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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枪咕哒】行为疗法29
    最终她没有把照片发给任何一个人。
    固然这对库酱不太公平——身在对桌的卫宫并不需要提醒,他只是在她拿起手机的时候跟着偏了一下头,就自然而然地欣赏到了她所看到的景色——但她确实正在毫无意义地单方面逃避和库丘林聊天。
    而除了他以外……她应该把照片发给谁呢?
    父母?弟弟妹妹?朋友们?工作中认识的同事们?在等机的空隙当中,立香想了很久,她的通讯软件里面拥有着冗长的人员名单,从社团活动认识的同好,到某一次party里稍微谈得来而加了好友的认识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或许是一个他人眼中相当外向、拥有很多朋友的人。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广阔的,仅靠“认识”来维系的人员名单里,并没有多少人是她所了解、也了解她的。
    乃至于发送照片后的反应,立香都能预先推算出来。“欸,很漂亮呢”大概是女性朋友会给出的回应;“又出去玩了吗,大会社真不错啊”则是处于职业焦虑当中的同期可能会有的情绪;“这里看起来不错,最近在干什么”这样的问候,应该是亲戚们会关心的;“不错嘛,顺便拍张你自己啊”大概是库丘林会说的话。
    她捏着手机,发现自己的脸映在不知不觉黑下去的屏幕上,她居然因为想象中的对话笑了起来,这个微妙的事实让立香有种输给什么东西的感觉。越是这样,反而越不想去找他说话。与此同时,因为类似的感情作祟,她也不想就这么收起手机,和坐在对面的旅伴聊聊天。
    固然旅伴正一个人照顾着他们的三只大箱子,还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箱子顶上,聚精会神地浏览着邮箱,看起来根本没有功夫去和她聊天也是一样。
    立香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去附近的三明治店里转了一圈,拿了一杯果汁和一杯咖啡回来和卫宫分享。
    “Coffee  or  tea?”她抓着两个杯子,像正在进行服务的空中小姐一样并拢双腿弯下腰去,声调柔软地询问卫宫。
    “茶,谢谢。”她的上司头没有抬,立香从侧面瞥了瞥他的屏幕,发现他正在看公司的会议记录。
    “抱歉,现在本航班没有茶可以提供,您需要在咖啡和果汁当中选择一个。”她继续使用标准的服务人员口吻,把两个杯子放低,方便‘乘客’阅览。
    卫宫终于抬起了头。“这个时间……算了,我来喝咖啡。”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显然对她的故意打扰有些不满。
    在短期同居之后,事实上,这种程度的责怪已经没办法让立香为之恐慌了。她笑嘻嘻地滑到他身边的空座位里,把那杯故意加了很多糖和牛奶的咖啡递给卫宫,并托着下巴等到了她想要的结果:喝了一口咖啡味甜牛奶的卫宫从镜片上方投来尖锐严酷的一瞥,好像下一秒就要写投诉信给这名不合格的空中小姐所就职的航司。
    “是的?”立香不紧不慢地啜吸着她自己的那一杯果汁,得意洋洋地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这位客人,您不喜欢咖啡的口味吗?”
    他的眉头还是拧着,神色凝重到手掌中的东西不是咖啡而是一杯液态的六小时加班。
    “藤丸君。”卫宫警告道。
    他的声音一旦放慢,会显出教条式的严肃和漠然。
    立香把杯子举高,挡住她逐渐翘起的唇角,用露在外面的眼睛放射出讨饶的信号。漂亮女孩大多有此绝技,她尤其擅长利用这副模样同人玩笑。可惜,会被骗过去的人不包括她的两位沟通困难对象。
    “你知道我会预备着要报复你的,对吧?”卫宫平静地发问。
    在工作上,他可并不是一个滥用私权的人,哪怕立香和他吵了架,他也还是尽职尽责地在演说环节帮助了她,虽然这次的旅程多少有一点从私心出发的成分,但立香也不能说他没有一点专业立场上的考虑。
    所以,这个报复,就只可能是指其他的地方。而他最接近报复的行为……
    立香僵在原地,一股可疑的温度正从她的脖颈下方迅速往上爬,候机室的椅子忽然变得很硬,还带了很多虫子,她觉得自己一瞬间浑身都不太舒服,像是没有经过任何防备撞进了一团飞虫当中的爬山爱好者。
    “如果你拒绝太多,我会报复你;如果你经常像这样挑逗我,藤丸君……”他拖长声音,以一种可恶的态度抬高杯子,喝了一口过甜的咖啡,感受着那口还散发着热意的液体所带来的味道和温度在舌尖上散开的感觉,才在立香闪躲的眼神当中继续说道,“我可能会每一次都狠狠咬你也说不定。”
    立香简直是张目结舌地坐在原地,她的模样肯定很呆,因为卫宫愉快地笑了起来,还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开玩笑的。”他说,“我舍不得。”
    立香像幽灵一样一路飘上飞机,因为腿的问题,卫宫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第四件大型行李兼随身行李来看待,哪怕她全程只是握着果汁杯,魂不守舍地跟在他身边,他偶尔也会空出手来拉她一把,或通过轻触她手肘外侧的方式来带领她走路。
    “那、那个……”当他们坐定之后,立香忽然很想和他说点什么。她最想问的问题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脸平淡地说出那种话的,但她实在是很心虚,太过心虚,以至于难以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责怪他。
    “怎么了?”他侧过头,连带着一半身体都跟着扭转过来。
    看到立香期期艾艾地样子,卫宫又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时很爽朗,和平时那副严肃工作狂的形象很不一样,但在现在的立香眼中,这笑容恐怕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东西。
    “放心吧,”大概是因为附近的座位上有亚裔面孔的原因,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用普通音量说话,而是把头靠近,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我尽量轻轻的。”
    如果条件允许,立香肯定会因为被耍了而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叫。但现在他们在飞机上,周围都是乘客,跳机的最佳时间也被她错过了。
    她无声地咬紧牙齿,把发下来的小毯子当成卫宫,狠狠拧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