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蛊则是一方植入另一方体内,若不主动催发,被施蛊者完全察觉不到异样。
玄霄只在阿呢朵发号施令的时候有所反应,体内的必然是死蛊了,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惹得阿呢朵种蛊。
事关女子名节,赫连筝也不好妄下推断,主动询问老苗王解法。
老苗王则委婉表示,情花蛊的子母虫,一般都是主人从虫卵时候开始培育,故而只有施术者能解。
这件事的关键,还在阿呢朵。
可阿呢朵一口咬定,她与玄霄情投意合,玄霄是自愿服蛊。
现在玄霄被蛊虫控制,开口闭口情投意合,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
小石妖趴在桌上听半天,饶是她这样不讲理的人,也觉得这帮苗人有点赖皮了。
“他现在被控制,不解开蛊,听听他的心里话,怎么知道他跟这个朵是不是真心喜欢?”
阿呢朵震声:“就是真心喜欢!”
这什么朵竟然比她还霸道,凭一条虫子便要把人抢去,好不讲理!
小石妖当即把银镯摘了还她,“你这样根本就不对!他根本不喜欢你,只是被你控制,你这样有什么意思。”
阿呢朵捡了银镯重新戴上,“我觉得有意思。”
小石妖:“你可真不要脸。”
阿呢朵:“我就不要脸。”
小石妖:“呸!”
阿呢朵:“呸呸呸!”
苗人向来护短,阿呢朵即使犯错,也不会受到惩罚,拐个汉子回南疆嘛,有什么大不了,她们的常规操作。
如老苗王所说,蛊虫除她之外,无人能解,他们能劝就劝,若阿呢朵执意不解,也别无他法。
可涤天宗也不是吃白饭的,玄霄若非自愿,岂能他们说带走就带走。
赫连筝沉吟片刻,起身来到阿呢朵身边,缓了语气:“我们中洲人,男女之事上,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你说你与玄霄情投意合,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但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我想问问,你们大概是从什么时候认识,又是什么时候定情?”
阿呢朵胡乱扯,“三天前,我刚来涤天宗的时候,路上遇见他,他撞到我,我请他帮我摘了一个石榴,我们从那天就认识。昨天晚上,他说想跟我回南疆,我答应,又怕他骗我,才给他下蛊的。”
玄霄二不啷叽坐在一边,附和道:“确是如此。”
说得挺像那么回事,还有摘石榴这样的细节,赫连筝道:“阿呢朵,你确定了,不改了么?”
阿呢朵倏地仰脸,“改什么?”
赫连筝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
阿呢朵摆手,“没有了。”
她摸摸手上的小铃铛,玄霄开口:“少主,阿呢朵说的都是真的。”
赫连筝挑眉:“哦,是么。”
小石妖背着手,脑袋瓜凑到两个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伸出一根手指,“肯定有鬼,哼,你这个朵,就是馋人家身子。”
赫连筝把小石妖牵在手里,转身道:“那就劳烦诸位同我走一趟了。”
老苗王不由得起身,阿梵天问:“去哪里?”
赫连筝字正腔圆,“涤天宗,戒律堂。”
苗人到底是单纯,随便丢个套就迫不及待往里跳,这事赫连筝都不稀得费脑子想。戒律堂有千眼阵、千丝网,直接抽出去看不就完了。
一帮人稀里糊涂跟着赫连筝去戒律堂,堂中有弟子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守,进得大殿,见殿中千万条交错的金线,每一个金线相交之处都有一个小小的金色结节。
赫连筝话不多说,手掌在阿呢朵左后肩处拂过,一朵金芙蓉便出现在她掌心。
她抬手往前一送,金芙蓉发出耀眼的光亮,千丝网中,吸来一个金色结节。
自有弟子上前,呈上一面脸大的铜镜,赫连筝将金色结节投入镜中,镜面微微漾开波纹,镜中显出阿呢朵随弟子进入客居时的情景。
苗人哪见过这个,纷纷瞪大眼睛上前围观。
阿呢朵说她是三天前到涤天宗,此话不假,但遇见玄霄,却是在两日后。
铜镜中明明白白还原当时情形,她是如何在百草园遇见玄霄,又如何随他进入竹林,来到玄霄的小屋。
赫连筝指尖在铜镜上轻轻一点,场景倏地放大,千眼竟然穿透了屋顶,将她在房中所为展露无遗。
小石妖大声娇叱:“你撒谎,你骗人,你在玄霄的茶壶里放了东西,肯定是那什么鼓!”
赫连筝:“情花蛊。”
如今证据确凿,老苗王也不能再装瞎袒护她,“阿呢朵,你简直胡来,快些把人家的蛊解了!”
