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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前雨过风止 第63节
    “好的好的。”
    蔺雨落想找顾峻川问几句顾西岭的事,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一起去五层的时候,她故意磨蹭到顾峻川身边。
    “有话就说。”顾峻川看她一眼,大概也猜出她刚刚跟高沛文嘀咕的是什么。
    “你爸…”
    “醒了。”顾峻川直接答:“睁开眼了,说了几个字,听不清。医生说他很可能要躁狂了。”
    “那蔺姐…”
    “你蔺姐跟他没关系了。唯一跟他有关系的人是我。”
    顾峻川恨顾西岭,这种恨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消弭。他并不想去医院,但他因为所谓的“义务”去看了一眼。顾西岭意识并不太清醒,看人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全然没有了“人”的色彩,充满了凶狠、阴暗。那种感觉就像倘若那时给他一把刀,他能剐了在场所有人。
    顾峻川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像别的儿子一样屈身床前叫一声“爸”。他叫不出口。
    从医院出来他去苏景秋那里喝了大酒,又回到蔺书雪家里。喝多的他颓然靠在蔺书雪客厅的沙发上,口齿并不清楚地说:“我困惑…”
    至于究竟在困惑什么,顾峻川没有标准答案。
    蔺雨落走在他身边,闻到了他身上微微的酒气。她佩服顾峻川喝了大酒还能起早,他计划好的事情真的是一点都不会耽误。
    “你要不要来划课?”蔺雨落邀请他去上课:“还能冲个澡。”蔺雨落很想委婉点,但没忍住:“你身上有酒气,不好闻。”
    顾峻川离奇地没对蔺雨落说的“难闻”还击。这一天的他对什么都兴致寥寥,只想找个地方窝一会。但他没去瑜伽馆划课冲澡,他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花一千多块钱在那冲澡。他回了家。
    巧合时有发生,比如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孔青阳。因为孔青阳也得知顾西岭醒了,所以此刻作为蔺书雪的代理律师,他跟顾峻川聊了几句。
    第一句就是:“还好吧?”
    “?”
    孔青阳推了推眼镜:“未必所有人面对这种事都会保持心情愉悦,我看你的状态也的确是受到了影响。不知该怎么劝你,但我想说点客观的:正常家庭破裂,女方和孩子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情况大有人在,你们赢得这么彻底是很少见的。困扰你的无非是伦理道德底线。”
    换句话说,这个爸你究竟要不要的问题,还有如果要管管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随他自生自灭。”顾峻川说。
    “你想好就好。”孔青阳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孔律最近不去练瑜伽了?”
    “要练。只是刚出差回来,时间不够。明天就恢复了。”
    顾峻川挺佩服孔青阳。什么事到他那都能冷静分析合理解决,对他说了句:“回见。”
    回到家里,好生冲了个澡,又喝了一杯西瓜汁,回到床上睡了一觉。他连日来工作很辛苦,加之前一晚喝了大酒,早上又早早爬起来,这一觉就睡得天昏地暗。最终是被拍门声叫醒的。
    门外叫门的声音颤颤的、快哭了似的,他揉着眼睛去开门看到急红了眼的蔺雨落。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劈头盖脸骂他:“你怎么回事啊?打你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你看看这都几点了?你想急死谁吗?!!”
    蔺雨落也是被吓到了。下午五点的时候高沛文和蔺书雪分别问她顾峻川在不在东安商场,她说顾峻川走了。然后她们说一整天联系不上顾峻川,非常蹊跷。偏偏高沛文跟着李斯琳她们去了白洋淀、而蔺雨雪在张家口,就托付给蔺雨落帮忙找找。
    蔺雨落电话从下午五点打到晚上八点,连苏景秋都被她烦了几遍,苏景秋坚信顾峻川这种人不会想不开,但蔺雨落觉得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钻牛角尖。把店里的事安排了匆匆来他家里看一看。
    “顾峻川你就是有病!”蔺雨落一边骂他一边给蔺书雪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她声音哽了一下:“没出事,他在家里睡觉。”
    “是的,我来敲门把他敲起来了。”
    顾峻川看着蔺雨落,她讲了几句话后语气恢复了平静,挂断电话后瞪着顾峻川。再过一秒就开始动手,手脚并用拍打了顾峻川一顿。而他一动不动站在那,任她拍打。等她发泄完了怒气才嘲笑她:“拍灰呢?”
