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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378节
    宗室与皇亲家的女眷们,对待她这个新嫁进来不久的燕王儿媳,大体上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客客气气地,表面上礼数不缺,但心下想法不一。有人表现得亲切热情,实际上眼里未必真的亲切热情,或是假装,或是有所求,反正真心的很少就是了。不过,那些态度稍微冷淡些的,也未必是对她有什么意见,只是因为眼下京中局势不明,燕王府却很明显跟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大和睦,不知未来际遇如何,因此大家都持观望态度而已。
    这当中,也有因为朱瑞的身世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有些不大体面,而对他和他的妻子怀有轻视之心的。这部分人,谢慕林就懒得去理会了。
    本朝宗室里头,行事荒唐的大有人在,朱瑞是私生子,又算什么出格的事?就是燕王在战事暂歇期间偷跑回京城见未婚妻,顺便睡了她的丫环,也没妨碍到正事。相比之下,宗室里头还有更乱更不象话的呢。朝廷官员们大概也习惯了京城宗室的荒唐,所以对于燕王当年的举动,也就是意思意思参上几本,都没有盯紧了不放的意思——毕竟燕王干的那些不合“规矩”的事,跟其他宗室成员相比,压根儿就不可同日而语!
    谢慕林在宴席间转了几圈回来,已经感觉到了疲惫。趁着女客们都来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都忙着跟相熟交好的亲友说话聊天,或是去跟主人家汾阳王太妃与汾阳王继妃打招呼,席间还算是空的,谢慕林带着两个丫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香桃很有眼色地给她倒了杯新茶,秋纹也机灵地替她换了手炉里的炭,她便抱着手炉喝了两口茶水,再迅速往口中塞了两块小点心,好补充一下能量,歇口气。
    这时候,佳媛郡主又晃过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往谢慕林身旁一坐,便开始抱怨:“嫂嫂,你说有些人的脸皮为什么会那么厚?!明知道自己是待嫁之身了,却还要整天往外跑,身为闺阁女子,偏爱往年轻媳妇堆里厮混,真当自己已经是三皇子妃了么?!”
    谢慕林眨了眨眼:“蓝小姐来了?我方才没留意,她几时到的?”
    佳媛郡主气呼呼地说:“刚刚才来的!真是的……客人几乎都到齐了,她才上门,好象自己是个压轴的贵客一般。她以为自己是谁呀?!寿昌伯府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家么……”
    谢慕林转头往小姑娘们坐的席上眺望几眼,果然看见了准三皇子妃,寿昌伯府大小姐蓝绫的身影。蓝大小姐今天也打扮得华贵靓丽,艳光四射,感觉上穿戴行头跟上回见面时相比,富贵了许多。她往席间一坐,周遭十来张桌子上坐的年轻水嫩小姑娘们,就全都变得黯淡无光,连往来行走送酒送点心传话跑腿的丫头婆子们,都忍不住时时扭头去偷看她。但蓝大小姐对于他人的视线适应良好,由始自终面带微笑,时不时跟人说笑几句。而且,只要她露一回笑容,周围的人群里就总会传出一片低低的吸气声。
    朱佳媛小姑娘今天非常不走运,她穿了一身跟蓝小姐的衣裳同色系的衣裙,衣料与做工看起来还不如人家的精致华贵,就连头上戴的珠花,那珠子大小仿佛都比人家的小颗一点儿。她往蓝小姐身边一站,简直处处都被人比下去了,怪不得心里大不爽快,连东道主的职责都丢开不管了,扭头躲到谢慕林这边来呢!这是不想继续做蓝小姐的陪衬吧?
    谢慕林便笑着安慰朱佳媛道:“没事儿,郡主若想坐在我这边,只管坐就是了。蓝小姐有那么多交好的朋友,想必也不见得会留意到你离了席。”
    朱佳媛听到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算了,我坐一会儿就回去。再怎么说,我今儿也是主人家,姐妹们那边还得我去招呼……”说完了又忍不住撇嘴,“瞧她那得意的样儿!打扮得再华丽又如何?真以为我不知道她那些好东西是谁给的么?!薛四那蠢货,拿这些珠宝华缎去换取侧妃的名头,不惜身家,显然所图甚大,蓝氏竟然真的信了,每每出门作客,总要把人带在身边,活象她已经是三皇子妃,而薛四也是三皇子侧妃了一般!若不是薛四如今要守孝,只怕她今晚也要继续带着人过来赴宴呢!她就不能矜持一点儿?!”
