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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而今迈步从头越
    靠山屯战斗结束后,二纵于26日召开了总结大会,孟占山和陆政委连夜赶路,终于于次日上午按时到达纵队司令部。
    从各个参战部队赶来的干部们汇集一堂,大家都完成了任务,个个兴高彩烈。
    孟占山刚一走进会议室,众干部就热情招呼,说什么的都有……
    “哈哈,主角来啦!”
    “老孟,听说打得不错,全歼了守敌?”
    “嘿嘿,孟大旅长出马,一个顶俩!”
    孟占山同他们一路说笑,又是捶胸又是递烟的,心里却好不尴尬。他和陆政委一直走到会议室的一角,点上支烟,猛吸了两大口,心里没着没落的。
    “开会了,开会了。”作战科高科长严肃地宣布。
    孟占山赶紧把烟掐灭,端直了身子。
    会议由高科长主持,他主要讲了这次战斗的经过和意义。
    随后,刘司令对这次战斗作了详细的总结,他对打援部队给予了集体表彰,并对战车大队及孙三大队长给予了高度评价,同时要求大家总结经验,再接再厉。
    讲到这儿,刘司令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严厉:
    “可是,有些部队,兵力十倍于敌人,突然发起攻击,还有战车大队助阵,居然打了个窝窝囊囊……”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炸了锅,众人议论纷纷。
    “孟占山!独立旅的孟占山来了没有?”刘司令脸色突变,厉声喝道。
    “到!“孟占山腾身而起,耷拉着脑袋准备挨批。
    他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可没想到刘司令的批评竟来的如此猛烈。
    “孟占山,你打的什么鸟仗?嗯?……
    十个打一个,还有战车大队助阵,居然打了个惨胜,简直岂有此理!
    贺司令说你是一员虎将,还四战四捷?狗屁!什么虎将?我看是鼠将!老鼠的鼠!
    消灭新一军一个连和一支保安队,居然伤亡高达329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照此打下去,我二纵早就打光了!
    你小子战前多能啊?又是抢主攻,又是战车大队助阵的,搞了半天,就搞了个这?我靠!我都替你害臊!“
    刘司令越说越气,一张虎脸涨得通红。
    高科长连忙打圆场:“我说,独立旅也是缺乏经验,这一仗没打好,下一仗争取打好!失败是成功之母嘛!“
    “狗屁!还有下一仗?想得美!这样的富裕仗都搞砸了,还下一仗?干脆回去继续剿匪去!“刘司令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高科长的话。
    孟占山愣在那里,一个头两个大。自从来到东北,他首战东安,再战大甸子,再加上两打刁翎,全都打了个满堂彩。听到的都是表扬,走到哪里都是崇拜的目光,何曾挨过如此批评。
    他的脸色煞白,紧抿着的嘴唇阵阵抽搐,眼看就要搂不住火。
    几年养成的良好习惯瞬间发挥了作用,那首制气歌条件反射般地回响于耳畔:
    “一怒之下踢石头,只有痛着脚趾头,火冒三丈冲牛斗,什么好处也没有……”
    见孟占山似在小声咕哝什么,刘司令火气更盛,“啪”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道:“怎么?还不服?还想顶嘴?!“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顿时凝滞,气氛紧张得要命。
    谁知孟占山却嘿嘿一笑,两腿一并,“啪”地打了个立正:“报告司令!您批评的对!只是太轻!我又替您骂了自己几句!”
    此言一出,众人都绷不住了,纷纷笑出声来。
    孟占山却严肃起来,“大家不要笑,我说的是真的,我都想扇自己几嘴巴。
    可是司令,正所谓知耻而后勇!有了这次经验,下一次我一定能打好,如果我还打不好,不用您说,我自己就跑回合江军区喂马去!”
    刘司令紧盯着孟占山,突然发现这家伙眨眼之间就没了嘻笑怒骂之气,一双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因为激动居然有了泪痕。
    刘司令一惊,他知道此刻的孟占山是怎样一种心情,于是放缓语气说:
    “好,我记住了,仗还有得打。只要知耻而后勇,就有机会!”
