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问问就知道了。”沈葵淡淡地说,“走吧。”
两人一并走了出去,刚一露面,乔宇便看到了他们,四目相对的瞬间,沈葵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眼中亮起了一抹光,但很快,这束光芒就熄灭了,他又变得紧张、拘束起来。
乔宇的反应很奇怪,他下意识的表现让沈葵觉得他仿佛已经认识了自己很久,这种古怪的直觉让沈葵感觉十分违和,她总觉得这次见到乔宇,对方似乎不单单只是外形上发生了变化,这个人……仿佛从根本上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乔宇到底经历了什么?
沈葵走到桌边,刚一坐下,就听乔宇激动地说:“小、沈葵,你一定是沈葵对吧?”
“对,我是。”沈葵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更重了,她委婉地提醒对方:“我们不久前见过的。”
“啊对对。”乔宇点点头,他说话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搓手,看上去十分紧张,他又转头看向季寻:“你就是小季了,对吧?”
“对啊,哥,咋的,你失忆啦?”季寻咋咋呼呼地说。
“没有,我、我就是确认一下、确认一下。”他看上去十分激动,为了使自己冷静下来,说完这句话后他甚至搓了两把脸,随后他感叹道:“看到你们真好。”
沈葵心里古怪的感觉越发重了,她看了季寻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惑。
她观察着乔宇的神色,试探地说:“你今天约我们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们?”
“啊,是的、是的。”乔宇恍然大悟般地连连点头,但说完这一句,他又像是不知该从何开口,他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其实……我今天约你们来,是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沈葵眉头一挑,这话倒有些出乎意料:“什么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乔宇咽了口唾沫,缓缓地说:“如果你好不容易才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但你在意的人却陷入了困境,你会为了帮助他们舍弃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沈葵没料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一时愣在原地。
但她反应极快,立刻回过神来反问道:“什么样的困境?”
“性命攸关。”
沈葵毫不犹豫地说:“如果是我在意的人遇到了性命攸关的困境,我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哪怕舍弃你所拥有的一切?”乔宇看着她,目光灼灼。
“哪怕舍弃我所拥有的一切。”沈葵肯定地重复。
乔宇长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得到这个答案的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向沈葵的目光中除了欣喜,还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沈葵一时难以解读他的神情,但她心头却莫名的一跳,一种不祥的感觉突如其来地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不能说。”乔宇勉强笑了笑,他温和地说:“虽然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你,但如果你有其他的疑惑,我倒是可以看看能不能给你答案。”
沈葵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乔宇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与上次见面时所表现的完全不同,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她考虑了一下,试探地说:“上次见面我们提到了你父亲的遗物,你能再把照片给我们看看吗?”
听到这话,乔宇先是一愣,随后无奈地说:“我知道你怀疑我不是本人,我也无法向你解释我身上的某些变化,但我的确就是乔宇。上一次我们的聊天中根本没有提及我父亲的遗物。”
沈葵半点没有试探被戳破的尴尬,她面不改色地说:“啊,不好意思,那大概是我记错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我想知道,在上次你跟我们讲述的那个梦境之后,你有没有再遇见过你梦里的那个人。”
这是一个十分巧妙的问题,沈葵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侧的季寻向她瞥来了微妙的一眼。
乔宇犹豫了半晌,最终点点头:“有。”
沈葵再次问道:“是在清醒的状态下遇见的吗?”
“是的。”
“你身上所发生的这些变化,与她有关吗?”
乔宇再次深深地看了沈葵一眼,点点头:“是的。”
“这个人……”沈葵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沈葵感觉到季寻猛地转头看着自己,她知道季寻此刻必定满腹疑惑,但她顾不上对方的反应,目光死死地盯着乔宇,尽管乔宇的脸上没有明显的异样,但沈葵依然注意到,就在刚才他放在桌上的手猛地一颤。
乔宇犹豫了片刻,最终摇摇头:“我不能说。”
沈葵没有放弃,她再次问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
“不能说。”
“我明白了。”沈葵叹了口气,她想到陆峥嵘隐晦的暗示,想到昨晚星辰的剧变,以及临走时陆峥嵘眼中一闪而过的暗黄色光芒,她知道这些事件中必定存在某些特殊力量所干预的痕迹,乔宇口中的“不能说”恐怕正是受此影响。
“呃,那个……”就在这时,季寻突然说道:“其实我也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这段时间你有收到你父亲的遗物吗?”
“什么遗物?”乔宇一愣。
“喏,就是这上面的,”季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递给乔宇:“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你近期收到,并且属于你父亲的?”
乔宇接过来仔细看了半晌,肯定地摇头:“没有。”
季寻惊讶地瞪大眼睛,他看看沈葵,又看看乔宇,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再看看,你是不是收到然后忘记了?”
