犹如天神下凡的将军,是紧急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赶回,除了风尘仆仆之态,丈二陌刀上的血滴都还没有完全凝固。
    “都出去!”
    面无表情的悍将煞气腾腾地进门,冰冷无情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在堂中所有人的脸上割了一圈。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堂中诸公多为穿紫服绯的高官显贵,或者手握大权或者深得淮南王倚重,但此时此刻,却没有人敢于直面本不该回来的将军的目光。
    “暂且退下吧。”
    主座上的淮南王杨延广收拾好心情与神情,装作四平八稳地摆了摆手,示意向他看过来的诸公遵从杨佳妮的意见。
    众王府大员鱼贯而出,如一棵劲松般矗立在堂中的杨佳妮,既不解下兜鍪,也不放下符文陌刀,就那么杵着刀渊渟岳峙地站着,直视杨延广问了两个字:
    “为何?”
    杨延广自知理亏,有些对不起杨佳妮,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作答。
    但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不可挽回,那就没必要畏畏缩缩,况且杨佳妮擅离职守,从正值紧要关头的楚地战场突然赶回,置三军将士于不顾,还这般没有礼仪地质问他,让他多少有些愠怒,转念便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
    “自古以来,远交近攻都是上兵伐交的良策,我杨氏想要逐鹿中原,完成问鼎天下的大业,眼下就不能不因势利导,立足实际决定谁是敌友。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是战争,为了最终的胜利就该无所不用其极!”
    这番话并未让杨佳妮动容,她冷冷地道:“也包括跟异族联手屠戮我们的同胞?”
    “住口!”
    杨延广被戳疼心口,顿时大怒,用力一拍桌案,“你何以能用这种口吻跟老夫说话?难道修为到了王极境后期,心中便连孝道都没有了?!”
    杨佳妮没再开口,只是呼吸沉重了不少,她那张一惯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孔也变得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