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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钟思渡慢一步跟在后面,看着钟宴笙露出的半边脸顿住脚步。
    这几日他总会想起钟宴笙满脸醉红朦胧望着他的眉眼,还有他摇摇晃晃走向萧弄的脚步,那声“哥哥”好似也成了诅咒,好几日他都辗转难眠。
    定王府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地方,钟思渡不明白父亲为何对钟宴笙被带走一事沉默不言,但淮安侯没有动作,钟思渡更不可能有。
    在定王面前,连很得皇帝宠爱的德王都要绕道走,更别提其他人,没有人想惹到不守规矩、不按常理的定王。
    萧弄对钟宴笙到底是有几分喜爱,还是单纯贪恋美色?
    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钟宴笙一直在躲,他不愿意。
    钟思渡抿紧了唇,望着那张脸,试图看出他这些日子在定王府过得憔悴折磨的痕迹。
    那双乌黑的眼忽然朝他这边转过来,歪了歪脑袋:“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
    完整的一张脸映入视线,眼睫浓密湿黑,被微微的泪意浸染,仿佛一块薄薄的白釉瓷,因为太过易碎,让人想要仔仔细细看着收着……除了因为见到侯夫人沾了点泪,钟宴笙身上似乎没有一点被摧残折磨的痕迹,反倒像是比在侯府时更受娇养滋润。
    像一朵被人精心养好的花,娇艳欲滴。
    钟宴笙没有察觉到钟思渡的复杂心情,看着钟思渡,大大方方夸奖:“你今日穿得很好看。”
    钟思渡一怔,不知为何,下意识将腰收得更直,不太自然地“嗯”了声:“……多谢。”
    为了今日的宴会,淮安侯府邀请了京中几乎所有的世家名流,连宫中也会来人,而钟思渡是这场宴会的主角,穿得也比平日更正式,整个人如青竹秀挺,端正温润,虽是少年,却已有几分翩翩风度。
    但今日不仅是钟思渡的生辰,也是钟宴笙的。
    以往侯府都是给钟宴笙庆祝生辰的,如今却不能给他过了。
    钟宴笙来之前就想好了,因此没有露出什么异色,以免叫爹娘为难,可这副懂事乖巧的样子,反倒叫侯夫人心底更难受了。
    宴会很忙,侯夫人要主持的事不少,但她现在却全没心思,她擦了擦泛红的眼眶,拉着钟宴笙的手往内院走,细细问:“迢儿在那边过得如何?睡得好不好?吃用习不习惯?”
    钟宴笙一一回答完,侯夫人又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道:“娘以为迢儿今日不会回来了,便没有做你的面,现在去做好不好?”
    钟宴笙看着华服璀璨、忙着主持事务的侯夫人,本来就在忙,还来陪他,再去做份面,哪来的时间?
    他停顿了下,心里有些失落,但还是摇摇头,语气柔软:“不用啦娘,有人给我做了。”
    侯夫人不仅没放心,反而更难受,偏头叹了口气。
    因为淮安侯在见客,钟宴笙跟着侯夫人去了偏厅,侯夫人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侯府里的大小事务都得经她的手。
    只坐着说了两句话,就三个人来求见夫人了,侯夫人没办法,只得先离开会儿。
    偏厅里静下来,就剩钟宴笙和钟思渡。
    直到此时,今日异常沉默的钟思渡才开了口:“你方才对母亲说的,都是实话?”
    钟宴笙茫然:“什么话?”
    钟思渡的目光紧锁在他脸上,寻找着说谎的痕迹:“过得很好,对你很好,没有不习惯。”
    原来是关心他。
    钟宴笙心里升起一股感动。
    钟思渡说不可能喜欢他的那天,他都没想到能有和钟思渡和解的时候,他跟钟思渡不和,难过的也是淮安侯和侯夫人。
    为了让钟思渡放心,钟宴笙重重点了下头,凑得离他近了些,悄悄跟他说:“定王殿下其实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可怕啦,我睡不惯他的床,他就让人将床上床下都换了。老管家伯伯人也很好,每日都给我做我喜欢吃的,每个人对我都很好。”
    睡不惯,他的床?
