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自蓬莱殿回去,裴仪还悄悄找了紫苏出去打探说是京中有男子见到这位天竺公主,jsg竟丢失了魂魄,一时失足跌入湖中,引来众人频频发笑。
裴仪只觉得实在夸张。
又怕自己偷偷被比下去,趁人不留意,悄悄自袖中取出靶镜,对镜理云鬓。
余光瞥见身侧也有一道银光,裴仪勾唇:“刚不是还说别拉皇兄下水吗?怎的你也担心皇兄如天下男子那般肤浅,会被那天竺公主迷住脚……”
话犹未了,倏然听见台上鼓乐骤歇。
裴仪和沈鸾都收了靶镜,抬眸望去。
礼乐声喧,天竺来的使臣缓缓上前,走在前方的是先前见过的二王子,而在他身后,是传闻中美貌无双的天竺公主……
沈鸾下意识去望上首的裴衡,却见对方正低声和来福耳语。
而后来福躬身,悄无声息自裴衡身边退下,缓缓行至沈鸾身后,手上提着的攒盒掀开,却是一碟翡翠玉糕。
来福轻声:“殿下知晓郡主爱吃,特让奴才送来。只这糕点不好消化,郡主切莫多吃。”
沈鸾怔忪片刻,扬起头,眼底愕然未消,已然对上裴衡一双笑眼。
沈鸾回以一笑。
收回视线时,沈鸾方想起自己早忘了天竺公主一事,急急抬眸去看。
婀娜多姿,莲步款款,天竺公主一身薄纱珍珠长裙,祖马绿宝石镶满云髻,她声音轻盈,好似空谷幽兰。
传闻天竺公主自带异香,果真名不虚传。
面纱后的一双眼睛如绿宝石晶莹剔透。
裴仪眨眨眼,看看天竺公主,又看看沈鸾。
顿觉无趣。
不过尔尔,连沈鸾一半都比不上。果真天下男子都是一丘之貉,不过是见了一双稀奇绿眼睛,便连路都走不动了。
若说天姿国色……
裴仪眼前忽然晃过一张脸,是先前她闯入沈鸾浴池,无意撞见的一幕。青丝柔顺,沈鸾肌肤似雪,细腰纤纤,再往上……
裴仪面红耳赤,擎住案几上的官窑青瓷茶杯,一饮而尽。
沈鸾飞眼望去:“你在想甚么,脸这般红?”
沈鸾只当裴仪是见了天竺公主所致,她笑开怀:“何至于如此,你揽镜自赏,也不输给她半分。”
裴仪险些咬到自己舌头:“我才没想她。”她眼神飘忽,“不过是刚才喝得急,呛着了。”
又好奇,双手捧住脸:“你真觉得我是不输给她半分?”
“自然。”沈鸾眼都不眨,声音轻轻。
裴仪心花怒放,又偷偷拿了靶镜出来,攥在手心左右端详自己。
……
通天阁帘飞彩凤,金碧辉煌,说不出的富贵堂皇。
细乐喧嚣,天竺公主站在中间,悄悄抬眼看坐于上首的天子。
她自幼生得貌美,天生一双绿眼睛,身带奇香。就连生她的阿姆也说,堤娅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没有男子能不对她动心。
然此刻——
堤娅偷偷往上瞧,除了最开始对她眼睛的惊讶,天子的目光并未在她脸上多加停留。
下首的几位皇子亦是如此。
堤娅悄悄咬住唇。
身侧的二王子瞥她一眼,依天竺之礼向皇帝请安,道堤娅乃天竺最尊贵的公主,愿抚琴一曲,以贺两国友好邦交。
皇帝连声道好。
二王子躬身,乌黑的眼底极快掠过一丝笑意,他笑言:“公主抚琴,需有人献舞。”
皇帝笑意微敛,望向下首的视线威严肃穆。
二王子不卑不亢:“可否请最尊贵的皇子殿下,为堤娅舞剑。”
满座寂然,落针可闻。
鼓舞声消,沈鸾双眉紧皱,再不复先前的惬意从容。
天竺来者不善。
谁都知道,裴衡乃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天竺此举,和挑衅无差。
位于上首的皇后面色铁青,染着蔻丹的长指甲紧紧掐进肉里。
裴衡自然不能舞剑,然若是换了另外的皇子上台,便是承认裴衡并非最尊贵的皇子。
皇帝脸色和皇后一样,如出一辙的难看。
僵持之际,忽见一人不疾不徐离席。
裴晏一身松石绿广袖长袍,风姿绰约,芝兰玉树。
他朝皇帝拱手,又望向那天竺二王子。
裴晏轻笑出声。
“二王子此言差矣,父皇勤政爱民,普天之下皆为
父皇的子民,又何来亲疏远近、尊贵贫贱一说?”
