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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干饭人 第620节
    一旁的赵瑚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暖了暖身子后道:“要我说五哥你就是太操心了,你又不是官,朝廷上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闭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若与我们无关,之前那样辛劳是为甚?”
    赵瑚忙叫道:“我那样可不是为了晋室,我又不吃他司马家的俸禄,凭甚为他?我那是为了我们赵氏,为了我自家的身家性命,为首的要不是三娘,我才不白给那么多东西呢。”
    站在门口的赵含章正要抬脚进门,就听到他道:“五哥,要不你还是别管了,我觉得汲渊他们挺好的,他们不就是想让三娘取晋帝而代之吗?我觉得不错,不然她要是只摄政,过个十年二十年,小皇帝长大了是不是得还政?”
    “她一还政,我们赵氏,还有汲渊他们这些跟她卖命的人还有活路吗?”赵瑚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赵氏要想长治久安,那就得坐到那个位置上,继任者也得我们赵家的血脉才行。”
    赵含章抬起的脚就静悄悄的落下,她觉得此时进去一定很尴尬,于是静等赵淞骂他,决定等赵淞骂完了再进。
    结果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赵淞骂人的声音,探头进去一看,就见赵淞泪流满面。
    赵瑚皱眉,坐着没动,赵申忙着给他擦眼泪,但也没出声。
    赵含章瞬间心疼,赵淞往日待她的好都涌现出来了。
    她没钱,他给她钱;她没人,他就给她人。
    算起来,其实赵淞才是真正第一个对她无所求,却一直给她东西的人。
    赵含章终于待不住,连忙奔进去,把坐在床边的赵申推开,接过帕子给他擦眼泪,叹息道:“叔祖父别伤心了,我就用铭伯父给我画的婚服,其他人再怎么让我改,我都不改。”
    赵淞却哭得更凶了,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他定已移志,不然不会做这张草图,因为他这张图试探出了多少人心?”
    “他这不是在试你,而是在试我,试赵氏各房房主,还有朝廷诸臣,”赵淞泪流满面,“结果,除了你和庭涵,每个人都中了他的算计。”
    赵含章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五叔祖,这是我和庭涵的婚礼,我是真心只想办一场简单的婚礼的。”
    “我知道,我知道,”赵淞哭得更凶了,“所以我才恼恨那些人,你分明忠义礼孝,奈何他们都要逼你。”
    “我从前总在心中怪你,觉得你若坚守忠义,何人能移你的心志?可今日我切身体会到,即便我心如盘石,还是会为他们所伤。”
    赵瑚听不下去了,丢下酒杯起身,不可置信的凑到赵淞面前看他,“五哥,你真相信她是个忠的?”
    “她,她,她是个……权臣啊!哪个权臣是忠心的?”
    “你闭嘴!”赵淞激烈的呵斥他,怒道:“曹公一生都没有对不起汉室!”
    和后世普遍认定曹操是枭雄的定义不一样,曹操在魏晋时期的名声好得不得了。
    所以赵淞给赵含章的定义一直是曹公一样的人物,匡扶晋室,安定天下!
    赵瑚气笑了,不甘示弱的喊回去,“五哥,你醒醒,曹操的儿子当了皇帝!”
    赵淞一脸凛然道:“那也是后代的事,我们彼时都已入土,跟我们再无关了。”
    赵瑚不能理解他,跳脚道:“反正都要当皇帝,儿子当不如自己当,以后当不如现在当!而且她要嫁人了你知道吗,要是等她儿子登位,那就是姓傅!”
    “可要是她现在就当了,那皇室就是姓赵!傅家才是外戚你懂不懂?”
    赵瑚早就想好了,因为他以前的表现,赵含章把本该属于他的爵位搅没了,那等她当了皇帝,怎么也要封一下他这个对建国有功劳的叔祖父吧?
    他要让他儿子和孙子看看,虽然他们理念不合,但他一点儿不比他们差!
