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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节
    另一方面,这回赵玄极召集各个世家,要讨论的事情格外重要,几乎所有人都不能置身事外,而且堪称心腹之急,所以除了徐氏、孙氏身边那几个姻亲世家,余者几乎全部到场。
    赵玄极看着满座的世家之主,心中感慨万千,这样的景象他只在皇帝的大宴中见过,没想到如今这么多世家之主,都会到赵氏的议事堂里来。
    念及于此,赵玄极回头看了赵宁一眼。
    若非赵宁这两年奔波在外,不辞劳苦做了很多事,赵氏如今也聚集不到这么多世家来议事。
    赵宁的成就非止于此,他突破元神境后期已经一年多,眼下还正在冲击王极境!
    赵宁若能在今年成就王极境,这对赵氏而言,不只是多了一个强者那么简单。十九岁的王极境,根据以往经验,此生成就王极境后期十拿九稳。莫说赵氏,整个大齐皇朝,这种修行者都只在开朝时出现过!
    份量如何不用多言。
    有子万事足,现在赵玄极就有种有孙万事足的感觉。
    赵宁朝赵玄极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准备好,赵玄极可以开始了。
    赵玄极回过头,轻咳两声,示意众人安静,而后神色肃然的直入正题:“这两年来,推事院横行无忌,唐兴此獠栽赃陷害,残害的官吏数以千计,闹得人心惶惶天怒人怨,此人不灭,推事院不除,我等永无宁日!
    “三日后大朝会,本公打算在朝堂上,将推事院与唐兴的罪状面呈陛下,请求陛下将其治罪,诸公以为如何?”
    虽然在来镇国公府之前,在场的世家之主,就知道此行要商讨的事情内容,但此时听到赵玄极说要彻底铲除推事院,还是颇受震动,立即议论纷纷。
    半响后,门第氏家主开口道:“推事院让我等寝食难安,我等想除之久矣,然则推事院有徐相主持,要推倒它谈何容易?”
    此言一出,众人大多附和。
    赵玄极冷笑一声:“本公这回不仅要抹除推事院,连带徐明朗也要弹劾!徐明朗在宰相之位上多年,毫无建树不说,反而引得朝野大乱,如今流民遍地,他这个百官之首难辞其咎。”
    章氏家主等人,闻言都是错愕不已。
    将门石氏家主道:“徐明朗这老匹夫,这些年倒行逆施,早就该脑袋搬家了!只是这老贼深受陛下倚重,只要陛下愿意保他,以如今寒门官员在朝堂上的势力,就算我们群起而攻之,也未必有胜算。”
    赵玄极信心满满:“事在人为。徐明朗不除,朝野难安。本公告诉诸公,这回只要我们齐心合力,徐明朗就一定会栽!”
    “镇国公为何如此有把握?”
    赵玄极微微一笑,指了指侧后的赵宁,“无它,本公有此子筹谋。”
    众人的目光旋即落到赵宁身上。
    无论这些目光是什么情绪,至少看赵宁的意味,都没有看年轻人的意思,对这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赵氏唯一的家主继承人,众世家之主都是平等视之。
    ......
    一家普通酒楼的雅间内,徐明朗坐在窗前,有一杯没一杯的饮酒,目光始终盯着窗外,急切之意虽然不是很浓郁,但半刻也不曾消散。
    昨日他忽然得到消息,赵玄极联合了诸多世家,意图一起在大朝会上弹劾他,将他从宰相之位上拉下去!声势可谓浩大。
    这些年自己做了什么,世家内部对自己有多不满,徐明朗心知肚明,若是一二十个世家之主,在朝堂上同时向他发难,他也不得不犯怵。
    所以他紧急派人给在宫中的义女传了信,让对方试探皇帝的心意,帮他确认皇帝这回会不会像之前一样保他。现在,到了对方回信的时候。
    平心而论,徐明朗觉得皇帝应该会保他,因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对方的授意,无论是早年间挑起文武之争,还是近来扶持推事院。
    虽说在这个过程中,双方有利益交换,徐氏一族的真正实力,已经凌驾于其他世家之上,成为了皇朝第一世家,但这都是皇帝理应给的恩赏。
    从道理上讲,徐明朗自己觉得自己这么一个,有实力有威望,现在又对皇帝近乎言听计从的世家之主,呆在宰相大位上,对皇帝十分有利,皇帝没道理抛弃他。
    喝空了一壶酒后,赵玉洁终于到了。
    “你怎么亲自来了?”徐明朗惊愕起身。以赵玉洁现在一品丽妃的身份,受宋治宠幸的程度,会亲自出宫来见他,是徐明朗没有想到的。
    做寻常宫女装扮的赵玉洁,放下兜帽,笑着回答道:“此事关系重大,容不得半分闪失,让别人来我不是太放心,非得我亲自来告知义父不可。”
    这番话让徐明朗心生感慨,赵玉洁到现在还能对他这么贴心,没有因为宋治的宠幸而变得骄横、目中无人,让他很是感动。
    “陛下是什么意思?”徐明朗问这话的时候,凝神静气。但其实他心中已经不是很紧张,从赵玉洁的表情上看,对方带来的应该是好消息。
    果不其然,赵玉洁道:“义父只管放心就是。陛下一直是依仗义父的,义父毕竟是陛下的先生,这个份量不是旁人可比,再者,失去了义父,陛下去哪里找像义父这样忠心有威望的世家之主,来担任皇朝宰相呢?
