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很快接通,像是对这个电话早有预料。一个陌生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来,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喂?司南,下飞机了啊?”
不知为何,楚白总觉得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
“陆昭。”邢司南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别给我在这装,你干了什么好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嗯?”陆昭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一顿,充分显示了他的无辜和诧异,“我什么也没干呀。”
“……投资是什么玩意?两百个摄像头又是什么鬼?给派出所投资,亏你能想得出来!”
“哎,这话不是你自己说的么?我说那地儿很偏没摄像头拍不到嫌疑人,你说好办,你自掏腰包给人家捐两百个摄像头,还要保证齐贤镇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所有罪恶无处遁形。”
邢司南:“……”
他头疼道:“陆昭你给我正常点,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时间很紧张,能别整这些有的没的了么?”
“放心,耽误不了你们办正事。”说到案件,陆昭笑意收敛了一些,正色道,“根据我的前期调查,嫌疑人老家就在齐贤镇那一块儿,但目前还不能确定具体位置。我这儿最近还算太平,一会儿我下了班就过来帮你,争取早点把你送走。”
邢司南麻木道:“我真是谢谢你了。”
“应该的。”陆昭笑道,“好了,我挂了,别忘了那二百个摄像头。”说完,还不待邢司南反应过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挂了电话。
邢司南:“……”
他握着不断发出“嘀嘀”提示音的手机,表情冷漠,心情复杂。
楚白简直叹为观止。
也不知道这位叫陆昭的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叫邢司南在他面前如此吃瘪。邢司南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问,解释道:“陆昭是我大学室友,毕业以后分配到邕城,现在在邕城刑侦支队工作。当初知道吴昌平是邕城人后,我就发了消息给他,让他帮忙调查吴昌平在邕城的地址。”
“他人其实挺好的,能力也很强……就是有时候有点不靠谱。”
“看出来了。”楚白揶揄道,“闹了半天,原来是人家以为金主爸爸来了,难怪这么客气,还拉横幅……”
邢司南转过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楚白立刻闭上嘴,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并且不露痕迹地往车门的方向挪了挪。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生的郁郁葱葱,柏油马路平整开阔。车辆向前,而周遭的人和景都飞速地向后退去。楚白懒洋洋地倚着车窗,窗玻璃上若隐若现地倒映出他的小半张侧脸。
他大概是天生色素浅淡,睫毛和瞳孔都是极浅的棕色。斑驳的光与影在他的脸上交错轮换,间或有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时,睫毛和瞳孔便都微微地发着光。
邢司南幽幽道:“坐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楚白又挪回来,坐在邢司南旁边,低着头噼里啪啦的打字。
“聊什么呢?”
“哦,杨朔说让我们到了给他发个消息。”楚白头也不抬,“禁毒支队的萧队已经把人带回来了,现在在局里轮流审着,看看能不能撬出点什么。”
邢司南越听越不对劲:“等等,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我?”
楚白闻言,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放下手机,战战兢兢地抬起眼——山雨欲来风满楼,邢司南的脸色黑如铁锅底,满脸都写着“小兔崽子翅膀硬了竟然敢跳过我直接私联别人”的难以置信,宛如一位儿子早恋多时还被蒙在鼓里的鳏寡老父亲。
空气一时凝固,许久以后邢司南缓缓开口道:“……回去就让他去老王那加班。”
楚白在心里替杨朔默哀三秒,带着无限惋惜与遗憾地将这条消息转达给他,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地关掉了手机。
邢司南哼笑了一声,不予置评,自顾自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楚白叹了口气,失去了手机,这段长达三个小时的车程比在飞机上还难捱,他只好凑过去,拍拍邢司南的肩膀:“聊聊?”
邢司南勉为其难地睁开一只眼,自上而下地打量他:“聊什么?”
楚白张口就来:“聊人生。”
邢司南顿时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
“看吧,我说聊别的你也不信。”楚白耸耸肩,“还能聊什么,聊案子呗。”
邢司南略微侧过身:“阁下有何高见?”
“我就是在想……如果吴昌平的孩子根本就不在n市呢?”楚白看着窗外,流光浮影在他眼睛里一闪而过,“又或者,我们找到了吴昌平的孩子,但他还是不愿意开口怎么办?”
“条条大路通罗马,这个法子行不通,换一个法子不就得了?”邢司南顿了顿,奇道,“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我看你一天到晚蔫了吧唧的,原来脑子里想的都是这种事情?”
楚白:“……”
邢司南讲起歪理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犯错又怎么了?警察也是人,犯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么?我们的日常工作不就是这样,不断排除掉错误的选项和线索,才能找到那个唯一的正确答案。”
……好像是有那么些道理,楚白默默地想,但蔫了吧唧是什么鬼?他明明每天上班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牢记初心,艰苦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