    第1063章 对不起列祖列宗
    赵淞听了,差点儿又气晕过去,他连忙去看赵含章,就见她也瞪圆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赵瑚。
    赵淞就指着赵瑚怒道:“你闭嘴,总有一日,三娘会被你们带坏的。”
    赵瑚“啧”的一声,实在不明白赵淞为何对赵含章有这么大的信任,好像所有的坏都是别人带的,殊不知她才是为首的那个人。
    赵瑚想要打破他的幻想,才要开口,就见侧坐着赵含章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赵瑚一肚子的话就堵在嗓子眼,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赵瑚到底不敢招惹赵含章,轻轻嘟囔了一句,“闭嘴就闭嘴,我还不与你说了呢。”
    说罢甩袖就走,背影骄傲不已,这是他最后的倔犟了。
    赵申低头垂手站在一侧,静立不动。
    赵含章也不看他,而是回头安抚赵淞,“五叔祖,七叔祖说话从不过心,您不要往心里去,我婚期将近,姑舅将回,还有许多事要麻烦到叔祖呢,还请叔祖保重身体。”
    赵淞脸色和缓下来,他握紧赵含章的手,和她确认:“三娘,汲渊等人的逾制之举也不合你的意吧?”
    赵含章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只是笑着回握他的手,“叔祖父安心。”
    赵淞以为得到了肯定,大松一口气,胸中堵着的气这才散去,在赵含章的搀扶下躺到床上。
    赵含章给他拉好被子,这才起身让外面候着的御医进来给赵淞看病。
    等御医看完开下药,赵含章交代了家中的下人去抓药,照顾好赵淞,这才告辞离开。
    赵申送她出去。
    站在院子里,赵申目光炯炯的看着她问,“三妹妹,你是真的无心吗?”
    赵含章偏头看他,“若我无心,兄长要如何?”
    赵申盯着她看,实在分辨不出她的心思,这才低声道:“赵氏已经下不来,你知道的,一旦落下,赵氏粉身碎骨。”
    赵含章面色不变,毫无动容,只是轻轻地问道:“兄长这样问我,只是为了赵氏?”
    “倒也不是,”赵申看着她的眼睛回道:“这天下,你改变的太多,若不是你,它也会迎来巨变,恐怕是大祸。”
    “就算是为天下苍生,我也不容你后退。”赵申低声道:“所以三妹妹,你明白了吗?我和祖父,甚至父亲和祖父都是不一样的。”
    赵含章收回目光,浅声道:“五叔祖年纪大了,这个时候还是要让老人家顺心一些才好。”
    赵申挑眉,仔细打量她的神色,片刻后点头:“好。”
    他将人送出门。
    等赵含章走没影了,他这才转身回去看赵淞。
    他越发看不明白这个堂妹了,所以啊,像七叔祖多好啊,他最讨厌喜怒不形于色了。
    下人熬好药送上来,赵申服侍祖父吃下药,正要下去,焦急的赵淞就一把拽住他的衣袖。
    赵申回头,赵淞着急的看向托盘里的饴糖。
    赵申低头看了一眼后道:“祖父,大夫说了,您最好少吃甜的。”
    赵淞终于开口,“我苦!”
    赵申:“谁让您气性那么大的?要是不吃药,什么事也没有。”
    赵淞就气得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赵申连忙凑上前去,“哎呀,您别又自己生闷气啊,您对我就跟对阿父一样,气了就拿棍子打我呗,自己闷在心里,可不就气坏了?”
    赵淞这才恍然,原来赵铭总是气他还是为他好了?
    赵申想达成他父亲一样的成就,奈何赵淞看着他俊俏的脸蛋,到底下不了手,孙子和儿子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赵淞舍不得。
    赵申见他实在不想动手,就只能把饴糖塞他嘴里,叹气道:“祖父,要不过完寒冬,天气暖和了您就回陈县去吧?阿父在那里,您想打他了,随时都可以,总比在洛阳闷着强。”
    赵淞忍不住拍了他一下,“那是你阿爹!”