    “所以就算世家大族群起而攻之,陛下也会授意寒门官员与之对垒,确保义父权位无虞。”
    闻听此言,徐明朗心中大喜,暗道果然不出所料。
    既然赵玉洁来了,徐明朗也就趁机询问了一些细节,确保这件事的确没有意外。而后两人叙了些旧话,加深了一下感情。赵玉洁不能逗留太久,徐明朗将她送到门口。
    望着赵玉洁远去的背影,徐明朗摸着下巴,笑容渐渐浮上脸庞,不屑的自言自语道:
    “赵玄极你这老贼,还想扳倒老夫,真是不自量力!如今陛下权势日盛,对皇朝大事已经近乎是一言而决,老夫有圣眷在身,又岂是你这老匹夫能够匹敌的?”
    赵玉洁深受宋治喜爱,在崇文殿批阅奏折的事,如今在燕平已经不是秘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皇后备受冷落。
    姑且不说安思明在雁门关领兵六万,隐隐与雁门军分庭抗礼,就说宋治对待赵七月的态度,就已经再明显不过的传达出了,皇帝对赵氏疏远的信号。
    在这种情况下,宋治怎么会帮着赵玄极,对付他这个赵玉洁的义父?
    ......
    转眼到了大朝会的日子。在等候进殿的时候,徐明朗坐在屋子里优哉游哉的喝茶。他跟赵玄极两人,是唯二拥有在屋中休息,不必站在外面排队的特权的大臣。
    眼见赵玄极进门,徐明朗放下茶碗,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第二九四章 被抛弃
    眼见赵玄极进门,徐明朗放下茶碗,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在心机深沉,养气功夫了得的徐明朗身上,这种近乎赤裸的嚣张挑衅姿态,平日里基本见不到。
    可见赵玄极这回针对他的布局,曾让他感受到巨大压力,这才在自知胜券在握的情况下,看到赵玄极就迫不及待的释放情绪。
    赵玄极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端起茶碗自顾自品茗,全无跟徐明朗作意气之争的打算。
    “如今府兵难以为继,导致边军战力下降,随着战争进行,原本的军队人数不断减少,新军又隶属于团练使、防御使,想来大都督府近来很是清闲吧?”徐明朗瞥了赵玄极一眼,有心寻对方的晦气。
    作为皇朝文臣、武将之首,之前两人之间的地位,是由文武之争来决定,如今文武之争虽然仍在,但已经不是主要矛盾。
    随着军方分出去了一块新军势力,将门世家的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赵玄极的权威因之大为削减。
    在庞氏覆灭,郑氏、吕氏家道中落后,被迫在赵玄极面前低头装孙子的徐明朗,如今哪能不抓住机会扬眉吐气?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暗中纠集力量对付自己,想要将自己扳倒,却注定会失败的当下。
    “大都督府的事,不劳徐相挂念,徐相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为好。”赵玄极淡淡回应。
    徐明朗暗暗冷笑,并没打算就此放过赵玄极,继续道:
    “大都督身为皇朝军人之首,却不能襄助陛下,妥善处理好军伍之事,可谓失职。如今新军相继建成,规模日渐壮大,朝中不可不置官衙统率,陛下日前已经同意本相之请,将新军划归枢密院管辖。”
    说到这,徐明朗看赵玄极的眼神充满戏谑,“本相看大都督年纪也大了,这不用多久,大都督府也该没什么事了。往后大都督便能安心颐养天年,遛狗逗鸟,真是羡煞本相。”
    这是说赵玄极会成为一个没有权力的闲人。赵玄极瞟了眼志得意满的徐明朗,见对方一副胜利者面孔,心中厌烦,有心反唇相讥,但就在这时,外面钟磬之音响起,上朝的时辰到了。
    赵玄极遂起身出门,不复跟徐明朗多言。
    很快,朝臣分作两班,踩着第一缕朝阳进了含元殿,随着敬新磨浑厚高亢的嗓音响起,头戴珠冠的皇帝宋治出现在御案后。
    起初是寻常奏对,没什么特别重要的。
    几个臣子说完了自己的事,一时再也无人出声,大殿陡然安静了一阵,不少世家官员都互相看看,彼此以目示意,气氛旋即变得诡异。
    敬新磨正要照例来上一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御史中丞忽然抱着笏板出列,他一动身,世家官员们都是精神一振,而那些不知道今日会有风波的大臣,也都是神色一凛,因为御史中丞面色悲戚,一副苦大仇深、泫然欲泣的模样。
    “启奏陛下,臣弹劾推事院长史唐兴、周俊臣,目无法纪,肆意栽赃陷害皇朝官员,两年以来,制造数百起冤假错案,致使数千人家破人亡,惹得民怨沸腾,天下不安,请陛下明察......”