阿呢朵看向身边含情脉脉凝望着他的玄霄,“哇”一声哭出来,跑出了戒律堂。
控制子蛊所用的银铃被用力摔在地上,尚未解蛊,玄霄失去母蛊控制,眼一闭,身子一软,当即摔倒在地。
竟然都没有人伸手扶他一下,他后脑勺砸在地面,发出“咚”一声巨响,阿梵天都不由得痛嘶。
事情经过查明,却还需得阿呢朵解蛊,这事倒是不着急。
折腾半宿,天都快亮,赫连筝不再多言,将老苗王和阿梵天送回客居,施术水遁带玄霄和小石妖返回小竹居。
玄霄尚在昏睡中,还不知何时醒来,赫连筝随意把他丢到床上,小石妖贴心扯了被子给他盖上。
出得草屋,赫连筝在屋外单独布下结界,防他昏睡时,阿呢朵再次催蛊。
雨已经停了,天色蒙蒙亮,晨间空气清新,弥漫着竹叶微苦的香气。
小石妖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两只手挂在赫连筝脖子,蛄蛹蛄蛹爬上去,两腿夹住她的腰,头枕在她肩膀。
“今天这件事多亏了我,我把玄霄救回来,等他醒来一定要让他请我吃东西,上次他给我那个桃片,我还想吃。”
“这次确实多亏了小熠。”赫连筝索性就这么托着她抱回去,行走在湿漉的竹林小道,她口气随意:“那小熠又是如何发现玄霄离开了小屋呢?”
小石妖抓抓脑壳,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跑出去,只能胡乱编一个,“我起床,想喝水,又不想吵醒你,我走出去就看见他了。”
赫连筝脑海中有一张清晰的路线图,从玄霄的小屋走内门客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从小竹居门前经过。
他那时被蛊虫催动,失去自主意识,完全没必要绕远路。
“原来如此。”赫连筝并不揭穿,只是把她往上掂掂,抱得更紧。
此后,小竹居结界全开,没有赫连筝的准许,不得随意进出。
结界范围扩大,小石妖惯常玩耍的地方就那么几个,轻易也发现不了。
婚期将近,赫连筝不希望再出什么幺蛾子。
翌日晨,赫连筝照常去外门上课,竹林外发现了徘徊不去的阿呢朵。
她小跑上前,“俟元君,玄霄醒来了么?”
按理说是该醒了,赫连筝离开时专程去看了一道,还睡着呢。
难道是因为摔到头?
赫连筝也只能实话实话:“未醒。”
阿呢朵抿抿嘴唇,递过来一只食盒,“里头是我借庖屋给他炖的鸡,劳烦俟元君帮我转交。”
赫连筝不接,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为他解蛊。”
阿呢朵左脚掌踩右脚掌,低下头不说话。
赫连筝为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说教,不着急,一句一句来。
“你喜欢他,一见钟情,对吧?”
阿呢朵点头。
赫连筝:“但两个人相处时的有趣之处,却不是在蛊虫的作用下,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永远不离不弃。”
“喜欢一个人,正确的做法是充分了解他,熟知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他的所思所想,与他共度此刻,再一起展望筹谋你们的未来。”
“玄霄十二岁来到涤天宗,陪伴我两百余年,他是我的武修,是赫连氏的家臣,也是涤天宗未来的长老。倘若你们是真心喜欢,他愿意为你舍下这些,随你去南疆,我也不会狠心拆散你们。”
“可若他不愿呢,你这不是在毁了他么?你要他像傀儡那般对你言听计从,乐趣何在?”
“我阿爹已经说过我了。”阿呢朵眼泪一滴滴落在脚趾缝里,“现在你又说我。”
“那你知道错了么。”赫连筝面无表情。
阿呢朵死倔,仍是不提解蛊的事。
赫连筝指尖细细摩挲腰间玉筝,沉吟片刻,又道:“其实我也不是绝对的冷酷无情。”
她接过阿呢朵手中的食盒,“我可以给你提供机会,与他培养感情,作为回报,你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阿呢朵扬起被泪晕花的小脸,“什么?”
“我想请你帮我培一对蛊。”赫连筝道。
阿呢朵:“什么蛊?”
赫连筝:“情花蛊。”
“啊?”阿呢朵神色古怪,“你刚才还说我用蛊不对,现在又让我替你培蛊,你这个人,真是……”又当又立啊。
“哈,那你确实误解了,我当然不是这种人。”
赫连筝恬不知耻道:“我这个人,素来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偏门类目,实不相瞒,南疆巫蛊之术,虽然一直被外界诟病,但我私以为,人们谈蛊色变,确实是有些大惊小怪。我觉得蛊术使用得当,也是可以救人于危难水火,而不是只能用来害人、杀人。”
她目光放远,神情充满向往:“这些年,我一直想去一趟南疆,见识一下真正的巫蛊之术,但你也知道,我身为涤天宗少宗主,身上所担负的责任与使命并不允许。”
“我与小熠,啊,便是我那还未完婚的小妻子。你应该有所耳闻,她是一只没有家世背景的小石妖,人族有很深的门第之见,我们能走到今天,着实不易,她是我用尽全力得来的宝贝。”
“说这些呢,证明我们是真心相爱,你不用担心我用情花蛊做些什么。再者,也是想告诉你,感情这种东西,还是要多花力气,才能收获美满。最后,我想说,这次确实要多谢老苗王赏脸,千里迢迢从南疆赶来,才让我们有了相见相识的缘分。”
“老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你与玄霄,是天赐的缘分,你我亦然,所以,出于对南疆巫蛊之术的敬仰之情,想向你讨一对情花蛊。”
赫连筝一口不歇气说完,把阿呢朵都说傻了。
好家伙,不愧是涤天宗少宗主,这张嘴可真能说啊,活人能给她说死,死人能给她说话。
关键她说得十分有道理,从始至终,思路清晰,字正腔圆,语气平和,亦充满了谦逊,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也无法拒绝。
阿呢朵由衷的,“俟元君,你好能说啊。”
赫连筝掩唇轻笑,“都是肺腑之言、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