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弄一个你们修仙界那种叫做结界的东西,将这个破庙框住,不让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进来?”
“不能。”
谢春山拒绝的冷硬干脆。
萧怀舟:“……不能商量一下?”
倒也不必吃醋吃的这么彻底吧。
一边是顾亭安很可能被那些脏东西给吞掉,一边是顾亭安可能会被谢春山给灭口。
两相比较下来,萧怀舟还是觉得前者的情况更好一点,至少顾亭安有活着的机会。
于是萧怀舟拿出自己惯用的手段,捻住谢春山的衣袖,来回摇晃了几下。
“谢道长,你大人有大量,再说他肯定知道不少关于那个脏东西的事,等他休养好了,说不定能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谢春山不为所动。
“可是我饿了,你如果不陪我出去找吃的的话,外面那些脏东西把我吃了怎么办?”
谢春山眉头皱了皱,他听到萧怀舟饿了的事情,原本是想要自己出去觅食。
可是一想到这样会把萧怀舟和顾亭安单独留在这里。
安全不安全倒是其次,主要是心里不畅快。
最终谢春山还是决定带着萧怀舟一起出去。
他没有多余的仙力用来给这个破庙设计一个结界,更别说那个脏东西和黑气都是从破庙的中心往外蔓延的。
他要是将破庙整个束缚起来,到时候顾亭安只会死得更快。
谢春山黑色袖子翻飞,反手将手中的仙剑扣在顾亭安旁边,算作是简单的护身符。
萧怀舟觉得这个方法也不错。
既然顾亭安身上的那把长刀可以护主,估计谢春山的本命剑只会更牛逼。
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出了破庙。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轮圆月高高悬挂在半空中。
分明是月朗风清的场景,可不知为何因为冷雨淅淅沥沥落下,却平添了几分诡异。
萧怀舟觉得最近的方法就是回到镇子里去买点吃的,毕竟这荒郊野岭又下着雨,想要抓到什么小动物那是绝对没可能的。
他转身往钱塘镇的方向走,谢春山就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一前一后影子被拉的老长,偶尔交织重叠在一起。
直到谢春山在他背后缓缓开口。
“顾亭安他骗你,不止一次。”
谢春山从小修炼的道法就告诉他做人不能欺心,更不能欺人。
萧怀舟走在前方没有回头,语调里皆是无所谓。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了,萧怀舟扭头发现谢春山站在原地,不愿往前走。
萧怀舟有些哑然,只能耐心解释。
“当一个人曾经用巨大的谎言欺骗过你,后来他再欺骗你,都算是些小打小闹。你知道上辈子,顾亭安也曾经骗过我吗?”
上辈子。
谢春山皱起眉头,上辈子他确实没有听说过顾亭安,当然也从来都没有和顾亭安打过照面。
萧怀舟其实不太想去回忆,因为那份回忆里总是会带着一些伤人的东西。
“上辈子我们大雍朝对顾家和顾家军还是有亏欠的,若不是因为我父皇听信谗言就不会污蔑忠良,后来顾家军死的只剩顾亭安一个人,他记恨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那时候送你回归云仙府以后,萧长翊就领了东夷国的人叛变,他们的大军一路长驱直入,因为有萧长翊的计划,再加上他二皇子的身份,一路上劝降了许多城池,几乎没有阻碍,就来到了皇城下面。”
“我起初不是想要去求你的,我最开始找的人是顾亭安,那个时候他全家死去,他一个人独自逃上山落草为寇,成了山大王,后来零零散散的顾家军听闻他的消息便上山找他,加上那个时候大雍朝内忧外患,士兵们完全管束不住,顾亭安就这么在山头拥有了自己的军队。他本身就擅长带兵,后来跟我之间隔着国仇家恨,练兵练的就更加凶猛,那个时候他手头的兵成了萧长翊唯一的忌惮。”
萧怀舟叹了一口气,那样威风凛凛的顾家军啊,怎么就洇灭在历史长河里。
谢春山往前走了两步,与萧怀舟并肩而立:“你先去找了他,他没有帮你吗?”