    话说完,御史中丞奉上自己的奏折,旋即就拜倒在地,泣不成声,仿佛死了亲儿子。当真是见者落泪,闻者心痛。
    宋治一副听了天书的模样,显得意外至极:“竟然有这种事?朕怎么不知?”
    兵部侍郎接着出列,也是满脸悲怆,惨声道:“启奏陛下,此事属实,乾符八年七月,有地痞无赖诬告兵部员外郎崔城贪污受贿,推事院不分青红皂白,闯入兵部抓人,臣稍作阻拦,他们就将臣轰去一边......
    “员外郎进了推事院,因为遭受不住刑讯而昏迷,唐兴此獠竟然抓着他的手,在自己制造的供词上按了手印!可怜崔城一身清廉,竟然因此被罢官,他回到家宅不过数日,就抑郁病亡了!
    “这两年来,推事院的罪行罄竹难书......当日之事,涉及臣之下属,臣无法置身事外,辗转打听多时,终于收集到了一些证据,请陛下过目!”
    说着,奉上奏折,而后就跟御史中丞一样,拜伏在地。
    有这两人打头,一个又一个世家官员接连出列,历数推事院的种种罪状与恶行,须臾便是十多人拜伏在地。中间有人从始至终都泣声不绝,感情真挚,显然是有亲友被推事院残害。
    宋治快速浏览了一遍众臣递上来的奏折,中间面色数变,末了,愤恨之情溢于言表,目光投向殿中那些拜伏的大臣时,又是满脸戚然,遂走出御案,亲自将御史中丞、兵部侍郎扶起,潸然泪下道:
    “朕从未想过,推事院会有这么多倒行逆施之举,枉朕如此信任唐兴等人,孰料竟然被他们这般蒙蔽!诸卿少安,此事朕定有处置!”
    说着,宋治回到皇位上,面色一正,“唐兴目无纲纪,肆意妄为,残害忠良,为皇朝所不容,着令,立即将其下狱,暂封推事院。此案交由三司从严审理,五日之内,必要有一个结果!”
    闻听此言,御史中丞、兵部侍郎等人,无不是大喜谢恩。
    徐明朗望着正气凛然的宋治,听罢对方的处置决定,心中不由得一突。推事院是他领衔的,唐兴等人有罪,他也难辞其咎,眼下皇帝这么严厉的处置唐兴等人,让徐明朗难免不安。
    不过他也就是稍稍不安而已,并未感受到真正的危机,推事院他只是挂个名,就算有责任也不大,最不济被处罚一二就是了,宰相之位不必担忧。
    这时,御史中丞、兵部侍郎等人退下,殿中刚刚安静下来,御史大夫面容肃然的出班,他一开口便语出惊人:
    “启奏陛下,臣弹劾宰相徐明朗,纵容推事院为非作歹而不闻不问,坐视土地兼并愈演愈烈而不加抑制,旁观朝臣相争而无所作为,致使千百官员蒙冤受屈,是为皇朝大患,请陛下罢之!”
    这回,宋治没有流露出意外之情,面色也没有变化,稳坐皇位不动,只是沉吟。
    赵玄极随即出班,他说的是两年前,徐明朗指使庞氏、郑氏等门第陷害赵氏。
    紧随其后,二十多个将门、门第的官员,纷纷出班弹劾徐明朗,罪责五花八门,核心就是徐明朗渎职,不仅不配再做宰相,更应该被下狱治罪。
    没有人说徐明朗危害了世家大族的整体利益,大家的理由都光明正大。
    徐明朗对这一幕早有预料,是以并不慌乱,在赵玄极那边的人手都出面,朝堂上接近半数官员,都拜伏在地后,他向自己的人手示意,让他们出面驳斥赵玄极等人的弹劾,表明不同意见的立场。
    这样的官员虽然不多,但足够起个头,而后自然就有皇帝授意的寒门官员,声势浩大的相继发言,来抗衡乃至压倒赵玄极等人的弹劾之势。
    徐明朗的人手的确是表明了立场,但在这寥寥几个声音落下后,大殿再度陷入寂静。
    没有寒门官员动身,也没有寒门官员为徐明朗鸣不平,反驳赵玄极等人的弹劾。
    徐明朗等了片刻,发现无人声援后,心头猛地一跳,顾不得仪态,回头去看那些寒门官员。
    却见这些人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都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似耳朵已经聋了,压根儿没注意到眼前的异变。
    这一下,徐明朗大惊失色,连忙向皇位上的宋治看过去。
    对方没有看他,反而是一副被众多世家官员说动的模样,正眼神闪烁的在寻思着什么。
    面对这么人的弹劾,徐明朗是不能自辩清白的,他只能让别人帮他说话,然后等候皇帝的处置。
    可现在,皇帝好似并没有帮助他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