皇帝怔怔片刻,随后抚掌大笑:“晏儿说的极是,普天之下皆非朕的子民。既如此,你便舞剑一曲。来人,取朕的湛卢剑来。”
数十名舞姬轻纱覆面,步步生莲,于殿中翩翩起舞。
堤娅怀抱古琴,那双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睛似能蛊惑人心。声乐奏起,十指翩跹,好似雄鹰展翅高翔。
琴声磅礴铿锵,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手指飞快,跃动的琴弦快要晃花人眼。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位表面看着柔弱无力的天竺公主吸引了目光。
忽而有一人手提利剑,于舞姬身后旋身而出。
刀光剑影,裴晏手执湛卢剑,广袖翩跹,他随着琴声变换招式。
时而缓,时而急。
裴晏剑眉星目,一双深黑眸子狠戾非常。剑影绰绰,气势如虹。
堤娅自诩琴技天下第一,无人能敌,然此刻险些跟不上裴晏的节奏。
额角渐渐沁出薄汗。
琴声渐急,她手指快如残影。裴晏手握湛卢剑,剑剑逼人心,好似刀刀毙命。
——铛。
琴声骤停,一曲终,利刃入鞘,只余剑鞘晃动。
堤娅惊魂未定,白净的双颊渐渐染上红晕。
她怀抱古琴,那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写满爱慕。
皇帝起身抚掌,连连大笑:“——好!好!”
席上人人心思各异。
先前秋狝,裴晏已赚足了京城所有世家小娘子的目光,若再得到皇帝的青睐重视,来日五皇子必前途无量。
落在裴晏身上的视线渐渐多了探究之意。
朝堂之上,分党结派是常事,而如今,又多出一个裴晏。
赞赏之声不绝于耳,裴晏立于下首,气息未匀。
他视线急急在宴上逡巡,裴晏迫切想要找到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
他和裴衡终究是不同的,裴衡这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他却不是。
裴衡能为沈鸾做的,他亦可以,裴衡做不了的,他也可以。
他和裴衡那样的废物不一样。
落在自己脸上的欣赏爱慕目光数不胜数,裴晏却始终视若无睹,只一心想要找到沈鸾。
目光越过重重宫人。
终于,他看见了坐于裴仪右首的沈鸾。
长安郡主一身黄色绫彩宝相花纹宫裙,一双笑眼弯弯,笑盈盈将剥好的金橘递给来福。
连一眼都懒得施舍台上。
裴仪坐在身侧,只觉暴殄天物:“难得见五弟舞剑,你居然在这剥金橘?难不成皇兄身边缺宫人,非要吃你这几颗金橘?”
沈鸾不以为然,高高的峨髻堆满珠翠:“我剥我的,与你何干?且宫人是宫人,我是我,怎能相提并论?”
裴仪双手捂心口,连连摇头:“傻子。”
……
裴晏出尽风头,皇帝大喜,奇珍异宝如流水送往明蕊殿。
堤娅站在一侧,悄悄拿眼看裴晏。
少女心事全写在脸上,她稍稍福身,如山间灵泉的嗓子在通天阁响起。
“堤娅不要赏赐,只求陛下一事。”
皇帝饶有兴致朝天竺公主投去一眼。
堤娅双目含情脉脉:“堤娅愿一生侍奉五皇子殿下,求陛下为堤娅与五皇子赐婚。”
传闻天竺女子自由奔放,敢爱敢恨。
然传闻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