    …蔺雨落不说话,刚刚来的路上她甚至已经想好了顾峻川葬礼上她说的悼词:顾峻川这个人生前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他离开了世界上少了一个祸害,我相信我们都不太会想念他,除了有月亮的夜晚。
    “我妈让你来的?”顾峻川问。
    “还有高沛文。她们找不到你。”
    “她们是支使不动别人了吗?非让你跑一趟。”顾峻川看了眼外面,天黑透了,他这一觉睡得相当解乏。心情也好了很多,问蔺雨落:“你是进来坐会儿呢还是现在回家?”
    “回家。”
    “我送你。等会儿。”顾峻川去换了件衣服,又简单梳洗一下,再出来的时候除了胡子没刮,其余都非常体面。拿起手机,看到蔺雨落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还有她发的可笑消息:“你要是真出什么事了我可要敲锣打鼓欢天喜地了。”顾峻川看着那条消息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蔺雨落问他。
    “你找不到我就找不到我,别表现得跟丧偶一样行吗?”顾峻川读了其中一条:“你是因为你爸的事想不开吗?你要是想不开的话不行我去医院偷偷给他拔管吧!”
    顾峻川快笑死了:“你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偷偷去医院拔管。就你自己那小胆儿你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闭嘴。”
    “吃饭了吗?”他问蔺雨落。
    “没吃。”
    蔺雨落从五点操心他到现在,着急的时候不觉得,放松下来肚子就非常饿了。说到底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出了事都会担心,何况这个人不是完全不相干。
    “想吃什么?附近随便吃口。”
    “我到家吃。”
    “跟我撇清关系呢是吧?”顾峻川问她。
    “对!”
    蔺雨落走到电梯间按了电梯。下楼的时候看到因为初夏夜晚的好天气,好多人在小公园里遛弯,而她刚刚根本无心去看。现在联想到自己居住的小区可怜的小公园,就觉得顾峻川这个狗东西真是命好。
    “我要去吃点烧烤,你要是不去我给你叫车。”顾峻川假装拿出手机来:“那家烧烤可真是好吃。对了,帮你叫到家?”
    “我自己不会叫吗?”蔺雨落也拿出手机来,但她肚子空落落的,索性又把手机放回去:“算了,我屈尊让你请我吃顿烧烤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朝烧烤店走,都踩着如水的月光。顾峻川看到蔺雨落的影子跟他的比肩,竟让他有了一种久违的浪漫情怀。他说:“不可否认,初恋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但人海茫茫,再相遇很难吧?除非你去科学院门口蹲点。”
    “可我们已经相遇了。”蔺雨落回答他,百思不得其解后问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私生活?”
    “因为我喜欢你?”
    “闭嘴吧,顾峻川。你睡傻了吧?”
    第61章 顾峻川:竞技游戏
    “你自己问的问题就很傻。”
    “本来就是, 你没事总问我私生活干什么?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怕你自己拎不清,好歹你是我前妻,关心一下怎么了?”
    “行, 你有理。”
    两个人去了顾峻川说的那家烧烤店,里里外外坐满了人。两个人都挺饿,等不起, 就去了旁边的潮汕餐厅。蔺雨落没吃过生腌,看着那些东西馋得要死。反正顾峻川请客,她真是豪点了一把。
    “吃大户呢?自己请客抠抠搜搜,别人请客放开了点。”顾峻川在一边看她大显身手, 嘲讽她几句。蔺雨落当没听见,最后又加了一道膏蟹。
    顾峻川的手机静音了一天, 等餐的时候一直在回消息。蔺雨落瞄了一眼, 消息列表排满了未读消息。她可能一个月都不会有这么多, 但顾峻川处理起来非常快。大有一目十行之意,十几分钟就扫了一遍。
    “你最近不出差?”蔺雨落问他。
    “下周。”
    “去哪?”
    “全国的门店。两个月后回来。”
    顾峻川说起这两个月的差云淡风轻, 只是各中辛苦懒得说而已。一个爷们苦什么苦, 矫情!他又爱玩、会玩, 总能把这些事安排妥当, 让自己看起来是个闲人。蔺雨落是佩服他这一点的。她甚至觉得顾峻川的脑子和精力如果都用在啃书上,八成也是个学霸了。
    生腌可真好吃。
    蔺雨落从前不知道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又生又鲜的东西,浸着那料汁腌入了味, 咬一口有滑腻软嫩的快乐。配上三鲜炒米粉和烧腊,赛过活神仙。
    “这离你家那么近,我们竟然没来吃过。”
    “你在我家住过几天?”
