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蔺绮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落在下方旋梯上的一排侍从身上,心中的紧张情绪散了些,她嗓音温温软软,轻轻咬字,“我很乖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少年要极为认真,才能勉强听清。
林清听几乎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
“没准是客人。”
“压根没人,你是不是糊涂了。”
“净想些有的没的,快走快走,别耽误事儿,待会儿上面该催了。”
一排侍从絮絮叨叨交流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蔺绮遥遥跟在侍从们身后,很快看见了蚀金窟入口前的廊桥。
各地松云庭的布局结构,确实差不多。
隐匿在黑暗旋梯上,蔺绮透过蚀金窟的入口,听见赌盅晃动发出的细碎声响,里面人声如潮,喧嚷吵闹。
远远隔着,蔺绮都知道里面必然全是人。
这里和临云宗的松云庭地下倒是一模一样,难道她想错了,城主和管事并没有来这里,九层雅间还有别的密道?
各地松云庭虽然格局类似,但总有不一样的地方,更何况,秘境里的时间还是千年前,存在她不知道的密道,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蔺绮抿了抿唇。
在侍从走进蚀金窟不久,蔺绮也走过廊桥,走进蚀金窟入口,到入口处。
人显而易见地多了起来,类似刚刚的黑暗旋梯,应当不止一条。
蔺绮走进蚀金窟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赌徒们聚在赌桌边,如狼豺一般,聚精会神盯着晃荡的赌盅。
侍从们的茶悉数被奉给了锦衣华服的赌棍们。
“你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少年垂眼看她。
漂亮小猫闷闷道:“猜错了。”
少年轻笑了声,他俯下身,轻点了下蔺绮的软白眼尾,调笑道:“既然是猜测,出错了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事事都能猜对,你就应该修卦。”
少年的手很凉,触及眼尾时,冰冰的,漂亮小猫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了。”她说。
角落里,赌桌下,掉了一张叶子牌,蔺绮弯腰把叶子牌捡起来,递给一个小厮。
小厮接过叶子牌,连忙道谢:“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少年拍了拍漂亮小猫的脑袋,漂亮的眸子里,似有桃花潋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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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
“离开了?”中年男人靠在圆椅上,捧着杯盏,悠悠往茶汤上吹了一口气,他两鬓微白,额角有皱纹,面容带着铁血的坚毅。
他已经不年轻了,但依稀可以从他的五官中,看出男人年少时清俊的容颜。
他正是许多年前,春水城的守将,也是现在的春水城主。
“是,”管事应,他有些诧异,“他们既然跟到了这里,您何不……”
他没继续说下去,侧眸看着城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城主喝了口茶水,语调悠闲:“每一个修士都弥足珍贵,他们可是春水城的功臣。”
管事道:“城主仁慈。”
管事想了想,又道:“那个穿蓝衣裳的,看起来有些眼熟。”
春水城已经经过了漫长的修生养息,好不容易恢复到大火之前的模样,但管事想起那场足以焚天烧地的恐怖灾难,还是心有余悸,以至于他刚刚透过水镜,看见少年一身蓝衣时,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城主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他又回来了?”
