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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节
    大齐丢了燕平,可不只是丢了一座城池。
    别的不说,国库都没了。
    如今宋治在汴梁,数十万大军的消耗每天都是实打实的,就更不用说军械医药等物,以及阵亡士卒抚恤了,需要的银子是天文数字。
    但东京现在并没有那么多钱财,汴梁即便是能够汇聚中原、江南之力,确保国战顺利进行,那也需要时间多方协调,眼下这种时候,根本没办法腾出银子给雁门军。
    简单说,朝廷能够支配的银钱,只有国库税收,民间再有财富,那也都是有主的,朝廷不可能粗暴的都拿过来。
    想要银子,可以,但得是“筹措”,需要跟地主大户、权贵富人、土豪乡绅去借调,不然就得向百姓加税。
    所以朝廷现在能给雁门军的,短时间内只有权柄,别的什么都没有。
    “大都督怎么看?”宋治看向赵玄极。
    赵玄极之前一直跟雁门军在一起,防备天元可汗出现,这段时间雁门军没有恶战,才能抽出时间回中枢。
    赵玄极对此早有腹稿,当下不紧不慢道:“北胡虽然攻占了河北,但占领的只有城池,他们拢共就那么多人,不可能把战士散入乡村山野,所以对地方的控制力很薄弱。
    “故而随着河北地沦陷,很多地方都有义军出现,多的数千人,少的百十人。
    “陛下英明,为了鼓励这些义军作战,不吝封赏与官职,现在河北地的团练使、防御使,已经多如牛毛。正因为有朝廷认可,这些义军才能名正言顺的召集兵马,斗志昂扬的跟北胡作战。”
    说到这,赵玄极止住了话头,没有再继续。
    意思已经说到了。
    只有给赵北望这个镇北将军大权,雁门军才能招兵买马,跟北胡死磕到底,也唯有给赵北望大权,让赵北望可以封赏下属官职,大家才有积极性作战。
    在朝廷不能给各地军队实际好处的时候,官职这类封赏,就是朝廷拿得出手的唯一利器。朝廷承认的官职,那是任何时候都有效的。
    一方面,这是名正言顺,没有皇朝给予的官职,别人凭什么服从你的命令?
    另一方面,这是因势利导,所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等到击溃北胡,大家都有正经官身,可以光宗耀祖、荣华富贵,这才会积极投身作战。
    “大都督的意思,朕明白了。”宋治不动声色,“今日就议到这吧。”
    说着,站起身,在大臣们恭送的声音中离开大殿。
    ......
    自从到了汴梁,赵玉洁便无所事事,她“内相”的权力已经不复存在,“崇文殿学士”的身份成了虚职,就只能做个本份的丽妃。
    但赵玉洁并未停止关注战争局势,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皇帝虽然收回了她的权力,但并没有就此冷落她,还是会经常到她这里来,跟她共度良宵。
    因为心怀愧疚,皇帝给她的赏赐反而比以往更多。
    由此可见,皇帝是真心宠爱她。
    赵玉洁老早就知道该怎么做人,所以没有表露出任何怨气,继续维持自己为了皇帝开心,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可以舍弃的人设,把皇帝伺候得十分舒服。
    这让宋治对“明事理”的她更加喜爱。
    当初皇帝要离开燕平,赵玉洁是头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妃子,所以她及时安排了深渊撤往汴梁,如今时局紧张,汴梁行宫的规矩没有在燕平时那么严谨,赵玉洁能够有更多空隙,从深渊那里得知外面的情况。
    “赵氏想要晋地军政大权?如果臣妾记得没错,赵氏的基业主要是在晋阳,虽然产业覆盖周边,但范围终究有限,整个三晋大地,赵氏的势力并不是特别强。
    “如果这回陛下答应赵北望的要求,赵氏岂不是就能扩展势力,控制整个晋地了?”听罢宋治对今日殿堂议事的简单转述,赵玉洁佯装惊讶的说道。
    宋治捏了捏她的鼻子,没好气的笑道:“朕知道你对赵氏戒备心深重,但眼下是非常之时。
    “北胡大军的战力远超我们预计,大齐要战胜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全力而为。
    “朕丢了燕平,连河北平原也丢了,眼下若是再不能知人善任,真要成了亡-国之君,朕就算是死了,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赵玉洁没有隐瞒自己对赵氏的敌意,所以被宋治察觉,这是她表露自己单纯真性情的手段,这时候略微表现一下羞愧,就接着道:
    “那陛下是打算同意赵北望的要求了?”
