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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第95节
    顾思炎:“……”
    见鬼。
    顾世安转身又吩咐书童顾小安:“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我烧一大桶热水来。”
    说完他就进屋了,片刻之后,传来几声哈哈大笑。
    这么多年了,他竟真的下得去手动他的亲哥哥谢回了。
    虽然他知道就凭这件事丝毫撼动不了谢回半分,但总归叫谢回白跑一趟甘州府,他心里还是扭曲地有了一种快意。
    尽管这快意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亲手足之间竟落到如此地步的悲凉之感。
    他跌坐在地上,失声自语:大哥,大哥……
    顾思炎拿着钱正往外走,听见掏了掏耳朵:“……”
    嗯,上繁楼买完吃的,还得去请个治疯癫之症的大夫来。
    对了,听卫四说老姚的疯病是县西头延寿堂的晁大夫给治好的,他待会儿拐一趟墨铺,问问卫家前后花了多少诊金,要是贵就算了,就让顾世安疯去吧,不治了。
    揣着这种心思,顾思炎拎着饭菜从繁楼下来,路过墨铺拐了进去。此刻墨铺的顾客不多,他进去之后迎面就遇上了一熟人:“咦,白白,你怎么在这儿啊?”
    县太爷家的儿子武双白碰巧在墨铺里呢。
    “书院放假,我在家没事干就出来逛逛。”武双白说道:“饼圈,你来买墨啊?”
    顾思炎往柜面上一看,墨铺里只有卫巧巧在拨算盘记账,并没有人手帮忙,他摇了摇头:“我不买墨,我是来……”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是家丑,算了,给顾世安留点脸面吧,就不往外头说了。
    这时卫巧巧大大咧咧地跟他打招呼:“顾公子来了?快坐吧。”
    顾思炎看了武双白一眼:“你买完墨了吗?走不?”
    要走一块儿走,就不给卫巧巧添麻烦招待他们了。
    武双白立马拒绝了他的提议:“那个你先走吧,我还要在这儿呆一会儿,帮卫姑娘……”
    第106章 作答(过渡章,有八股文内容)
    ◎嚯果然是案首神童,这就写完了?◎
    顾思炎被无情拒绝, 他嘟囔了一声:“你不是来买墨的啊,你是来做帮工的?”
    “嗯……”武双白的脸腾地一红:“……也不是。”
    顾思炎撇嘴, 露出一种“我不理解”的神情, 又怕顾世安饿死在家里,来不及细想就匆匆跑了。
    这会儿墨铺里暂时没有顾客,卫巧巧怕怠慢了武双白,抽空给他沏了茶:“武公子你坐。”
    说完就到后院盘点墨锭、墨块补货去了。
    等她补完货出来一看, 武双白还坐在墨铺里呢:“……”
    卫巧巧莫名有点不自在, 好在卫贞贞今日在校场习完武, 扭着刚放学的继弟严文瑞从家里过来了, 他俩一来, 立刻一左一右围着武双白:“白白,阿白, 白公子,你怎么老往墨铺跑啊?”