    钟思渡脸色僵滞,简直不敢想这几个字背后的意思,垂在袖中的拳头死死握了握,才勉强点了下头:“那就好。”
    嗯,他放心了。
    钟宴笙满意地坐回去。
    淮安侯见完客过来的时候,后面还跟着这几日被叫去主院的云成。
    有侯爷在场,云成再想念钟宴笙,也不敢冲过来,就默默给钟宴笙倒了杯茶,瞅着钟宴笙揉发红的眼眶,看得出这几日担心得很,向来心大的云成眼底下都有些青黑了。
    钟宴笙朝云成递了个“放心”的眼神,有话一会儿去春芜院说。
    看见钟宴笙,淮安侯端肃道脸色缓了三分,望着坐在一处的两个少年,一个神秀漂亮,一个温润如竹,哪家有这样的孩子都会骄傲。
    淮安侯心里也难免复杂。
    找回钟思渡的时候,他与夫人在忧愁如何让这两个孩子融洽相处,等这两个孩子能融洽相处了,又……
    “迢儿,”淮安侯道,“过来,与爹单独说说话。”
    钟宴笙听话地跟过去,走到廊下,淮安侯背着手,定定看了他片刻,才问:“迢迢,你会不会怪爹这样做?”
    钟宴笙眸色清净明透,含着段天然的温柔明澈:“不会,我明白的,爹。”
    淮安侯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片刻之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低声道:“迢迢,你记住,若是往后出了什么事……恐怕只有定王能护住你。”
    钟宴笙茫然地望着淮安侯,不太明白淮安侯怎么能断定萧弄会护着他。
    而且他又不惹事生非,怎么会摊上什么大事呢?
    见淮安侯没有解释的意思,钟宴笙迟疑着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宴会就快开始了,宾客们已经在路上,淮安侯和侯夫人都忙得很,能抽空说两句话已是不易,侯夫人说完,也被下面的人催着离开了。
    钟思渡也要去前院准备迎客露面。
    钟宴笙只好带着云成回了春芜院,他还惦记着自己藏的那堆东西,万一被搜出来……头皮发麻。
    好在他的房间什么都没变动,维持着原样,云成跟在后面,吸着鼻子道:“夫人不准动少爷的东西,只叫下人扫扫灰……少爷,我听夫人的意思,您似乎还要去定王府,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钟宴笙发现他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看出他的沉默,云成憋了一瞬,哇地就哭了:“少爷,您是不是以后就不回侯府了?那带我走吧!我、我不在乎您是不是侯府的少爷,只要跟着少爷,就算去沿街乞讨我也愿意……”
    他一哭,钟宴笙好不容易在爹娘面前憋住的情绪也差点收不住,险些对着云成一起呜呜哭起来。
    但钟宴笙感觉这样好像有点傻,他离开侯府,要当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了,吸了口气憋住眼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云成你别哭,等我离开定王府,就带你来我身边。”
    云成的眼泪说收就收,破涕为笑:“好,少爷您千万别把我丢下了。”
    在侯府的时间过得格外快,没多久就到了开宴的时间,云成陪钟宴笙说了会儿话,想起些自己负责的事,也不得不去前院。
    宾客陆陆续续到了,下人来来往往,团团喜气。
    钟宴笙每天中午都被萧弄拎着睡午觉,都快形成习惯了,看大家都在忙,就自个儿在床上眯了个午觉。
    醒来时天色已微黑,在后院都能听到前院喧闹的声音,前院那般热闹,反倒将后院衬得愈发空寂。
    云成似乎回来过,发现钟宴笙睡着了,就把桌上的茶水换了一番,又带来了碟他喜欢的茶点。
    钟宴笙听着前面的热闹,摸黑坐到椅子上,尝了一小口,感觉没从前好吃。
    今日他不适合露面,只能待在后院里。
    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屋里待了许久,钟宴笙逐渐感觉空落落的。
    虽然他喜欢安静,讨厌喧闹,但今日到底是他的生辰,淮安侯和侯夫人忙着主持宴会,甚至都没机会跟他多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钟宴笙鬼使神差的,悄悄么么去前院看了看。
    离那些热闹的人声越来越近,钟宴笙不敢靠近宴席,藏在一棵树后,目光一转,就看到了淮安侯、侯夫人和钟思渡。
    侯夫人不知道在跟淮安侯和钟思渡说什么,淮安侯脸上难得展露了笑意,钟思渡也低头浅笑。
    不似钟宴笙容貌殊丽身子孱弱,他面容肖似父母,玉树琼枝,一看便知是淮安侯府真正的世子。
    宾客们朝他们揖手恭喜:“侯爷,多年不见,恭喜侯爷寻回亲子,贵公子气宇轩昂,才气过人,望着贵公子,都能想起当年探花郎的风采了,哈哈!”