    谢慕林若有所思:“若是连永齐郡主都开始在宗室皇亲中为三殿下说好话了,蓝小姐帮着未婚夫拉拢宗室,也是正常之举。”
    朱佳媛冷笑:“那也得三殿下看得上她才行!虽说是御赐的婚事,但三殿下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别看如今这席上有那么多人围着她说好话,永齐郡主可没正眼瞧过她。人家心里有数呢!真要让三殿下赢了,蓝氏能不能有命成为六宫之主,还是未知之数呢!”
    第1405章 宴罢
    朱佳媛这几眼瞪过去,就把蓝绫给瞪过来了。
    朱佳媛看着蓝绫眉眼弯弯地笑着走过来,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也没能让对方走慢一点儿。
    不过蓝绫只是笑着跟她轻描淡写地打了个招呼,接着注意力就都集中在谢慕林身上了。她客气友好地跟谢慕林相互见礼,口称“堂嫂”,说两人一年多未见了,堂嫂风姿更盛去年神马的……总之说了不少好话。谢慕林从前跟她关系还算不错,也客气友好地应酬回去,夸了一番对方的容光焕发。说起三皇子的婚期似乎已经定下了,就在明年春天的时候,谢慕林也顺道说了声恭喜。蓝绫意思意思地露出了几分害羞的表情,寒暄完毕,也就告退回席了。
    离开之前,她含糊地跟谢慕林约了下次找个更合适的场合详谈离别后的经历。谢慕林回了个好说,再约,便目送她离开。
    朱佳媛被蓝绫忽略了个彻底,脸都黑了,等人一走,就立刻向谢慕林抱怨:“她这算什么?简直目中无人!”
    谢慕林哑然失笑,安抚她道:“想必她也知道在汾阳王府需要避讳些,所以不好与你太过亲近了,怕叫人说闲话。”
    朱佳媛才不会接受呢:“她要是真怕人说闲话,压根儿就不该来!”忿忿地轻啐了蓝绫的背影一口,“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四处乱跑,未过门便与夫家亲族交际,还管嫂嫂叫嫂嫂,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好不知羞的东西,何家二小姐的婚事还没传开呢,她就不出门了,从前的何大小姐也是个懂规矩的,哪位皇子妃象她这么不讲究?!”
    谢慕林轻咳了一声,转移了话题:“好象快开席了。我瞧汾阳王继妃在主桌上瞪你呢,郡主还是快回自己的座位上去吧。”
    朱佳媛回过神,果然看到继母在往自己这边看,没好气地说:“这母子三人如今看似温顺老实了,实际上没少在私底下使见不得光的小手段。我只盼着他们以后攀上的靠山早日倒台,也好叫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在做白日梦而已!”
    她告别谢慕林,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继续看着艳光四射的蓝绫不顺眼,偶尔跟要好的堂姐妹们聊聊天,又或是与关系不和睦的堂表姐妹们拌个嘴,一如往日里她所参与的每一场宗室宴席般。
    而谢慕林这边,自打宴会正式开始之后,她就耳根清静了许多。今天的寿宴是正式的大宴会,并不是什么赏花会茶话会之类比较悠闲的场合,所以每位来宾都有固定的座位,也没什么请各家闺秀表演节目之类的才艺比拼,更没有需要显示各人才学的行酒令活动,大家就是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齐齐向主人家恭贺敬酒,说些道贺的话。私底下,大家顶多就是跟左右两边的邻居聊个天,大部分人都不会离席窜门,不过各家的小辈倒是可以往长辈身边去。
    汾阳王府请了京中有名的戏班子,给众位上了年纪的女眷们表演热闹又喜庆的戏码,不喜欢看戏的人可以专心吃菜品酒。谢慕林左右两边坐着的女客都是郡王妃,只是一个安安静静地专心吃菜,除了与自己带来的丫头小声说话,不怎么跟人闲聊;另一位是跟着婆婆来的,戏一开锣就跑到婆婆席上去侍候婆婆用膳,并给婆婆讲解戏文了。
    谢慕林之前跟人应酬来往,脑子已经有些头晕脑涨了,眼下也非常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汾阳王府的菜色还是挺不错的,难得的是这样冷的天气,上的菜明明不是锅子,却竟然多是热的,连盘子都是温热的,显然保暖措施做得很好。女宾席上的酒水都是果酒,并不醉人,听说非常适合女子饮用,多喝还能养生,能让人脸色红润。这话是真是假,谢慕林也不清楚,但酒不难喝,她也就意思意思地多喝了两盏,只觉得身上暖乎乎的,倒是不觉得昏沉。
    这场寿宴中规中矩,期间没有发生什么大意外,女宾之间发生个口角,撞掉个杯子,酒水污了裙摆之类的,那都是小意思了。反正汾阳王太妃带着汾阳王继妃掌控全场,没有闹出什么事来。
    这可以说是相当令人欣喜的结果了。
    谢慕林准备坐上马车返回燕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还未到宵禁时分。她笑着友好地跟今天刚认识的几位同辈堂妯娌道别,对永齐郡主以及她那一伙人的冷眼视若无睹,再跟马家妯娌亲亲热热地说了一番话,方才离开了汾阳王府。
    回到燕王府后,她也顾不上回房梳洗,自忖身上并没有什么难闻的酒味,人也还很清醒,便先去前院见了公公燕王。丈夫朱瑞也在场,早已备好了解酒汤,一见妻子进门,就殷勤地捧着解酒汤迎了上来。
    谢慕林笑着先给燕王行过礼,方才坐下喝汤。
    朱瑞关心地问:“如何?今儿没人找你麻烦吧?”