    ……
    散会了,人们陆续离去,孟占山仍端坐不动。陆政委扯了扯孟占山的衣襟,“老孟,纵队管饭,叫咱们去呢。”
    “吃饭?不吃了。“孟占山气呼呼地道,“肚子早气饱了,还吃什么饭?“
    陆政委凑近孟占山,轻轻耳语道:“刚才高科长说了,组织上不会处分我们的,不要因为挨了批就泄了气,下一仗一定要打好!”
    “泄气?我孟占山还从来不知泄气二字怎么写。他奶奶的,下一仗要是不打出独立旅的威风,我就一头撞死!“孟占山说罢腾身而起,冲陆政委怒吼一声:“出发——“
    两匹马喷出连串的白烟,呼啸着飞奔而去。
    ……
    当晚,孟占山和陆政委骑马回到了旅部。
    两人顾不上吃饭,立即召开党委扩大会议,各团团长、政委接到命令后陆续赶来。
    会议上,孟占山首先传达了纵队会议内容,原原本本地讲了刘司令的批评,接着沉痛地检讨道:
    “同志们,靠山屯一仗没有打好,主要责任在我,刘司令批评的对!
    我们在大甸子只用二百多人就打垮了上千土匪,可是现在,8000多对700多,居然打了个惨胜,丢人呐,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孟占山这么一说,几个团干部都坐不住了,特别是十四团的谢振国,他无比痛心地说:
    “旅长,哪能怪您呢?都是我谢振国拉胯,拖了全旅的后腿……”
    孟占山挥手打断了他:“不是!是我低估了田家粉房的敌情,没有坚持派坦克去,你不必再多说了……“
    十四团的周政委也站了起来:“确实不能怪旅长,都怪我们自己,同样是攻坚,人家郭团长他们就能想到用集束炸药,还能想到逐屋爆破,我们却只会强攻,要是没有坦克增援,说不定打成啥样呢?……“
    郭胜利一副受用的样子,随即站起身来微笑着看看周政委,颇为认真的启发道:
    “二位,我也不谦虚,我们团是比你们团打得好。可是,那并不是因为我有能水。
    怎么说呢?我只是认准了一个理,遇到困难多请示多汇报,我不行,咱旅长行啊!那些点子都是他想的。”
    孟占山连连摆手,“扯远了,郭胜利——”
    郭胜利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笑着道:
    “老谢,我说这话你可别生气啊!我还不知道你吗?自以为是老资格,打仗不愿请示也不愿汇报,总想露一手!
    可说实话,咱俩半斤八两,论打硬仗还行,可要论打巧仗,火候还差得远。
    你问我那是丢人,可请示咱们旅长那不丢人。你呀,就是还没整明白,你是猛张飞,咱们旅长才是诸葛亮!”
    郭胜利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把谢振国弄了个脸红脖子粗,可郭胜利话糙理不糙,谢振国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脸上讪讪的,想解释点什么,又解释不清,窘的直挠头。
    孟占山摆了摆手,语气忽然变得异常神秘:“各位,给你们说点干货……说实在的,我认为,这次窝囊仗实际上是一件好事!”
    “啊?”
    “什么?”
    众人眼睛瞪的老大,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孟占山目光灼灼:“各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实话,这一仗,从战力到工事构筑,我们完全低估了敌人。
    各位试想,敌人本来是一个营,后来撤走了两个连,变成了一个连,还如此难啃。
    假使那两个连都在,或者说敌人是一个团或者一个旅,那我们会怎么样?我们会更惨!
    所以说,我们己经很幸运了,冥冥中避免了更大伤亡,还窥到了一些敌人的窍要。
    知耻而后勇,现在重要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再遇上这样的强敌,我们该如何战而胜之!”
    众人初听,都觉得孟占山说的有点不着边际,可再一琢磨,又觉得孟占山说的很有道理。
    可不是吗?敌人撤走了两个连,己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伤亡会更大。
    尤其是陆政委,他紧盯着孟占山,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个家伙真能拽,比塞翁失马还牛气!