    赵申冲他讨好的笑。
    赵淞拍了他一下,加上赵含章的劝慰和御医的汤药,心头宽松了许多。
    但他心头依旧压着一块石头,他觉得这是他的劫难,若不能想通,那就渡不过,他可能死也不能瞑目。
    他从前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但……看着外面世界的变化,洛阳一日比一日的繁华和热闹,以及汲渊等人的言辞和讽刺,还有赵瑚的话,他对自己的坚持也心生怀疑。
    他抓住赵申的袖子,殷切的问道:“申儿,你说,七叔祖和我,你站哪边?”
    赵申垂眸看他拉住自己袖子的手,就好像他小时候拽着他的袖子一样,生怕走丢了。
    他叹息一声,不忍骗他,“阿祖,您想她忠于晋室,您能无愧于祖先,但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三娘落败,赵氏会万劫不复,到那时,我等真能无愧于先祖吗?”
    赵淞瞪大了眼睛看孙子,停顿了好久才辩解道:“小皇帝崇拜尊敬她,将来她还政于陛下,必能……”
    “阿祖,”赵申打断他的畅想,沉声道:“自古,摄政之臣能与新君善始善终的寥寥无几,您凭甚以为三娘会是其中的例外呢?”
    他道:“她如今行事犹如逆水行舟,要么迎难而上,登高做首,要么倾覆而亡,您往洛阳城里走一走,往城外的世界看一看,这样的治国之略,除了始造之人,谁能接手,谁又敢接手?”
    “她已经让这个天下离不开她!”赵申道:“现在,不止是赵氏离不开她,而是这世上的百姓都离不开她!”
    “见过曙光的人再退回去被黑暗重新覆盖,他们会疯的,这天下会因为他们的疯狂更加混乱和黑暗。”赵申低声道:“先祖们若知道他们死后还背负如此因果,他们真的能瞑目吗?”
    赵淞结舌。
    赵淞病了,病得很重,赵含章不得不每天跑一趟赵瑚府邸,和赵申一起侍奉汤药。
    御医换了两张方子也不太管用,只是道:“心病还须心药医,等老太爷想通了,这病自然就好了,不然,我开的药都是治标不治本。”
    治标那也得治,赵含章让他全力救人。
    因为赵淞生病,汲渊等人以为是被他们气的,赵含章已经沉着脸表示就用赵铭画的草图,他们便不敢再辩驳。
    婚服的样式和颜色就这样定下了,绣娘们抓紧时间做,弘农公主到洛阳城外时,婚服刚做好,赵含章下衙回家时试穿。
    正穿着呢,曾越快步来报:“女郎,有令兵来报,成国的使团和弘农公主一行人已到城外驿站,明日一早入城。”
    第1064章
    赵含章一听,嘴角忍不住上翘,“倒是来得巧,去告诉傅公子,等一下……”
    赵含章想了想后道:“我自己去,你派人去一趟汲先生和明先生的府邸,成国使团到了,明日让他们随我一起出城迎接。”
    这次成国的太子亲自过来递交国书,规格还是很高的,他们这边自然也要拿出相应的诚意。
    曾越应下,躬身而退。
    赵含章穿好婚服站在全身镜前,她的婚服玄衣纁裳,玄衣之上的衣领和衣缘也都是纁色,上面绣着祥云图文,就真的好似身在云中一般。
    袖子上则是绣了凤图,用的是颜色相近的线,远看不显,近看,隐约有一支凤凰注目,行走时,袖子微动,凤就好似腾飞一般。
    王氏领着青姑进门便看到这一幕,她眼中大亮,疾步上前,“这绣娘果然好用,你七叔祖介绍的不错,短短时间内就把图绣得这么好。”
    赵含章就扭头和听荷道:“赏绣娘,让她好好修养眼睛,回头我要用她。”
    王氏就道:“那绣娘是你七叔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