    谢慕林摇摇头,放下汤碗擦擦嘴边:“说不上找麻烦,有人待我冷淡些罢了,但我也同样会冷淡回去。不过是客套地应酬罢了,我又没什么需要求着人家的,还用得着赔笑讨好不成?”
    燕王点了几家王府的名字,问:“这几家的女眷可有为难你?”
    谢慕林便把那几家王府的太妃或郡王妃在自己离开后的评论说了出来,道:“虽然有几位王妃和郡王太妃没有明着说我坏话,但听她们的语气,显然也在习惯性地贬低王妃呢。就算夸我两句好,也不过是为了捧一踩一,心里还是要拿王妃做个筏子。”
    燕王冷笑了一声:“她们从前就跟王妃过不去。”
    这几位王妃和郡王太妃虽然头衔不同,但其实都是同辈的妯娌,同时也是燕王妃的妯娌,乃是在先帝末年参与过夺嫡的几位皇子的遗孀或配偶。燕王妃的娘家有亲属昔日曾经是其中一位皇子的属官,那位皇子事败后被赐死,属官全都遭了殃,岳家被殃及池鱼,幸好岳云笙得萧明珠相助,嫁给了燕王为正妃,岳家人跟着离开了京城,前往北平安家,方才逃过一劫。
    皇帝登基之后,见那位亡兄的妻儿还算老实,为了表示新君的宽仁,便封了侄儿一个郡王头衔,其母便也顺势成了郡王太妃,慢慢地把日子重新过起来了。只是吃了几年的苦头,这位郡王太妃回头看见燕王妃进京时的幸福模样,想起自己年轻守寡,娘家几乎不剩什么人,对方却全家逃过大难,如今夫妻恩爱,一时心理不平衡,便拉着几个同样逃过大难的妯娌为难起燕王妃来。
    燕王妃当初心中有愧,一直对这些妯娌忍让有加,从不跟丈夫抱怨什么,顶多是受不了,便少到京城来就是。可谁也没想到,这几位王妃、太妃如此执着,即使燕王妃没来京城,见了她的儿媳,也要隔空踩她几脚。
    这就让燕王有些不能忍了。
    第1406章 讨论
    燕王微微笑了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没有多说什么,但无论是朱瑞还是谢慕林,都能看出他心中火气不小。不过,以燕王一直以来的习惯,他当然不会去跟那几个爱嚼舌的宗室女眷撕逼,毕竟好男不跟女斗嘛。只不过,他一旦决定了要做些什么去报复对方,对方家里的男人就得要糟殃了。
    只是吃点皮肉之苦,还算是好的,要是燕王下了狠手,直接拿对方的爵位来出气,恐怕那几位太妃或王妃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大概她们以后会在类似今天这样的宴会场合里消失了吧?因为没有爵位之后,她们也不过是寻常宗室妇的身份,未必能再成为各大王府的座上宾。即使主人家下帖子相邀,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为了不受人奚落,她们也会主动躲了吧?