    钟宴笙挠了挠树皮。
    即使他心底有些失落和难过,也不得不承认,钟思渡看上去与淮安侯和侯夫人更像一家人……不对,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娘在哪里。
    满院热闹与他无关,钟宴笙听着那些欢天喜地的祝词,心底反而更酸涩难受了,强忍了一天的情绪摇摇欲坠的,赶紧从人少的长廊偷偷离开。
    正在跟长辈说话的钟思渡余光中看到偷偷溜走的钟宴笙,笑容一滞。
    他知道钟宴笙的心情肯定不会很好,但今日于他而言无比重要,比斗花宴还要重要数倍。
    “思渡?”侯夫人疑惑开了口,“在看什么?快叫世伯。”
    钟思渡停顿了一下,浅笑着道:“没什么,只是看见了只鸟儿飞走了——世伯。”
    钟宴笙一个人在长廊上溜达了会儿,有点想回王府了。
    踏雪这会儿肯定趴在羊绒毯子上,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等着他,大猫猫抱起来暖乎乎的,皮毛柔软厚实,踩起来也很舒服。
    可是前院宾客那么多,他不好穿过去。
    钟宴笙想了想,避开人,走他从前偷偷溜出侯府的那条小路。
    到了地方一看,钟宴笙才发现门被封死了。
    大概是他溜出去了太多次,被淮安侯发现了。
    今日侯府的宾客太多,其他后门也都全部锁住了,避免有人从后院溜进来生事。
    钟宴笙在墙边转来转去的,犹豫了会儿,决定爬墙。
    只是钟宴笙虽身量清瘦,却体力不足,快爬到墙头时,已经开始气喘吁吁,细瘦的胳膊微微发抖,手上没什么力气了。
    回头一看,已经离地面很高了,用来垫脚的东西还被他不小心蹬飞了,一时上不去下不来,格外怀念起云成。
    若是云成在的话,就可以拉他一把了……
    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他的手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轻轻一拽,带着他攀上了那道看似高不可攀的院墙。
    钟宴笙的眼睛微微瞪大,难以置信地望着一身华服、格格不入坐在院墙上的男人:“定王殿下……你、您怎么会在这儿?”
    萧弄轻轻挑了下眉:“本王若是不来,你准备在这墙上挂多久?”
    钟宴笙不太好意思地低下脑袋,随即脑袋就被揉了一把:“委屈成什么样了?不痛快就说出来,憋在心里做什么?”
    夜风吹走了白日的闷燥,钟宴笙坐在院墙上,晃了晃小腿,唔了声:“也不是不痛快,就是心里闷闷的……”
    萧弄垂眸望了他片刻,忽然从院墙上站起,吹了个响亮的口哨:“那本王带你去解解闷。”
    “哎?”
    钟宴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抱着,从院墙上跳了下去!
    淮安侯府的院墙高得很,失重感猝然袭来,钟宴笙下意识死死抱住萧弄,吓得啊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