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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身下的座位一直在摇晃个不停,耳边时不时有汽车鸣笛的声音,好像不是在昨晚喝酒的烧烤摊了。
    他努力睁开酸涩的眼,发现自己正在一辆车上,苏沐琛就靠在一旁,目光无意识掠过车窗外时,瞬间一愣。
    窗外的景色太熟悉了。
    熟悉的苍翠山峰,熟悉的农村泥路,熟悉的红砖瓦房,所有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
    能不熟悉吗?这是他和妹妹生长的地方,这是他的家。
    哦,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他的家已经被叔叔给卖了,这只是他曾经的家。
    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时珩一时不敢置信,耳旁传来苏沐琛冷静的声音。
    “醒了吗?是不是这里?”
    时珩回神,猛地看向苏沐琛,他昨晚喝了酒,大概是有点醉了,但是隐约还能回想起一些片段,他记得自己乱七八糟说了很多,最后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是你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我们去把它要回来。”
    时珩回想起来一阵苦涩,垂眸轻声道:“别去了,我们回去吧。”
    “为什么要回去?房子是你爸妈留给你的,你就甘心眼睁睁的看它属于别人吗?”
    “叔叔把房卖了,钱也被他拿走了,还能怎么要回来。”
    “什么叔叔?你哪里还有叔叔?”苏沐琛瞪他:“那明明是被告。”
    时珩一愣,苏沐琛继续道:“这种人,你还把他当你的叔叔吗?他哪里配当你的叔叔,他明明就是一条吸血虫,疯狂的吸你身上的血。”
    “赌博就是无底洞,十赌九输,多少人家破人亡。”
    苏沐琛绞尽脑汁给他分析利弊:“他今天能卖掉你们的房子,明天他就能卖掉你更重要的东西。这种人你还指望他有良心?他要顾念一点亲情,他就不会拿你妹妹的治病钱。你要还对他心慈手软,小心他哪天把你跟你妹妹一起卖了。”
    时珩神情挣扎,可漆黑的眸却越发沉静,像是咬牙做了某种决定,点头:“我知道了,我早就应该看清他的,不该顾念着那点亲情。”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我叔叔这个德性,进了他口袋的钱,除非是输在赌桌上,否则,就不可能要得回来了。”
    苏沐琛笃定道:“你叔叔昨天才把房子卖了,那笔钱他应该还没来得及拿去赌,我们今天早早的去,应该能赶得及。”
    时珩摇头:“从他的口袋里面拿钱,就是要他的命,他很会道德绑架那一套,找他要钱他会一哭二闹,甚至跪在我面前。”
    “这也真是够不要脸的。”苏沐琛忍不住骂了一句,他看向时珩,又给他打了一针强针剂:“听好了,咱们这一趟,要不就把钱要回来,要不就把房子要回来。所以时珩,你等会儿不要心慈手软,你叔叔哭也好,跪也好,你都当做没看到。你只是他侄子,不是他爹。”
    时珩咬牙:“我知道,我不会再心软的。”
    “要是实在应付不了,就交给我,我来处理。”
    时珩怔了怔,对上他漆黑清澈的眸,心口蓦地乱如鼓槌,他沉默了半晌,郑重点头:“好。”
    *
    刚下过雨,农村小路泥泞不堪,银色的面包车浑身上下全溅上了泥,颠簸着进了村,最后停在一个带着小院的老式红砖屋前。
    屋侧的一颗桃花树开得正盛,地上落满了粉白的花瓣,很是粗壮漂亮的一颗花树,此时却有人正在煞风景的砍它。
    油锯轰鸣作响,轻轻挥动一下,开满花的桃枝便会被锯断一根,狼狈的掉进泥地里。
    时珩的脑袋嗡的响了一声,那桃树是小时候他和爸爸一起种的,他下意识道:“杨大刚伯伯,桃花开的好好的,为什么要锯了它。”
    “哟,时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啊。”杨大刚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咧嘴嘲讽的一笑,顿了顿,油锯停了一下又打开,向更粗的一根桃枝锯去,桃树被油锯一震,又落了满地的花瓣。
    “你叔叔已经把房子卖给我了,二十四万,他没告诉你吗?”
    杨大刚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讥笑道:“我的屋子,我的院子,我的桃树,我想锯桃树就锯桃树,想拆房子就拆房子。”
    他的话让时珩脸色发白,苏沐琛下了车,避开脚下的烂泥走到桃树边,与时珩并肩而立,扬眉对着杨大刚道:“房子我们不卖了。”
    “你说卖就卖,你说不卖就不卖,你算老几?”
    杨大刚提着油锯,粗声粗气道:“何况卖这房子时,我跟时老二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现在这房子是我的,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苏沐琛:“房子是时珩爸爸的,他叔叔又不是房主,就算签了合同也没有法律效应。”
    “你这狗屁法律也对我无效。”杨大刚怒道:“你们这是要赖账不成,我这边合同也签了,钱也都给时老二了,你要不甘心,找时老二去。”
    话还没说完,他的目光就落在不远处从村外走来的人身上,大喊道:“时老二,你给我滚过来。”
    苏沐琛顺着视线看过去,泥泞路上,一个中年汉子正朝这边走过来。
    那汉子头发梳得油亮,身上穿着旧西装,手里提着酱肘子和猪头肉,腋下夹着个有点破旧的手提包。
    听到有人喊他,时老二抬头朝桃花树下的三人看了过来,立马就看到了时珩。
    他愣了愣,脚步下意识的一顿,往后退了两步,神情尴尬又木讷,半晌才对着时珩讪讪笑道:“小珩,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跟叔叔说一声。”
    时珩面无表情:“我要提前说了,今天还能见得到你吗?”
