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老实又乖觉,仿佛是真的在嫌弃那婢女的审美不好,有损了段四姥姥的颜面。
“你这孩子,明知道四姥姥年纪大了,管不到方方面面的事,还这般挑剔。”段四姥姥轻哼一声责备道。
语气却缓和了许多,“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你回老宅的日子吧?”
就段四姥姥的反应来看,她好像并不知道阿绣的秘密,周岚斐心底愈发疑惑,面上仍旧对答如流:“是的,正想来跟四姥姥请辞。”
“往常你到点儿就跑的没影了,今天怎的巴巴儿的待到这个点儿?”段四姥姥问。
周岚斐的眼角轻收,狡黠之色尽敛,认真道:“今天是伏羲瞰世的好日子,本想着难得有个长见识的机会,就不走了,没想到仪式好像进行的不太顺利,我也不便留着继续看笑话。”
“不顺利?”段四姥姥扬起了细细的眉,“怎么个不顺利法儿?”
“仪式我是我看不明白,但老爷很生气的把记者都赶跑了。”周岚斐道。
段四姥姥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冷下去,她幽幽道:“你在这儿待着哪儿也别去,阿绣!扶我去前厅瞧瞧!”
周岚斐闭了嘴,从善如流的将段四姥姥送到了月拱门跟前,自己则驻足目送他们远去,段四姥姥不让他走,他自然是不能走的,但好在他也不打算走。
终于将段家的主要人力都支会走了。
每年也只有伏羲瞰世这样的大日子能凑到这样绝佳的机会。
周岚斐抿了抿唇,他折回了花圃跟前,慢慢蹲了下来。
夜色中,昙花花瓣舒展抖动,像是女妖的手。
书中记载,紫萝昙花,美艳、剧毒,见血封喉。
花茎入脉却有重塑灵骨的功效,常被用来制造可以活动的死物——例如纸人。
周岚斐之前从未关注过原来在段四姥姥房中贴身伺候的婢女也是个纸人。
他冷不丁想起了之前在卫珣渊的画廊发动奇袭的姜棠的父亲。
一个乡野村夫,估计连文化水平都不太够,突然间能灵活的操控那样多的纸人,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想必与受命于段四姥姥是脱不了干系的。
能在纸人身上聚灵的东西,在他这个活人身上不知能不能起作用?
周岚斐的心跳得有些快。
这些都纯粹是他的奇思妄想。
纵然所有人都说他没有灵骨,他却始终不认为自己是个废物,否则连段琛都不能使得的七天罡符他为何能催动呢?
从来到段家的第一天起,他的人生就往着乱糟糟的方向一路堕落。段家以各式各样的理由条件牵制于他,让他一步一步割地让城。
既然退让和臣服无用,兴许是时候冒险做一些出格的事。
反正他已经将周宅托付给了丁无药。
所谓不破不立,
周岚斐伸手折了一支昙花,避开上面细小微末的刺,以帕子将花包好。
再站起时,他看见段四姥姥与段宗稷和段琛撞了个正着。
见到她时,段家父子皆噤若寒蝉,低眉颔首齐声道:
“四姥姥。”
段四姥姥并不理会,单刀直入,“伏羲瞰世怎么了?”
段宗稷微微一怔,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段琛。
段琛大气也不敢喘。
“你别看他,若非有人告知于我,我都不知道你连伏羲瞰世都能搞砸,你还打算欺瞒吗!”段四姥姥厉声喝道:“说,究竟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天罡巡游。”段宗稷犹豫了一下回答。
段四姥姥狐狸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她松开婢女的手,上前一步走到段琛跟前,“啪”的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过去。
段琛被打的向后趔趄了半步,惊恐万状的瞪大了眼睛,他捂着脸,连说话都带了些哭腔:“四姥姥.......”
“我让你学七天罡符,天天在外面招猫逗狗,终于叫人瞧出破绽来!”段四姥姥咬牙切齿,苍老的声线沙哑可怖,“我段家多年在宁城扎下的根在你手上动摇,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四姥姥!”段琛鼻涕眼泪皆涌出来,“我学了!!我很认真的学了!可我学不会啊!实在是太难了!!”
“难什么!祖宗的血脉越传越稀也就罢了,还不肯下功夫,没用的东西,怎么有脸在这儿哭!”段四姥姥怒声道。
“四姥姥,气大伤身啊。”段宗稷在一旁强笑着劝道:“这事儿其实说大也不大,小插曲罢了,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网络舆论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回头安排公关部门处理,不会扩大化影响的。”
“你确定不会有人乘虚而入?”段四姥姥冷冷道。
“哪会有呢?您多虑了。”段宗稷赔笑道:“我们满城的封妖大阵及捕灵网也不是白设的,寻常人不会知晓破解之法,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他说出这话尚不到十二个小时,就被狠狠打了脸。
一夜之间,购买段家护身符的人连续撞鬼,客服系统收到了成千上万的投诉消息。另几处刻有段家署名的镇邪界碑被大风摧折,有人见门前百鬼巡游,大摇大摆,无所顾忌。
段氏股票接连下跌,找到了热点的媒体们狂欢。整个宁城人心惶惶躁动不安,与祥瑞御宅挂钩的段家似乎……变得不那么祥瑞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