“不可能。”乔宇肯定地说:“我最近就没收过快递,更别说是我父亲的遗物。”
“会不会是偷偷出现在你家里了,但你没注意?”季寻不死心地追问。
“应该不会,我家里东西不多,平时都整理得挺好,如果有多出的东西,我很快就会发现的。”乔宇说。
“关于淮西河地铁事件,和你上次讲的内容相比,你现在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沈葵突然问道。
乔宇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好吧。”沈葵没有再追问,她平静地说:“我问完了,谢谢你。”
乔宇长舒了一口气,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没什么,希望能帮到你。”
季寻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左右看了看,一时间似乎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沈葵站起身,主动向乔宇伸出手:“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提供的帮助。”
乔宇重重地回握了一下,他看向沈葵的目光中汹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沈葵被他的眼神一震,一时间竟觉得脑海深处有什么东西翻腾了起来,但这感觉很快就过去了,她松开手,招呼季寻站起来,乔宇拍了拍季寻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沈葵突然低声叫出一个名字:“小六。”
只见乔宇浑身一震,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沈葵,随后目光不自觉地往季寻的身上飘去。
那一瞬间的反应恰恰证实了沈葵方才的猜想,一时间她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第56章
见乔宇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季寻迫不及待地问道:“姐,你俩刚才打什么哑谜呢?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
“进去说吧。”沈葵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转身往图书馆内走, 季寻见她脸色有异,也没再催促,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坐下后,沈葵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随后,她在本子上写下了四个字。
她把本子推到季寻面前, 问道:“这个,你有印象吗?”
季寻疑惑地接过来一看,不自觉地念了出来:“亚弗戈蒙?这是什么?”
他抬起头, 眼中满是迷茫。
沈葵仔细地端详着他的神色, 季寻的表现恰到好处, 既不过分好奇, 也没有十分在意, 他的确就像是一个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的人,展现出了恰如其分的茫然。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毫不知情。
沈葵想了想, 并没有急着解释那四个字的含义, 而是说道:“是这样的, 有这么一段故事, 或许跟咱们有关。”
沈葵将那个在极北村落中所发生的骇人听闻的故事向季寻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随着她叙述的深入, 季寻的脸色也越发地难看,直到沈葵讲完, 季寻都还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
“所以……那些孩子都死了?”过了很久, 季寻才艰难地说。
“不知道, 或许吧。”沈葵并没有提到关于七个孩子中叛徒的事情,她在讲述中尽可能地模糊了他们的下场,但不知为何,季寻似乎对这个结果格外地在意。
“那这个亚弗戈蒙就是那些村民信仰的神?”
“是的。”
季寻不解道:“这个故事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这不重要。”沈葵淡淡道:“重要的是,在此之前,我做了一个与故事内容十分相似的梦,在那个梦里曾出现过一个名字,而刚刚乔宇的反应恰恰帮助我验证了这个名字同样存在于现实之中。”
“名字?”季寻一愣,猛地反应过来:“啊,就是那个小六?难怪你刚才会突然这么叫一声,我还寻思呢,这乔宇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该叫老六吧,所以你是想借机试探他的反应?”
沈葵说:“是的,乔宇下意识的反应说明他对这个名字是有概念的,可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梦里的名字?”
“除非……”季寻若有所思地接了下来:“那根本不是梦。”
沈葵点点头,她继续说道:“故事里孩子的人数是七个,淮西河事故的幸存者人数也正好是七个,两个事件中都涉及到宗教的元素,再结合乔宇刚刚的反应,我怀疑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某些密不可分的关联,甚至,很有可能我梦境里出现的一切,其实就是一段被我们所遗忘的过去。”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我小时候的事情都还有印象,根本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季寻疑惑道:“而且大家都是幸存者,为什么乔宇记得,我们俩不记得?还有赵玲玲……”
“我们不能用常理去推断这些事情。”沈葵打断了季寻的猜测:“如果,如果这些事情中确实存在着某种超出我们想象之外的力量,那么很多事情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样子。”
“什么意思?”季寻听得云里雾里。
“回到之前在病房里我提到过的关于ab世界的假设,如果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还存在着一个或者多个平行宇宙,假设我梦境中的场景发生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而乔宇或者赵玲玲,他们是具备在不同世界中穿梭能力的人,这么一来这件事情是不是就能说得通了?”
“不是,姐,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又扯到平行世界上面去了?”季寻显得有些焦躁:“虽然我承认隧道里发生的事情很古怪,尤其是最后出现的那列地铁,确实很像那么回事,但是之前我不是也分析过吗?通过一些心理暗示和高科技的配合,这些也不是不能实现,为什么你始终揪着平行世界的观点不放?”
“因为我看到了。”沈葵沉声说:“我亲眼看到了,平行世界的证据。”
季寻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你、你、你说清楚,你看到什么了?!”
“很多。”
沈葵短暂地闭了闭眼,她想到了星辰湮灭的瞬间,想到了她反复看到的那双暗黄色的、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眼睛,想到了田可留下的简笔画,她想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亲眼目睹的种种异象,但这些她都无法向季寻解释,最终她只能疲惫又无奈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我们不妨以此为基础来进行推论,或许会得出一些结果。”
沈葵知道,她的这番说辞并不能有效的说服季寻,甚至于如果换作以前的自己,这样的理由,沈葵也是无法相信的。
但她不能忽视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直觉的反馈。
从医院醒来后,她仿佛打开了某种特殊的感知,她已经渐渐地能够察觉到这个世界中存在着某些违和的地方,甚至于随着周围事件的不断发展,这种违和感每时每刻都还在不断地加剧,尽管她一直在努力克制这种直觉对她判断的干扰,也尝试过理性地按照季寻所说的煤气灯理论去分析自己是否陷入了某种情境障碍之中,但最终她无法欺骗自己。
她的内心在不停地告诉她,关于这个世界虚假的真相。
然而这一切她都不能向季寻解释,她说完这句话,就见季寻陷入了沉默。
季寻垂着头,半晌没有开口,过了好一会儿,他长叹了一口气,向来充满青春活力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了一丝疲倦:“我知道了,我相信你。”
他抹了一把脸,努力打起精神来,说道:“那如果按这个理论去推测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沈葵想了想,转身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到季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