    宋治摇摇头,“晋地不是寻常地方,以太行山俯瞰河北平原的地势,掌控了晋地,也就掌控了河北。朕想要赵氏力战为国,保住晋地不失,但也不想赵氏尾大不掉。”
    赵玉洁点点头,话锋一转:“但如果陛下不信任赵氏,就难以让其它世家相信,陛下真的放弃了打压世家。
    “所以陛下现在左右为难?臣妾很想知道,陛下打算怎么抉择?”
    “你果然聪慧。”宋治笑了笑,“不如你再猜猜,朕打算怎么做?”
    赵玉洁装模作样想了想,没有表露过太高的智慧,泄气道:“臣妾猜不到。”
    宋治被赵玉洁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了三声。
    其实宋治的抉择很简单。
    一切都要看北胡大军是否好战胜。
    如果容易,那就不必给赵氏地方大权,如果不容易,必须要仰仗赵氏,那就只能捏着鼻子先认了再说。
    在目前形势下,如何确认北胡大军好不好战胜?
    评判标准只有一个。
    王师有没有能力立即反攻河北地。
    如果靠汇聚在汴梁、郓州之地的防御使军队,就能成功反攻河北地,有击败北胡大军的机会,那晋地雁门军的份量,就只是一支军队而已,配合王师正面作战就行了,不必有地方军政大权。
    如果防御使的军队,不能正面跟北胡军匹敌,暂时无法靠自己反攻河北地,只能依靠黄河天堑防守,那么雁门军就如魏无羡所说,是国之手足,绝对不能出现什么闪失。
    为了大齐能赢下这场国战,宋治知道做什么做什么最有利于时局。
    为此,宋治前两日已经下令郓州的防御使军队,趁北胡立足未稳之际,渡河袭击。
    算算时间,今日也该有战报传回了。
    黄昏时分,宋治还未离开赵玉洁的宫殿,就接到了战报。
    读过军报,他饱含期待的眼神,在刹那间暗淡下来。
    从郓州出发,渡河反攻的防御使军队,在攻打城池的时候,被北胡精骑进攻侧翼,五万人的步骑大军,没能挡住万余骑的攻势,战败了。
    地方防御使的军队,战力高于禁军,宋治很清楚这一点,这是他敢于做这个尝试的原因。
    没想到这支在他看来,属于防御使军队中的精锐,被他寄予厚望的军队,在拥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还是以战败收场。
    好在这只是一个试探性的进攻,后路早已安排妥当,这支军队才没有全军覆没,在得到接应后成功退回了黄南以南。只是伤亡依然惨重。
    “陛下......”赵玉洁见宋治不言不语,心里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宋治安慰性的朝她笑了笑,“无妨,左右不过是一个试探罢了。”
    说着,他起身离开。
    当夜,赵玉洁接到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是,宋治从她这里离开,就去了皇后的宫殿。
    另一个消息,则是深渊传回的,复述了宋治接到的战报。
    这晚,赵玉洁一夜未眠。
    她知道,随着赵氏跟雁门军的重要性愈发突显,皇后在后宫中的地位也会日益高涨,她的处境已经不再美妙。若是日后皇后恢复了声势,以赵七月的性子,但凡有一点机会,她都会性命不保。
    这让她不得不忐忑不安,不得不忧心忡忡。
    第二日,赵玉洁接到消息:皇帝于晋阳设立河东节度使,在战时总览晋地军政大权!雁门军跟河东的地方军队,由此全归河东节度使节制,统称河东军。
    三晋大地,位在黄河几字湾的东面,自古就有河东的称谓。
    河东节度使赵北望,是大齐皇朝第一个节度使,拥有开设幕府,自主任命幕府官吏与军中将校的权力!