    谢慕林没有多说什么,她对那几位宗室女性长辈也没多少好感,自然不会去阻拦燕王。她只是跟朱瑞交换了一个眼色,觉得他们作为小辈,兴许也能帮上燕王的忙。
    燕王不一会儿又继续问起了宴席上其他人的情况,谢慕林就把收集到的几个情报都说出来了,其中包括汾阳王与世子、女儿佳媛郡主的不安和求助,还有两位何夫人的动向,以及蓝绫与永齐郡主之间的不和等等。
    她还注意到一点:“三殿下在京中为自己造势,不但宫中侍从,只怕宗室皇亲之中,受到的影响也很大。已经有很多宗室成员被他蛊惑,以为他真的是那个会继位皇位的人了。再这样放任他拉拢宗室,在宗室皇亲中传播谣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即使皇上有心要保护四殿下,但也可以适当地露些口风,让宗室中几位年高德重的长辈对于未来储君人选心中有个数,也可以顺便给自家晚辈们发个话,让他们别凑到三殿下身边去吧?否则再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宗室子弟站到三殿下这一边,以为自己只是为了前程而提前讨好未来新君,却在新君人选定下来后,落进了尴尬的境地,想要回头也难了。”
    燕王若有所思:“这话说得不错。我只知道三殿下爱与年轻的宗室子弟结交,倒是没想到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连汾阳王一家都为此感到不安么?往日三殿下行事也不是没有过破绽,宗室中看他不顺眼的想必大有人在。如今有那么多人以为他继位有望,怕是都会感到惶恐吧?”
    朱瑞道:“我明儿去寻汾阳王世子说说话,兴许能从他嘴里打探到汾阳王继妃与其所生的两个儿子都有些什么异动。那两位王子很早就到三殿下身边去了,哪怕是为了自家王府的世子之位,他们也不会轻易更弦易辙的。他们有身份有地位,多少还有点小能耐,或许会为三殿下做更多的事,也未可知。只要探听到了他们的动向,我们想要探知三殿下的计划,就更方便了。”
    谢慕林道:“永齐郡主那边,真的就这样放着不管吗?她一直受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的关照,竟然不知感恩,反而还生出了几分恩将仇报的想法。这事儿起码得跟永宁长公主打一声招呼,让她提防着些才好。”不过太后那边,她就不一定要说实话了,就怕太后会伤心难过。
    燕王却轻描淡写地表示:“下回进宫时,瑞哥儿媳妇只管把自己在汾阳王府上听来的事告诉太后,只当是在说笑就好了。太后娘娘虽说会生气,但那又不是自家骨肉,生气完了就完了,以后不再召永齐进宫就是。”一个没有了父兄可依靠的宗室郡主,夫家也靠不住,全凭太后与永宁长公主的庇护,才能在宗室中如鱼得水。一旦失去了庇护,谁会把她当一回事?她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么?!
    谢慕林明白燕王的意思,笑着应下了。
    燕王接着又问她:“今儿可遇见仁和县主了?”
    谢慕林怔了怔:“儿媳没留意到……自打儿媳到了汾阳王府后,但凡是进门的女客,傧相那边喊了人的,儿媳都有留意,应该没有仁和县主在其中。但她若是在儿媳之前进门的话,儿媳就不可能知晓了。”不过她觉得,仁和县主应该没有来,否则那么大的场地,人也不是很密集,她怎会没瞧见对方的脸?
    燕王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谢慕林好奇地看向朱瑞,朱瑞无奈地笑笑说:“仁和堂姐进京之后,过得不算很好……虽说仪宾顺利得了个官职,只是七品,但也比在北平闲置强些。可仁和堂姐除了跟仪宾同僚家的女眷往来,与宗室中人的接触并不多。哪怕是太后娘娘召她进过两次宫,永宁姑姑也曾邀请她到家里做客,她也依旧没有在宗室中结交到什么朋友。她自己似乎也不大热衷于这些事似的。那些与顺义郡王生前有仇怨的人家不搭理她,也就罢了,汾阳王府素来与我们燕王府一系关系融洽,对她也算是客气的了,这回是给她下了帖子的,她竟然也没有去……”
    如果只是因为父辈结下了仇怨,仁和县主不想跟父亲生前政敌的家人后代来往的话,这是人之常情,谁也不能说什么。可要是连态度友善的宗室王府下帖子邀请,仁和县主都不理会,那她将来恐怕很难融入京城宗室的圈子了。
    她从前在北平宗室圈子里,算是人人都要让她三分的小公主。京城的情况与北平大不相同,这边的宗室圈子肯定不会用同样友好的态度对待她。可她要是适应不了,就索性不去适应了,消极面对所有人,那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她进京城,就真的只是为了让她的丈夫能做个七品闲职小官吗?她就不去考虑未来了?