    “武公子, ”严文瑞不苟言笑盯着他:“你是在算墨铺一天来多少顾客, 进多少银子吗?”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之中, 透露出浓重的戒备之意。
    他跟着他娘张氏进了卫家的门之后, 因为通文墨能写会算,就担起了每年给县衙送银子的活儿, 因此严文瑞知道武念恩和墨铺的事,这么问,是生怕墨铺又被县太爷惦记上。
    严文瑞他认识,这孩子被卫家送到了白鹭书院念书,但他的性子别扭孤傲, 不是很容易结交, 武双白头一次听他说这么长一句话, 更觉得头皮发麻了:“没,不是。”
    “那武公子是觉得墨铺很好玩吗?”严文瑞语调平平地问他。
    武双白被他一句接一句问得脸都变了:“我……我……”他飞快地瞟了卫巧巧一眼,不敢说实话。
    卫贞贞看着他变了又变的神色,心中登时怒了,上手一把将人轰出去:“再来,看我不打你。”
    严文瑞没反应过来:“……”
    武双白被推了个趔趄,又在墨铺门口站了会儿,才没意思地走了。
    墨铺后院,卫贞贞边捶墨边气呼呼地说道:“县太爷那傻儿子八成是看上大姐了。”
    去年她们姊妹出了她娘的孝期,她爹卫长河就开始操心她大姐的婚事了,上门来提亲的人家不少,可是他们都没相中,因此卫巧巧至今还待字闺中。
    “他……”严文瑞正在喝水,听了这话呛了一口:“我不喜欢,我喜欢四个另外一个同窗……顾公子。”
    就武双白这个憨样儿,还不如那个只啃胡麻饼中间的那个顾思炎呢,好歹看着人机灵,不傻。
    卫贞贞白了他一眼:“又不是给你找媳妇儿。”
    再说了,不管是武双白还是顾思炎,都不是他们能高攀的。来往多了叫传出去风言风语的,怪不好听的。
    严文瑞臊了个大红脸,立刻从墨铺走了。
    ……
    秋闱前一日。
    京中,羽林卫大营,西校场。
    清晨卯时练兵。
    大将军郝胜松了松箭袖,冷不丁拔剑而至。卫景英猝然被袭,只得本能一闪身,而后他将身一弓,踩了几个退步。天上的日头被云层遮住,天光一瞬黯淡下去,忽而又一明之间,卫景英的戟已经在郝胜身后绕了圈,要不是切磋,那戟就落到他的护心甲上了。
    几个回合之后,郝胜扔下剑:“嗯,你的武艺又比先前有长进了。”
    卫景英拱手道:“大将军承让了。”
    郝胜看着他,颇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
    一年多之前卫景英擒贼有功,被睿元帝亲自授意擢来羽林卫,查清他的出身清白之后,本是被他当作御前侍卫来栽培的,谁知这孩子嘴巴极拙,你问他一句话他半天答不上来,只会答“是”或者“不是”,甚至一紧张就结巴得不成样子,好几次都快把郝胜给急死了。
    你说说这孩子一动起武来就目光如炬,十米开外的一根狗尾巴草都能让他瞧出老嫩来,怎么就说个话这么不长进呢,留意了卫景英数次之后,郝胜就暂且灰了提拔他的心,让他在羽林卫安心当差,等日后有打杀的事再安排他去做。
    “明日秋闱,”郝胜说道:“听说你家中有人下场应考,轮休一日去吧。”
    卫景英谢过他,拎着戟转身走了。
    他边走边想:睿元帝都快七十岁的人了,几个皇子掰着手指数他老子还能活的年头呢,各人在京城里见缝插针,到处伸手,羽林卫自然不能幸免。
    他刚被郝胜从京兆府擢来羽林卫时,太子秦泰赐了他一副银马鞍,还没用上呢,六皇子秦翊就送了一对紫金铜铸的马镫来,拉拢招纳之意昭然,他敢得罪哪个,又敢应哪个。
    是以他只能按捺着缩在羽林卫不动,既不惹事也不出风头,等他多摸几年京城哪儿水深哪儿水浅之后再说。
    ……
    甘州府贡院的考号之内。
    “《敢问交际何心也全章》,”卫景平把题目默读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将这全章的一段话375个字之中的关键句子快速地写在草稿纸上。
    万章问曰:“敢问交际何心也?”孟子曰:“恭也。”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
    这是头一句话,也是最关键的一句,以某人对琢磨了个问题,然后拿着去问大贤孟子,这么一问一答就开局了。
    大贤之所以被后世称之为“大贤”,除了能为人解惑之外,重要的是说出一套放之四海还能被认同并被奉为圭臬的行为标准,所以孟子在拿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就从各方面来提出观点,并论证这个问题,之后又从这个问题之中总结、提炼了一些至理,嗯,这就是《孟子·万章》这一段375个字在干了个什么事了。
    卫景平先把题目给淳朴地拆开了看了看,对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心里先有了点儿底。
    等他用白话文分析完,立马用文言文提炼自己脑子里抓到的第一印象:在说什么?