    “那倒是。”
    顾峻川有心提醒蔺雨落第一次吃生腌收着点, 但想到她平时体格挺好, 饭量也不错, 想必也是铜墙铁胃。所以就不多言,看她大快朵颐。
    蔺雨落看顾峻川似乎心情好了,也就放下心来。说实话,她觉得在葬礼上说悼词这事儿非常可怕,顾峻川还是好好活着吧。吃完饭以后感谢顾峻川请客,并祝他有好心情,同时警告他不要再随便开玩笑了。
    “你也知道,咱们俩见面就吵架,三观完全不合。这些倒也不重要,能磨合。问题是喜欢一个人得怦然心动吧?我对你真没那种…”蔺雨落仔细想了一下该怎么形容,然后把手贴在心口鼓了一下:“就这样的感觉,没有。你对我那更是敬而远之。有些玩笑能开有些不能。”
    “你也知道我对你敬而远之?”顾峻川把最后一个生蚝吃了,问她。
    “知道啊。你每次见我都满脸嫌弃,你以为我瞎吗?你讲话句句贬损,你以为我听不出来吗?我不跟你杠这些只是因为我觉得你说的都是事实。”蔺雨落学顾峻川摊手耸肩:“所以我刚刚听到你那么说,就觉得你找到了新的办法嘲讽我。”
    顾峻川不跟她废话,起身洗手结账送她回家。他对感情的态度就像他喜欢的那些运动一样:强势、凶狠、竞技,得赢。他也学不会别人喜欢一个姑娘就开始低三下四,絮絮叨叨我爱你,鲜花礼物不间断。在他看来,爱的本质还是互相吸引。任何一方强扭,那瓜都不会甜。
    路上的时候顾峻川接到医院的电话沟通病情,让顾峻川送一些医用品去医院,最好今晚,尤其是尿壶。病人现在有意识了,对插尿管十分抗拒,今天差点自己拔了。
    顾西岭哪怕病在床上也是个混蛋,也要不停折腾。
    “前面掉头去医院吧。”蔺雨落说:“我自己回家,或者陪你去医院也行。”
    “也行。没准顾西岭看见你一口气倒不上来,气死了。”
    顾峻川嘴黑,他贬损顾西岭:还要拔尿管,就应该给他拔了,让他窝吃我拉泡在屎尿里。
    蔺雨落知道他说的是气话。
    哪怕他对顾西岭没感情,但那好歹是一条命。顾峻川说再狠也不会放任不管。
    他们到了医院买了医生说的东西送进去,也看了眼在监护室的顾西岭。他此刻在醒着,看到蔺雨落和顾峻川,眼神突然凶狠,手抬起来要打蔺雨落。好在他赏没有什么力气,而顾峻川手快把蔺雨落拉到身后。
    “你发什么疯!”顾峻川怒斥顾西岭:“你傻了吧?再动她一个试试!”他被顾西岭激怒了,全然忘记他现在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病人。
    “就这样的。慢慢就好了。”护工在一边解释:“过段时间行动能力好一点,可能还要打人。您跟我来签字。”
    “你站远点。”顾峻川叮嘱蔺雨落,而她点点头。
    等他们出去了,她看着顾西岭,他的意识一定在强烈挣扎,不然不会眼珠突出来而呼吸急促。可怜是可怜的,但蔺雨落想到他健康的时候很可能就是她当年一次又一次碰到的那些龌龊恶心的醉酒男,就觉得他不如就这么躺着吧,或者干脆死了。
    顾峻川签字回来打断蔺雨落的思索,拉着她速速出了医院:“今天就不该带你来,差点挨打。”顾峻川让蔺雨落转了一圈,确定她没被打到才说:“会不会男的老了都这样?”
    “别人我不知道,你没准。你看着就像有暴力倾向。”
    “闭嘴。”
    蔺雨落嘿嘿笑了,上了他车,系安全带的时候顺口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爸吗?”
    “因为他说端盘子的经常被骚扰。”顾峻川复述顾西岭的话,他何等聪明,当时顾西岭话出口,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冒犯。
    “因为他说的对,所以我烦他。”蔺雨落对此直言不讳:“好多男的喝完酒真的不能称之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