萧怀舟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说来好笑,我见他跟见你一样都不容易,不过好在他没有让我在外面跪一夜,我当时以为他只是嘴硬心软,让我在外面站了一个时辰,就放我进去了。”
说到这在外面跪了整整一夜,谢春山脸上的表情有些心疼。
萧怀舟那样瘦弱的身子呀,竟然在桂云仙府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我跟他说了,我需要向他借兵的事情,甚至我想要他愿意下山来当我的主帅,他一直坐在座位上看着我笑而不语。尽管他身边的之前顾家军的士兵叫嚣着让他惩戒我,不许放我活着回去,可是顾亭安最终还是放我回去了,他还答应,若是有一天真的无可挽回,他会考虑过来支援我。”
萧怀舟目光平静的看向远处,仿佛这一段往事在他心中已经激不起波澜。
他其实将其中很多事情都隐去了,比如他一个人上山寨的时候,顾亭安是否派人羞辱过他,那些顾家军士兵嘴里所骂出的脏话有多么难听。
这些东西他都没有告诉谢春山。
现在也没有必要再告诉。
“他没来。”谢春山很笃定。
就算他没有想起前世,就算他当时没有出现在城门口,他也知道,顾亭安一定没有来。
如果说顾亭安当时来了的话,萧怀舟绝对不会在城门口死的那样惨烈,甚至不会去归云仙府求自己。
萧怀舟也许会和顾亭安联手一起抗敌,也许会和顾亭安成亲,再续青梅竹马的缘分。
接下来就没有自己什么事了。
不该说是庆幸,也不该说是不幸,顾亭安和自己一起在前世辜负了萧怀舟,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能够陪在萧怀舟的身边。
“但确实没有来,直到城破那日,我都没有等到他,但是他不来,我完全可以体谅,他不愿意放下举家的仇恨来帮我,这不能怪他,我只是有一点点难过,难过那个从来都不会骗我的人,最后竟然真的骗了我。”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们俩之间的情分应该算是很深的,我们一起犯错,一起被罚,一起爬墙溜出皇宫,一起跑去花楼,勾栏听曲,一起去惩恶扬善,反正我们一起去做了很多的事情,有时候想起来还会很怀念那个时候,我不会伤害他,他也不会欺骗我。”
萧怀舟多少有些怅然,那样繁华的大雍王朝,终于是回不去了。
“那你为何还要帮他?”
连谢春山都看出来了,这个脏东西最先盯上的人应该是顾亭安,因为顾亭安他们不止一次见过这脏东西。
这脏东西也只在钱塘镇肆虐,而顾亭安的军队都在钱塘镇周围驻扎。
萧怀舟奇怪的看了一眼谢春山:“你很想知道为什么他明明骗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我,我却还选择原谅他,甚至我对他也不像对你那般冷心冷情,对吗?”
“嗯。”
“你也见过我的梦境,你见过那一次我在母妃的宫殿里有多么绝望,当我亲眼看见我母妃死在我面前的时候,当时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萧怀舟语气沉重:“皇宫里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即使是我母妃死了,那些想要伤害太子的人也依旧没有停一下自己的手,所有人都被买通了,他们就是想要在太子册封那天杀了他,让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太子,你不明白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我以为我就要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长宁宫,和太子和母后一起……”
“可就在那一刀落在我手臂上之后,在所有人都躲在外面看戏的时候,只有顾亭安一个人冲了进来。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才七岁,可是他不管不顾,死的抱住那个人的腰,狠狠的用牙齿咬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再对我下刀。”
“就是因为他拖住的这一段时间,他让我和太子活了下来。我见到他,小小的身躯挡在我面前,被那个疯子一下一下锤击在腰间,你或许不知道,顾亭安也是从那一天起落下了不可治愈的腰伤。”
萧怀舟有些自嘲:“你别看他平时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上大秀他的腰技,实际上他其实不能长期骑马,甚至也不可以坐在马上和人家对战,因为他的腰不好,坐在马上超过半个时辰就会疼的坐不起来。”
“我是大雍朝的皇子,我即使伤了手臂最多也就是继续做个闲散皇子,没有人会指责我,可顾亭安他不一样,他是顾将军独子,他是未来的少将军,如果他不能骑马打仗,他的这辈子就算是毁掉了,说他为我断了他的前程也不为过。”
萧怀舟这番话说出来,谢春山才知道自己和他之间到底横着怎样的鸿沟。
他也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跨过这一道鸿沟,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萧怀舟的过去。
仅仅是在梦中瞧见他在长宁宫发生的事情,谢春山就已经觉得十分窒息,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当时才七岁的萧怀舟是怎样经历那种绝望的。
而那样绝望的时刻,他没有陪在萧怀舟身边。
陪在萧怀舟身边的是另一个人,和他同甘共苦的是另一个人。
为他荒废前程的也是另一个人。
谢春山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湿润,原来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超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城破那日,他最终没有来,我也不会怪他。我老实和你说吧,重生以来我一直想着,早一点找到他,如果你不回头的话,我会选择和他成亲,和他一起联手共创大雍朝的辉煌。”
萧怀舟这番话说的既扎心又真实。
事到如今他不想骗谢春山,他是真的有过这种想法。
可谢春山最后回头了。
一切就成了未知数。
谢春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无法取代的,原来感情也是这样。
人世间的感情实在是太复杂了,谢春山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种感情,让心口这么闷。
比从前心痛,还要难受百倍。
“好了,不说了,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吃的吧,再晚一步我怕顾亭安饿死。”
萧怀舟笑了笑,算是对回忆里的东西都释然了。
谢春山也不说话,跟在萧怀舟的影子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们两个人走到镇子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整个钱塘镇诡异的安静。
明明已经是夜晚了,可是镇子上却一个行人都没有,甚至连晚上出来摆摊的人也没有。
更可怕的是每一栋屋子前面的灯都没有点亮,整个镇子黑漆漆一片,竟然没有一丝光芒。
这是不可能的。
钱塘镇虽然不算是富饶,但终究也算是靠近黄河边,各方面城池的条件都算是不错,而且大雍朝并不禁止夜市,晚上应该是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
再不济就算是下雨,那些客栈上面也住着人,应该点着油灯。
怎么会悄无声息,一个人都没有。
分明白日里的钱塘镇还是很热闹的。
谢春山伸出手拦住萧怀舟往前去的步伐:“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