    说的是孟子论“交际”,论证的结果就是“始终以为不可却也。”
    想到这儿他脑子里灵光聚集,提笔写下了破题句
    大贤论交际,始终以为不可却也。
    他又掰开题目往下看,有十来句是孟子列举成名的君子对“交际”的看法和处理,从这些君子的行为里,孟子看到的还是“不可却也。”
    因此孟子和别的君子,他们达成了一致的论调,所以不为。
    这十来句用文言文再概括一下就是:“夫君子未尝一日忘情于天下也,如是而欲绝诸侯之交际者,过矣,是故圣人不为也。”
    得,接上启下,做承题句再合适不过了。
    卫景平赶紧把这两句话写在草稿纸上,而后他将题目后面的内容分别轻重,以意驭文,抓住“交际”二字,紧扣他写出来的破题和承题两句,顺着题目之腠理曲折,将纷乱之题串到了一条墨绳上,有了整个的思路,他越写越痛快流畅,胸中无数文句奔涌着从笔尖流泻到纸上,一气写完回过头看时,他做出来的文章节节俱见题目,又字字紧扣题旨,起落转接很是自然。
    等他放下草稿时,脑力和体力已臻枯竭,呼,真快累死他了。
    中间吃了顿饭,待他抬头时,考号外太阳已从进来时的东方挪到了西边,光线也温煦多了,将将立秋的清风风透过门缝挤进来,拂得考卷簌簌作响,好像凉快了点儿,又好像更热了。
    卫景平闭目养了片刻精神,之后又将方才写下的草稿去繁冗,增文采,从头至尾修了一遍。
    修完之后,他去看别的小题,那些就简单多了,几乎全是背诵的内容,跟压轴的八股文比简直就是拿来放松情绪的,卫景平扫了一遍之后,提笔一字一字作答在试卷上。
    而后小心翼翼地晾干墨,收起来放好,或许到交卷之前他还会再检查一遍吧。
    此时整个白天几乎要过去了,陆续有考生解手之后,考号里多少弥漫着些不太佳的气味,好在卫景平研磨开的橘子香气的墨为他抵挡了会儿,后来实在不行了就亮出了艾草薄荷香囊,前胸后背各挂了一个,提神辟味儿。
    晚间卫景平先浅睡了两三个时辰,等到凌晨子时一过,他醒来后浸湿帕子敷了敷眼,立刻精神抖擞地开始誊抄那篇将要决定他命运的八股文章《敢问交际何心也》。
    誊抄时,他如老和尚念经般先默念着“勿疏漏、勿越幅、勿反讳、勿曳白、勿涂改……”,一段一段写下来,至天蒙蒙亮,新一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落进来时,他收尾完结,誊写毕。
    至此还没有任何一位考生提前交卷出去,他似乎觉得有人见他放下笔了立刻用眼睛来问了句:嚯果然是案首神童,这就写完了?
    作者有话说:
    《敢问交际何心也》出自明代顾宪成的一篇八股文章。
    第107章 中举
    ◎从此就告别草民,是镶金边的举人一枚了。◎
    卫景平对此置之不理, 他抬头朝徐泓那边瞥了一眼,见徐大才子也搁笔了, 正朝他这边望过来呢, 用眼神问道:交卷乎?
    这时好多秀才也都写完了,伸头看着他二人,那意思好像是说:受不住了,你们带个头赶紧交卷吧。
    卫景平猝然看到这种情景, 好想笑。
    他记得是蒲松龄老先生说过, “秀才入闱, 有七似焉”, 进考号时提个考篮, 跟乞丐似的,入狭小的考号蹲着, 跟囚犯似的,一个个从考号里伸出头来, 又跟秋末要出窝的冷蜂似的, 等会交了卷子出号舍, 人人精神恍惚, 跟病鸟出笼似的,要是考不中, 以后次次来一趟,就跟隔三年孵一次蛋的鸟似的。
    卫景平最后看了一遍所有的答卷,而后默默地虔诚许了个愿望,一拜穿越大神,二拜主考官, 保佑他一次孵蛋成功, 中个举人老爷, 不要再来孵第二次蛋了。
    许完愿之后,他和徐泓打了个眼色,二人同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