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黯淡,风声大作。
有什么轻而薄的东西从空中飞了下来,落了庭中几人满身。
温潮生怔怔伸手:“下雪了。”
祁妙收好木匣,拂落肩上白雪,束起长发。
她仰头望着阴沉天幕,一字一顿的唤到:
“碧落。”
千里之外的某个房间,剑光亮起,剑匣狂震,几名守剑弟子惊恐后退。
随后,长剑脱鞘飞出,化光消失于虚空。
眨眼间,它出现在主人的手中,啸声如龙吟。
她提剑迈下台阶。
身后,温潮生问她:“你做什么去?!”
她吐出一口浊气,回头粲然一笑。
“杀人去。”
*
青珩死后第四日,姜国太后与皇帝,倒在同一个凌云弟子的剑下。
青珩死后第七日,蜀州城内,有人一剑荡平了浩然门的山头。
各宗门弟子纷纷赶来,见到罪魁祸首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不是凌云宗的祁妙吗?”
“她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杀气腾腾的……”
萧寂蹙眉,“出什么事了?”
苏酩道:“前几日,凌云宗一个前弟子死了,她连夜赶去祭奠。”
温长离表情不太好:“温潮生那小子突然不见了,恐怕也是因为这事儿。”
议论纷纷中,浩然门的人也冲了出来。
梅李茂不敢置信:
“原来是你在拆我们宗门!”
祁妙道:“我找你们宗主的儿子。”
“找他干什么?”
“杀了他。”
梅李茂目瞪口呆:“你疯了吗?”
祁妙平静道:“在他死之前,记得把我小师姐的魂魄,从丹炉里放出来。”
众人哗然。
抽取他人魂魄炼丹,可是邪修的做派。
“一派胡言!”人群让开一条路,浩然门的宗主匆匆走出,满脸的正义凛然,“你休要信口雌黄!我儿是正道修士,从来不会这种邪术!”
“我不是来和你理论的。”祁妙捏捏眉心,“我是来要一个结果的。”
“那你可有证据?”他道。
祁妙:“我小师姐的魂魄,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便是没有证据了。”他视线落到苏酩身上,斥道:“苏宗主,你就是这样管教弟子的?!”
苏酩默不作声的站在祁妙身边,望舒剑出鞘。
意思很明显。
“你!”浩然门门主勃然大怒,对众人道,“今日诸位都在场,可都看清楚了,他们凌云宗是怎么仗势欺人的!”
其余宗主也早看凌云不顺眼,皆道:
“如今魔尊复活在即,魔族蠢蠢欲动,各大宗门理应以大局为重,摒弃前嫌,严令禁止内斗,有什么龃龉误会,都等此事结束后再一并清算。”
一时间,众人皆出声附和。
“……”
“你们都说大局为重,可我从来不是顾大局的人。”
祁妙一寸寸横过碧落剑,在璀璨剑光与他们惊恐的表情中,微微笑了笑。
“想杀的人我一定要立刻杀,该报的仇,现在就要报。”
话落,万千剑气倾泻而出,锋利无匹,直向浩然门内而去。
眨眼间,便将富丽堂皇的宗门毁去大半。
“……这剑意……”浩然门门主脸色大变,“她就是妖女云渺!”
所有人的神情猛地沉了下去,具都抽出兵刃。
祁妙没理他们,只掠身飞向废墟。
躲藏在那儿的青年目光惊恐,转身就跑。
她一剑斩断他的双腿,语气平静的出奇,可每一个字都说的无比清楚。
“把我小师姐的魂魄,交出来。”
他疼的满地打滚,凄声叫道:“父亲,救我!”
“疼吗?”祁妙笑容讽刺,“分明不及我小师姐当时所受的痛楚,万分之一。”
“妖女!放了我儿!”浩然门门主脸色铁青,待要动手,苏酩与温长离挡在了面前。
“你们!”他又惊又怒,厉声质问萧寂,“妖女行凶,万仙盟就这样坐视不理袖手旁观?!”
萧寂施施然揣着袖子,勾了勾嘴角,徐徐道:
“什么行凶?不过是正派弟子处置一个邪修罢了。”
浩然门门主几乎吐血,发指眦裂,“那妖女果真有本事,竟勾引的你们三人与她狼狈为奸!”
萧寂敛了嘴角,“吴宗主,慎言。”
他面无表情:“否则,浩然门就此消失在修仙界,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浩然门门主瞳孔一缩,看了眼哀嚎的儿子后,终究是狠心收回了脚。
那边,接连断臂后,地上的人终是撑不住,颤巍巍交出一个丹炉。
“她在,这里面。”
祁妙立刻屈指一点,刹那间,一星微弱的光慢慢飞出,停在她手心。
“小师姐?”她唤道。
光点晃了晃,似在回应。
祁妙紧抿的嘴角攒出一点笑意。
苏酩上前,低声道:“她太弱了,随时会消散,这样的魂魄,冥界不会派鬼差来收。”
祁妙笑意不变,嗓音破碎在风中:“不收,那我便自己送去。”
苏酩想到什么,眸光一震,“你……”
话还未说完,祁妙一掌拍开他,咬破指尖,凌空结印。
天色骤然暗下去,黑的像深夜,唯有她脚下,亮起炫目到刺眼的光芒。
她盘膝坐在阵法中心处,浓郁的铁锈味伴随着血色激涌而出。
狂风中,少女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回荡。
“吾愿以鲜血为祭,聚九幽之阵,开冥府大门,送青珩入黄泉,再行往生。”
一扇生满铁锈的大门轰隆隆升起。
而后,门开。
苍老的嗓音飘散在耳畔:
“允。”
祁妙轻笑一声,在众人惶然的眼神中,一步步走进那扇门。
天旋地转,世界骤然变换。
三百里黄泉,彼岸花竞相盛开,不远处,忘川河水流翻涌,其中无数恶鬼浮沉。
有人拍了拍祁妙的肩膀,她猝然回头,看见一身青衣的少女。
“……小师姐。”
“是我。”
青珩皱眉看她,不满道:“怎么又弄成这副鬼样子?”
“……”
祁妙鼻尖一酸,忽地抱住她,“小师姐,糖葫芦很好吃。”
青珩笑了笑,得意的扬起眉:“我就说吧,我可从来不骗人。”
祁妙喉间哽塞:“都怪我,如果当初我能收敛些,不做那些事,你就不会被我连累,你就不会死。”
滚烫的水珠滑入脖颈,痒痒的。
青珩愣了愣,抚着她的后背,叹息道:
“我的死与你无关。”
她眼睫低垂,“只是我的母亲不爱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