    赵玉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前发黑,只觉得天地无光。
    第三一五章 请君入瓮
    在皇后赵七月看来,汴梁跟燕平差别很大。
    这里虽然繁华,但兵荒马乱,如果说燕平代表岁月静好,汴梁便充满血腥杀伐。
    燕平也有权力之争,只不过都是冷刀子杀人,到了汴梁,一切都变得躁烈直白。
    对赵七月来说,没有哪一者更好或者更坏的说法,作为将门子弟,战争她没有道理不能适应,作为镇国公府曾经年轻一代的霸主,她早已习惯无惧一切,同时作为需要照顾弟妹,为弟妹遮风挡雨的长姐,她心思细密,也没甚么是承受不住的。
    初冬的日子,寒风初来乍到,虽然并非十分冷冽,却已能让人感到不适,赵七月端端正正坐亭台里,一面饮茶一面俯瞰车水马龙的汴梁城。
    因为长时间沉思的缘故,渐渐地,两道长眉好似变成了两柄利剑。
    未入皇宫之前,如每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子一样,她曾对自己未来的生活,充满单纯美好的向往,初入宫城那些天,她跟皇帝的关系还不错,算得上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只是这八个字,对于夫妻而言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评价,规规矩矩的礼敬表现出的,不过是彼此的疏离,远不如琴瑟和鸣、水乳-交融这些字眼来得正面。
    彼时,赵七月还没发现什么不妥,平日里她努力尽妻子的本份,为皇帝下厨,照顾皇帝的日常,同时也尽皇后的职责,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对于两个之前并不熟悉的人而言,长久的相处才有可能换来彼此的亲密,赵七月本以为她跟皇帝也是如此。
    可惜的是,之后不久,化名“吴媚”的赵玉洁近乎是以横空出世的姿态,在宫城迅速建立了自己的地位。
    本就勤于政事,并不太停留于后宫的皇帝,由此身边就只有赵玉洁,慢慢的没了赵七月的位置。
    利益联姻这四个字,大多数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但世家男女多的是这种情况,大多数情况下,夫妻都能和和睦睦,恩爱有加的情况也不少,毕竟大家的成长环境差不多,受到的教育差不多,见识与思维方式差不多,三观相合。
    赵七月没想到自己会面对这般处境,连见皇帝一面都难。
    彼时她没想到的是,这都只是开始。
    而后,伴随赵玉洁的地位日益提升,她的处境愈发不妙,常常一个月到头都见不到皇帝。
    那两年,赵七月心中的那些幻想,对皇帝的情愫,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被消磨殆尽。
    当赵玉洁生了一个女儿,因为不能母凭子贵,就将其闷杀嫁祸给她时,赵七月才发现她的处境已经何其荒谬。
    入宫这么多年,她莫说没有子嗣,连该有的东西都没有,赵玉洁却能恃宠而骄到,可以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虽然这事是为了嫁祸她,但赵玉洁的嚣张跋扈已经可见一斑。
    最难熬的日子,是皇宫传出废后风声的时候,那是对赵七月最大的侮辱。
    废后之事虽然被搁置,赵玉洁也失去了“内相”权位,但当皇帝带着丰厚赏赐,再度来到立政殿的时候,赵七月发现自己心中没有半点儿喜悦,有的只是浓浓的厌恶。
    看着宋治在她面前假惺惺的关切,若非有王极境的修为,她根本不可能抑制住自己呕吐的欲望。
    那时候她已经完全明白,在皇帝眼中她并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一个连接赵氏连接世家的工具。
    如果皇帝早来一些时间,而不是迫于国战形势,身为没有退路的皇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赵七月或许会摒弃隔阂,然而废后风波已经发生,赵七月再是愿意顾全大局,终究不是软弱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