他听见管事的话,瞬间,心里浮出些恐慌,但想起刚刚水镜里窥测到的场面,一颗心瞬间落回肚子里。
记忆中的少年,养尊处优高高在上,自认为普天之下除了他全是废物。
那样的人,绝不可能与人如此亲近。
然而,水镜里的少年就像一个耐心开导的知心姐姐,一个坚信世人都是垃圾的狷狂之徒,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温柔姿态。
城主自认为推测得十分正确,斩钉截铁道:“绝无此种可能。”
管事讪讪应:“是。”
“城外的魔物一天比一天强劲,结界快撑不住了,你务必把事情办好”城主起身往外走,“此事关乎春水城生死存亡,决计不能出差错。”
他走到门口,侍从毕恭毕敬将门推开,城主和管事一起往外走,蚀金窟里的喧嚷瞬间停下来。
原本吵闹的赌徒都停下手中动作,垂首山呼:“恭送城主。”
没有人注意到,刚刚叶子牌滚落的角落里,贴着一张符。
符纸化木,地上,长出一棵鹅黄的、小小的草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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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绮回到琉璃台后,又趁众人不注意,去了一趟荒山。
这一次并没有遇上幻境,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茅草屋前。
茅草屋里,魔物缩在角落,它应当把补气丹都吃掉了,身上的生机愈发活跃。
看见蔺绮推门进来时,魔物依旧没什么动作,木木地低着头。
茅草屋又脏又乱,魔物身边却藏了一小块干净整洁的地方,尘灰被小心翼翼扫走,上面还铺了一层松软的稻草,稻草上,躺着空空的小瓷瓶。
“吱——”
锁链晃动的声音。
蔺绮这时才注意到,魔物脚腕上带着重重的锁链,锁链已经生锈,猩红的铁锈不时摩擦脚腕。
它脚腕处已经被磨出红痕,严重的地方鲜血淋漓。
上次她来的时候,还没有锁链。
这一次,蔺绮留下了一瓶金疮药。
魔物慢吞吞抬头,它看着蔺绮,眼中浮出些茫然。
它木讷地把手往稻草上蹭蹭,蹭干净了,才伸手把药瓶抱在怀里。
蔺绮蹲下来,和魔物平视:“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魔物抱着药瓶,呆呆看着蔺绮,然后,歪了下脑袋。
蔺绮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又重复了一遍,魔物依然不说话。
蔺绮无奈,只得作罢,此时天色渐晚,她离开茅草屋走下山道。
她路过江白薇暂住的云舒院。
夜色幽深,一轮明月高挂枝头,星子稀疏,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空中飘荡着浅淡的桂花的味道。
身穿甲胄的侍卫把守在云舒院门口。
蔺绮躲在树后,悄悄观察这里的动静,有人过来送饭,被侍卫拦在门口。
少时,一个婢女出来,将饭食带进去,门只开了一个小缝,又很快关上。
江白薇住在里面,不像待嫁的新娘子,倒像是被软禁的犯人。
幽深夜色中,院子里接连不断响起咳嗽声。
蔺绮有些出神,一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枯枝发出清脆的响音,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一声厉喝传来:“什么人!”
蔺绮记下云舒院的位置,撕了一张传送符,转眼消失在浓浓黑暗中。
云舒院里。
“你让我扮女相?你是人吗——”
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椅子被踢倒,发出重重的响音。
“我是卦圣!”林守双手撑桌,俯身向前,他看着眼前一身霜白的青年,气得发抖,“你知道卦圣意味着什么吗。”
青年弯腰,重重咳嗽两声,身上的生机愈发淡。
他掩去指缝间的血迹,嗓音清温,垂眸,平静道:“意味着你打不过我。”
林守:“……”
娘的他真得打不过这个该死的病秧子。
昏黄的烛光流在他苍白的侧脸上,青年依旧是病骨支离的模样,那双温柔得足以囊括天地的漂亮眸子里,浮着薄蓝的雾。
“林守,你吵得我头疼。”他咳嗽了很久,喉间血腥味很重,嗓音带着点淡淡的沙。
“你该去给袖袖送饭了。”
林守气死,他剜了容涯一眼,黑袍一掀,瞬间化雾离去。
“袖袖是谁。”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
青年垂下目光,视野内,出现一个一指长的小人,小人穿着绿裙,手里拿着一把小折扇,在桌子上坐下。
青年眉眼轻弯,斯斯文文笑了一下:“是我养大的孩子。”
绿裙小人闻言,乌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看来您很疼爱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青年轻拢了下袖摆,垂首咳嗽了一会儿,那双清澈瑰丽的薄蓝眸子里,难得浮出些迷惘,他声音很轻:“我不可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而且,倘若真遇上了麻烦,她也能自己解决。”容涯说。
绿裙小人托着下巴,沉思默想,似乎想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个由青年养大的孩子,半晌,她忽而想起了什么,说:“哦,我来是想告诉您,我今日出门散步时,看见了您的分神。”
容涯掀眼看她。
“那个分神还很年少,”绿裙小人回忆道,“是我第一次见到您时,您的样子。”
“是您年少时留下的吗。”绿裙小人摇了摇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