    于是会议很快就转入到了总结经验教训,研究打法上来。
    大家情绪激昂,纷纷抢着发言:
    “新一军难打!100米宽的正面,10多挺机枪,还有火箭筒,死都不肯投降!”
    “保安队也很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死硬的地方武装!”
    “敌人不光战斗意志强,工事也很有讲究,他们修建了大量碉堡和地堡,预先设置了可以相互交叉的火力点。有的阵地被突破以后,他们还可以从后面射击我军。
    “据保安队的俘虏说,新一军专门有教官培训他们,教他们作战和构筑工事,他们利用民房修筑工事,几乎所有墙角都修有碉堡,碉堡上有3层射孔,射孔很小,很难被封锁。而且墙缝、门缝也都是机枪射击点。
    “还有呢,保安队把工事构筑好认后,新一军居然专门调来了六○炮轰,扛不住炮火轰击的一律推倒重来。”
    “还有那道墙,敌人下了大功夫,墙是水泥的不说,敌人还在后面另筑了一道几公尺厚的土墙,然后堆上雪,浇上水,冻得跟钢筋铁骨一般。围墙附近也浇了水,战士们一步一滑,站都站不稳。”
    “敌人的反坦克坑构筑得也很巧妙,上面铺了木板,盖了土,就像平地一样,人走在上面沒事,但承受不住坦克的重量,坑的大小刚好能让一辆坦克陷进去。”
    大家越讨论越热烈,越讨论越深入……
    “十五团的办法就很好,使用集束炸药包,老郭你得教教我们!”
    “还有,逐屋爆破也是高招,可以避开街道,隐蔽推进。”
    “要我看,最有效的办法是把狗日的引出来打,狗日的善于防守,我们就在野战中消灭他们。”
    “或者,打他们个立足末稳,等狗日的工事修好了,仗就难打了!”
    众人越说越兴奋,越说信心越足。终于,孟占山缓缓起身,他从身上摸出一包揉皱了的烟盒,小心掰开,从中抽出弯曲的烟卷,一人散了一支。
    “各位,大伙讨论的很好……敌人的火力猛,战斗力强,并且善于构筑工事,这些都是要点。
    但是,还有一点,敌人之所以难打,靠的是一种气质!”
    “哦?”
    “什么气质?”
    听了孟占山的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一片茫然。
    孟占山睁着一双虎眼,换了一副声调,提高音量说:
    “各位,我们出发前才下的雪,敌人并不知道我们要打靠山屯,但下雪之后,他们却能立即利用堆雪浇水的办法加固外墙,使之冻成一座难以逾越的冰墙。
    敌人并不知道我们会派坦克参来,但仍然有备无患地筑成了加盖木板的反坦克壕,而且他们根据对日作战的经验,把壕沟、鹿砦、铁丝网弄了一层又一层,搞得很扎实。
    新一军的主要任务是来打探的,并不是固守,但他们仍认真地经营了靠山屯这个临时落脚点,足见其战术素养之高。
    正是靠这种一丝不苟的王牌气质,敌人给我们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各位,世上没有常胜将军。我们打了那么多的胜仗,不可能不败一回?
    可是,败了要学会些什么,就像今天这样,才能越战越强。
    各位,当年红军被迫战略转移,渡过湘江之后,8万人马已经锐减到3万,还被敌人四处围追堵截。
    可领袖却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说到这儿,孟占山重重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喷出一口浓浓的烟圈,随着烟圈袅袅上升,他突然“噗”的一吹:
    “各位,和红军所受的挫折比起来,我们这点又算什么?就像这小小的烟圈,轻轻一吹,就散了!”
    说完,他微笑着望向几位团长,那一对锐利、深沉的眸子,此刻却满含淡然。
    “就是!我们也要从头越,越挫越勇!”
    “娘的,下一仗一定要打出我们的威风!”
    “旅长你好好教教我们,让咱也多些花花肠子!”
    哀兵必胜,原本因一场窝囊仗而趋于萎靡的干部们再次因孟占山而唤起了血性,喊声中,大家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屋外,那被白雪压得低垂下来、不时打着寒颤的枝头,随着一阵阵铿锵有力的喊声,调皮地将枝头上白色的粉末像烟雾似的抖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