    燕王对此摇了摇头,嘱咐儿子儿媳们:“我们家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要看她自己。倘若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不想再进一步,那我们也没必要逼她什么。她那个仪宾不是什么人品正派的好东西,倘若他不甘心做个闲职,想利用仁和的宗室身份往上爬,倒过来欺凌仁和母女,我们再替她出气也不迟。其他的,那是她自己的事。”
    第1407章 偶遇
    汾阳王寿宴的第二天,朱瑞在街上“偶遇”了汾阳王世子。
    当然,在朱瑞的认知中,他们是偶遇的,在对方的想法里就未必了。那条街并不是汾阳王世子惯常会流连的地方,而朱瑞进京之后几乎每天都会路过这里,很难说这是不是对方打听到他的行踪之后,故意制造了这场“偶遇”。当时朱瑞就想起了妻子谢慕林所言,说佳媛郡主当时表示要先跟父兄商量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去燕王府“喝茶”。如今看来,佳媛郡主一个小姑娘未必会出面,汾阳王世子身为切身利益受三皇子威胁的当事人,先冒头了。
    汾阳王世子大声抱怨着朱瑞昨天没有到自家去吃他父亲的寿酒,表示当时好多堂表兄弟们围攻他一个,他连个帮手都没有,被灌得烂醉,差点儿就当众出丑,为此还被他父亲臭骂了一顿。他表现得仿佛朱瑞是他极要好的朋友似的,只要朱瑞昨天去了寿宴,就必定会帮他挡酒,他就不会落得那般狼狈了。
    朱瑞对他的来意有所揣测,闻言也顺着他的口风,意思意思地赔了几句不是。汾阳王世子随即要求他请客赔礼,便拉了他到附近一座园林式酒家去了。
    那是汾阳王元妃生前陪嫁的奁产,如今依然由她的陪房打理着,算是汾阳王世子名下的产业,佳媛郡主也能分得两分红利。对于汾阳王世子而言,京城里大概没有比这里更让他放心的谈话之处了,搞不好比汾阳王府都更令他安心。
    朱瑞跟着汾阳王世子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院子,四周花木繁茂,与其他院子都隔开了一个相当的距离,还有流水溪道在院子与院子之间流淌着。等两人在屋中盘腿坐下,侍从上了早就备好的酒菜,便退了下去,接着整个一亩大小的院子就只剩下汾阳王世子与朱瑞两人了。
    汾阳王世子冲朱瑞笑了笑,亲手替他倒了杯酒:“尝尝?店里今年新酿的桂花酒,与别家的方子不同,别有一番风味,还不易醉人。”
    朱瑞很给面子地喝了一口,便放下酒杯:“说吧,今天特地与我偶遇,有何用意?”
    汾阳王世子一哂,放下了酒杯:“你这人真没意思!酒才开樽,菜还未尝,你就直入正题,盯着我聊正事儿了,不觉得太过辜负了这美酒佳肴么?”
    朱瑞笑笑:“我父王还在家里等着我回话呢,你以为我象你这么闲?更何况,如今着急的难道不是你么?否则,昨儿那等人多眼杂的场合,你怎么就让妹妹找我媳妇问那等机密之事了?她们又不是很熟,我媳妇听你妹妹张口,心里还吓了一跳呢,都不敢多说什么。”
    汾阳王世子扯了扯嘴角:“我知道我没用,自己什么法子都没有,倒害得父王与妹妹都替我操心。佳媛那丫头也是个蠢的,不知道找谁去打听,撞上你家郡王妃,觉得她大概不会向三殿下告状,便立刻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她哪里知道什么忌讳?也亏得你娶的媳妇是个明理又机灵的,才没有卖了佳媛。如今我们王府的那些女人,只当是你媳妇脾气好,新嫁娘又殷勤腼腆,才会忍受得了佳媛的絮叨,还叫佳媛多向你媳妇学习呢!”
    说着,汾阳王世子的表情就有些落寞:“其实这样也好。近来佳媛在宗室姐妹中也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与其继续去受别人的气,还不如让她多跟你媳妇一处厮混,能学得斯文些也是好的。”
    朱瑞的眼神虚了一虚,轻咳了一声:“我媳妇也不是天天都这么闲。若是宗室皇亲中已经有人因为三殿下那边放出来的风声,觉得你的世子之位不保,改站在你继母和弟弟那边,连佳媛都要看人脸色了,那你们还不如关起门来躲几天清静,别跟那些人再往来呢!”