    时老二一噎:“小珩说的这是什么话呢。”
    时珩不想跟他多说话,朝他直接伸手:“钱拿过来。”
    “什么钱?”时老二还在装傻充愣。
    “卖房子的钱。”
    时老二梗着脖子道:“钱没有了,已经被我还债了。”
    “昨天才买的房子,今天钱就没有了?”时珩垂眸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酱肘子和卤猪头肉,又在他破旧的手提皮包上掠过,冷冷道:“你是想让我从你身上搜是吗?”
    时老二一愣,下意识护住了那皮包,心念急转,他知道这个侄子心善又念着亲情,最好糊弄,于是像往常一样,憋出几滴眼泪开始诉苦:“小珩,咱们可是亲叔侄,叔叔这情况你也知道,快四十了还没讨到媳妇,孤寡一人,你就可怜可怜叔叔吧。”
    他挤出了几滴眼泪,表演的声泪俱下:“你是大学生,年轻又有能力,将来可以赚很多钱,在城里买大房子,老家的这个房子你又不住,将来反正也看不上,就当提前给叔叔了。”
    时珩看着他涕泪横流的模样,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不可以,不卖。”
    时老二:“这块地是你爷爷留下的房子,虽然是你爸盖的,但房子也有我的一份,我卖自己的房子,怎么就不可以了。”
    苏沐琛在一旁看得口瞪目呆,人还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时老二说完歪理又装可怜:“叔叔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赌博了,你一定要相信叔叔。叔叔老了,就靠着这点钱养老了,小珩啊……我可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就这么二十几万,你还想要为难我,难道你想逼死我吗?”
    “我是你的叔叔,是你亲叔叔啊!叔叔向你下跪,你就原谅叔叔这一次好不好?”
    见时珩无动于衷,他心一横,竟然又准备用下跪来逼时珩。
    苏沐琛眼疾手快,一把拉开时珩,对着时老二道:“你别在这道德绑架,时珩又不欠你的。做长辈要有做长辈的样子,又哭又闹是做什么。”
    时老二被人打断了作法,愤怒道:“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你把钱拿出来就行。”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把钱拿出来给你。”
    “轰隆轰隆……”正在此时,头顶上空传来螺旋桨由远及近的破空声,抬头一看,一辆直升飞机快速朝这边飞来,卷起的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时老二抬头:“那是什么?!”
    苏沐琛得意一笑:“没什么,来找你要钱的。”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时老二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耍横,挺着胸膛硬气道:“有本事就把我杀了吧,我没钱。”
    直升机已经稳稳停在了地上,苏沐琛挑眉看向时老二,笑眯眯道:“好,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这么硬气。”
    第14章
    直升飞机停稳,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和几个手持钢管的壮汉。
    是的,苏沐琛找的律师和打手到了。
    昨晚他也喝了酒,一时冲动包了辆车就来了,酒醒后就懵了,时老二这种赌徒,钱进了他手里就不可能再要回来。
    而且听时珩说,杨大刚也不是个好说话的。
    这样的人跟他们讲道理怕是不行,奉着有困难找大佬哥哥的原则。
    所以他把电话打去了苏沐阳那里。
    *
    a市,苏沐阳大清早就收到了一个快递,快递寄件地址是h市,寄件人是苏沐琛。
    显然,这个快递是苏沐琛昨天寄的,sf很快,今早就到了。
    快递盒被苏沐阳打开了,一眼就看到上面写着祝哥哥生日快乐的手写贺卡。
    生日礼物?
    苏沐阳愣了愣,盯着它看了半天,这是苏沐琛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二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也是二十八年来这个弟弟送他的唯一的一个生日礼物。
    拿开手写贺卡,一眼就看到了礼物的轮廓,是一个八音盒。
    苏沐阳眉头一紧,神情意外又复杂,十八岁时的他需要八音盒,可现在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曾经渴求的八音盒对于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叮叮叮……”手机铃声响起,苏沐阳回神,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几乎第一时间就接了起来。
    “哥。”电话那头传来苏沐琛清脆的声音:“哥,你在干嘛?现在有空吗?”
    苏沐阳应了一声,温声道:“有,怎么了?”
    “哥,我有事找你帮忙,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苏沐琛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最后道:“你有对这方面精通的律师吗?”
    “有。”苏沐阳点头,“你那边急不急?”
    苏沐琛看了一眼人生地不熟的乡村,下意识回道:“急,很急。还要几个撑场子的打手,看上去越凶越好,最好是眼睛一横,就觉得他手上沾了几条人命的那种人更好。”
    “好,我马上让人赶过来。”确认了一下位置,俩兄弟又多说了几句,快挂电话时,苏沐阳忽然道:“你的礼物我收到了。”
    “这么快就收到了,”苏沐琛诧异挑眉,又忍不住问:“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没白亏我找了十几条街,腿都快跑断了才买到的,嘿嘿嘿。”
    电话挂了,苏沐阳抬眸看了眼桌上的八音盒,清冷的眉眼逐渐染上暖意。
    礼物本身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送礼物的人。
    那个在他十八岁时摔碎了他八音盒的人,愿意在他二十八岁时寻遍好几条街去寻找八音盒寄给他,这才是最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