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蛰虫振
    起伏逐渐平息,空气中浓郁的精液气味一点点散去,男人在欢好之后,常常会有一段迟钝、缓慢的阶段,但这时间对于弗妄来说似乎也太长了。
    喜山支撑起乏力的身子,继续一瞬不瞬看着他,只见他的表情恢复此前无悲无喜的模样,正随着喜山的动作,不太自然地转动焦点,长久没有开口。
    喜山知道,蛇毒应该开始发挥作用了。
    那是盘踞逍遥宫底那只巨蛇的母体,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也是喜山身上最后的武器。
    它常年盘踞在她的手腕上,青翠欲滴,乍看上去只是一只普通的绿镯,往往在这种时刻给喜山带来一线珍贵的生机。
    她在云雨时突然使力,几次叁番抓挠弗妄的后背,为的就是给他铜墙铁壁一样的皮肤破开一道口子,将蛇毒注入进去。
    终于如愿了。
    她勉强支撑起上身,让自己坐在弗妄的身上,将手掌撑在他的脖颈之上,低头浅笑。
    弗妄不能动弹,只随着她的动作转动眼睛,仍是平静的表情。
    喜山轻声说:“弗妄禅师,此前你向我道歉,我都接受了,这次换我给你道歉。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但是抱歉,我不能忍受一个能控制我的人活在世上。”
    她慢慢俯下身,也在观察着弗妄中毒的状况,确认情况是否真的在她的掌控当中。
    俯身时,她贴上弗妄脸颊,还如此前欢好时一样轻蹭,呢喃着:“弗妄禅师,你能理解我的吧,一个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朝不保夕,肯定要比寻常人更谨小慎微,这才能活下去呀。您今天大发慈悲放过我,可明日呢,后日呢,我总不可能仰望您的慈悲,天天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吧……”
    “只能请你去死了。”
    尾音下沉,说着将长长的指甲刺向弗妄的胸口,试图冲破那坚硬的阻力。
    弗妄始终未曾言语。
    他压着喜山一头,只要抢先开口,必定能命令她停下动作,但不知道他是真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在暗中窥伺破解之法,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危机关头,也没有反抗。
    只当喜山将指尖扣进穴肉之时,他才略微抿了抿唇,哪怕如此,仍有鲜红的血从他口角处流下,越来越多。
    喜山大喜,命令青蛇再次恢复蛇身,把蛇毒从破开的血肉间注入心脏,此招必死无疑——
    突然间惊雷乍现。
    “砰——”的一声,此前还算平静的湖面骤然爆破,行进的船只剧烈颠簸,令喜山从弗妄身上跌下来。
    她大惊失色地稳住身形,仍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用力合掌,却发现随着她的动作,那惊雷再响,好似正劈在了她耳畔、身边一样,让她毛骨悚然地立在了原地。
    ——这人…这人,真正临门成圣,已经受天道庇佑!
    喜山伤不了他。
    她吞咽着口水,听到了门外的惊呼,此时少林的弟子也被这颠簸牵连,从房中走出,可能下一刻就会来到弗妄的房前。
    喜山勉强抵抗反噬欲伤弗妄,已经耗费了极大力气,她刚刚经历了那样激烈的云雨,身上完全没有力气,不可能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她悻悻收手,从弗妄身上起来,后退,叁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房间。
    她行走在逼仄的甲板上,穿过一个又一个逆向而来的少林弟子,偏头用力吹动腰间的笛子。
    同时她很快找到了连城的房间,走到这突逢巨变本来就睡不安稳,因雷击而发抖着裹紧被子的少年面前,落下一记手刀。
    喜山拎着他来到甲板之上,单手舞动青色水袖,将白鹤牵引到上空。
    少林的弟子在船上奔走,此前见过她,直到她坐上仙鹤,带着连城飞走,才终于反应过来,四顾大喊。
    “这…青城山的连施主,被喜山仙子带走了!”
    “快,快告诉方丈。”
    “方丈…方丈!”
    “方丈,您怎么了!”
    房门轰然大开,他们终于看到了床上僧衣开散的弗妄圣僧,惨白濒死般躺在床上。
    弟子欲要靠近,只听一声:“退。”
    一股外力驱散了试图冲上前来的僧人们。
    只见床铺之上的僧人嘴唇殷红,有血从唇角流下,染上白色的床单,而胸口一片模糊的血肉,正缓慢而不规则地蠕动着,像活物一样生长,渐渐闭拢了。
    诡异、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卸去力道,任凭关心则乱的弟子冲入房间,将自己围在中间,却迟迟没有起身。
    他看着头顶低矮的厢房,一并将洞开的窗户外波橘云诡的江面映入眼帘,还有那渐渐远去的青色背影。
    弗妄想起游历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一个无聊的故事。
    有个农夫在树下劳作时,见着一只冻僵的蛇,心有不忍,把蛇抱在怀里,却没想到蛇从冰冻中复苏过后,立即就咬了他,遂毒发身亡,不治而死。
    他就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这个故事。
    还有释伽牟尼舍身饲鹰,为了救下那只可怜的鸽子,佛祖割下自己的肉,直至骨瘦如柴。
    喜山破开他胸膛时,弗妄想的就是这两个故事,但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确信那是一个合适开口的时机,事实上,他的禅经只有少林出世的弟子愿意不厌其烦地听。
    她像鹤一样轻巧地飞舞在天地之间。
    对于他的故事,对于他虚无的道和苦涩难懂的经,弗妄想,喜山肯定觉得无聊至极。
    哪怕这是他穷尽一生,唯有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