    “不往来也不行。”汾阳王世子有些漫不经心地说,“真的与那些人断绝了往来,我又要上哪里打听消息去?就算有刀悬在我头顶上,早晚要落下来,我也得知道它几时落下,好找准时机躲开呀,难道还能主动把脖子送到刀口下不成?”
    他抬眼看向朱瑞:“其实我今儿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心里也有数。宫里的机密之事,不是我们宗室该打听的,我不会勉强你告诉我。但你得让我知道,三殿下是不是真的如他和他的同伙所宣扬的那般,众望所归?”
    朱瑞问他:“若真的是,你打算怎么办?主动退位让贤么?”
    “怎么可能?”汾阳王世子嗤笑一声,“那位殿下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主儿。虽说当日是他算计我在先,但我事后向父王告状,父王又带着我进宫告状,确实叫他吃了挂落,他怎么可能会让我好过?!我若还是汾阳王世子,将来再袭了父王的爵位,他抓不到我的把柄,兴许还能由得我自生自灭去。一旦我失去了世子之位,沦为普通宗室,甚至被他随便定个罪名贬为庶人,只怕这辈子就没有以后了。我明知道他不会给我留活路,还能主动送死么?!自然是想办法先一步把我家那两个弟弟给解决了。除非三殿下决定无故将汾阳王府除爵,否则他就得继续容忍我!”
    比狠,汾阳王世子表示自己也不是软柿子。他甚至连继母和两个弟弟的把柄都暗戳戳打探清楚了。
    朱瑞对此无语,只得实话实说道:“我才到京城,不知道三殿下那边的人是如何为他鼓吹的。但就我所知,无论是父王还是我,由始至终只听过陛下提到,圣意所属的储君人选,乃是四殿下。”
    汾阳王世子忙问:“那四殿下为什么一直不回京呢?!这是皇上的意思?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京中宗室对此议论纷纷,皇上再不把人召回来,只怕大家都要相信三殿下那边的说辞了!”
    朱瑞挑了挑眉:“三殿下那边说了什么?”
    “他们说……四殿下去普陀山礼佛期间,因为行止不端,触怒了佛祖,离开普陀山之后不久就病倒了!”汾阳王世子看起来忧心忡忡,“因为四殿下的病因不太体面,还有可能带来不祥的晦气,所以皇上只能让他在京外休养,迟迟不肯接他回宫。至于储位归属,早已旁落,不可能是四殿下的了!太子大势已去,二殿下出继多时,四殿下再有了这么大的污点,除了三殿下,还有谁能继承大位?!”
    第1408章 困惑
    饶是朱瑞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汾阳王世子的话后,也吓了一跳。
    三皇子这是真把人都当傻子了吗?!皇帝还没改主意,四皇子还好端端地待在扬州,他就在京城的宗室皇亲圈子里放这种谣言,是真的吃定了不会有人跑到皇帝面前告他一状么?!
    朱瑞气得都要笑出来了:“这种荒唐的谣言……三殿下说得出,竟然也有人会信?!”
    汾阳王世子叹息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说实话,信这些谣言的人,原本也没几个。可是耐不住四殿下一直滞留在外不回京,而宗室里又始终有永齐郡主这样的人不停地跟人絮叨,渐渐的,原本不信的人也开始怀疑了。”
    怀疑的人倒不觉得四皇子是真的在普陀山那边行止不端惹怒了佛祖什么的,毕竟当时没有任何类似的负面消息传出来。倒是普陀山附近有不少人盛赞四皇子礼佛时十分虔诚,对僧人与平民都十分温和有礼之类的。那一带有不少富户,亦有子弟在京中求学或是做官,家人书信往来间没少提起这件事,连四皇子身边的内侍为了给四皇子搜罗新鲜瓜菜做晚饭之,却被四皇子训斥过于兴师动众之类的秩闻,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朱瑞事后听说,还有些怀疑是这皇帝安排的人在故意为四皇子造势,好在民间给这位长年居于深宫中的小皇子塑造一个温和知礼、善良孝顺的聪慧少年形象。
    至于后来四皇子奉皇帝急诏,速往北平为太后侍疾,他一路急驰而去,可见身体上也没什么大毛病。宗室这边同样收到了消息,知道当时身体不好的是太后娘娘。而且四皇子到了北平之后,一直在行宫中为太后侍疾,过后又参加过堂兄永安郡王与堂姐永平郡主的婚礼。若说他曾经因为触怒佛祖而身体染恙,又怎么可能在离开普陀山后,还一直活蹦乱跳地做了那么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