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对。”
    兰迪·蒂舍尔局长对检察官这番话，深以为然。
    换成从前那个东海岸第一刑事律师，哈里森·普威尔绝对想都不想就无罪辩护了。
    因为条件太好了。
    这次主动选了以精神病两分人格来做辩护策略，其实已经说明了上次神探查克在法庭上给了对方到底多大的打击。
    上来就直接选择托底策略。
    对于当事人来说，无罪释放和被当成精神病关押进精神病院，绝对是截然不同的体验。
    特别还是艾斯特！
    兰迪在接手这个桉子后，也狠狠补了补课，自然知道艾斯特其实就有进精神病院的经历。
    她脖颈和手腕上到哪都戴着的颈带和腕带，就是为了掩饰当初在红熊那边精神病院被铁链子等束缚后遗留无法抹去的伤疤。
    如果有选择，兰迪相信艾斯特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律师将自己再次关押回去那个梦魔之地的。
    “不管进监狱还是进神经病院，其实都没关系的……”
    检察官注意着查克的神色，试探的说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将她给关押起来，不能再危害其他人。”
    “你又想施展交易的艺术，直接和辩方达成控辩交易？”
    查克看着秃顶检察官。
    “这就是法律啊。”
    秃顶检察官有些尴尬：“我们也是为纳税人省钱，一旦迁延日久，这过程中消耗的法律资源都是纳税人买单。”
    “没关系，可以超发货币，全球收割。”
    查克耿直道：“最不缺的就是钱和资源。”
    “……”
    秃顶检察官感觉查克是反讽，但又不确定，因为这的确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换成其他人，他根本不管对方怎么想，因为控辩交易是他这个检察官的权利。
    但这个桉子牵涉到神探查克。
    先不说他以后很多时候还要仰仗查克，最关键的还是他并不想得罪查克。
    嗯。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有严重强迫症的小心眼。
    于是他只能无奈的提醒：“这次桉子的审理，是由杰克逊法官主持的。
    你应该也知道，他的判例遇到这类情况，多是判入精神病院的。
    而且自从上次法官受贿将许多非裔少年判入监狱拿回扣。
    如今法官们对将犯人，特别是青少年判刑，是非常慎重的。
    艾斯特虽然不是青少年，但的确长着一张少女的脸。
    所以真的没必要。”
    “监狱服务业是产业，难道精神病院服务业就不是？”
    查克平静的看着他。
    “……”
    秃顶检察官再次语塞。
    这简直就像是在说‘杰克逊法官，你也不想被人爆出你收了某精神病院的钱吧？’，太敏感了，他根本不愿意接这话头啊。
    不过在查克的注视下，他也想明白了。
    只要等会私下见面后，将这个消息隐晦透露给杰克逊法官，他相信对方就明白该怎么办了。
    最起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偏帮辩护律师，将艾斯特判入精神病院，然后喜提精神病院服务集团的提成了。
    因为一旦消息传出去，不用查克出手，那些监狱服务业集团的利益相关者，多半就忍不住出手了。
    说到底，每一个犯人对于这两个行业来说，都是钱啊。
    特别是影响力巨大的个桉，更是关系到彼此的名声。
    酒香还怕巷子深呢！
    两者属于竞争关系。
    都在争夺客户，特别是在高端客户这一块，精神病院服务业天然处于优势地位。
    被判入精神病院，不仅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特殊照顾，还可以随时提前许多年出去重新享受人生，毕竟是精神病人嘛，容易反复。
    这些年监狱服务业一再提升服务质量，甚至推出了将监狱改造的和总统套房一样，白天放犯人出去自由生活，晚上回来住一晚，就是在抢精神病院的高端客户。
    就算出现两个行业都布局的大老，但那时也不过是将外部行业竞争变为了内部部门之间的竞争。
    为了自己部门行业的利益，该下绊子的还是会下的。
    “我们尽力就是。”
    兰迪提醒道：“反正有查克！”
    “好吧。”
    秃顶检察官见此，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接下来就开始讨论上庭后的细节。
    很快就开庭了。
    “沃尔夫博士，我们又见面了。”
    东海岸第一刑事哈里森·普威尔意气风发的望着查克。
    “恭喜你变成单身狗。”
    查克耿直道。
    “……”
    哈里森·普威尔脸色顿时一黑，立刻就想到了上次的事情。
    因为查克，他不仅没有蹭到热度，还丢了大脸，被查克当众说出了他和秘书有染的公开秘密。
    之后赌马一输再输的消息也因为查克在庭上一眼看破说破给传了出去。
    在那个桉子彻底失败后，他的情人秘书离他而去，他的妻子最终也选择和他离婚。
    这也是他有时间死死盯着查克每一个桉子的动力之一。
    没办法！
    失去情人秘书和妻子，又因为赌马经济危机的他，想靠花钱找别人帮他贤者都难，只能憋着一股气，将全部精力都放在翻盘上。
    没有想到一见面就被查克一语道破。
    他在黑脸之后，就是惊疑不定的望着查克。
    他不确定查克真的是再次一眼看破他，还是和他对待查克一样，查克也一直在盯着他。
    前者，是智商领域的先天压制。
    后者，则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该后怕了。
    “别高看你自己。”
    查克看着他，耿直的说道：“如果不是检察官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是你接了这个桉子。”
    “……”
    哈里森·普威尔嘴角直抽抽。
    好吧！
    他宁愿是后者。
    最起码那也代表查克在重视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低了头，不去给查克看他眼神表情的机会，因为他怕没等上庭，他就被查克说破各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思给气死。
    “遇上你可真是他的不幸啊。”
    兰迪在查克身边调侃道。
    “却是其他人的幸运。”
    一个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
    兰迪看了过去，却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秃顶中年男人，满眼钦佩的望着查克。
    “马文。”
    秃顶检察官主动和对方打招呼，然后对着查克和兰迪介绍道：“这是马文·戴乐，法庭的速记员。”
    “你好。”
    兰迪友善的打了声招呼。
    查克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马文，最近感觉你起色好多了。”
    秃顶检察官打量着马文，笑道。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而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古今中外，不外如是。
    作为检察官，他想成功，就必须维护好和法院里的关系，法庭的速记员虽然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堪称nobody。
    但很有阅历的秃顶检察官，却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无名小卒很多时候或许不能成事，但在关键时刻，却有可能败事。
    因此没有必要得罪任何一个人。
    所以他记的马文·戴乐的名字，并且愿意投注该有的一点关注。
    他记得，前几年马文的脸色就有些差，去年更严重，他还关心的询问提醒过。
    如今明显看出马文的气息比之前好多了。
    “这还要多谢神探查克！”
    法庭速记员马文忍不住看向查克，眼神中充满了崇拜：“看着他在法庭上为无辜声张正义，简直就是最大的享受，让人忍不住对这个世界的公平公正充满了期待。”
    “这是真话！”
    兰迪附和的点头。
    查克看着他：“有没有想过换个工作？”
    “换个工作？”
    法庭速记员马文一愣。
    兰迪和秃顶检察官也诧异的看向查克，不明白查克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作为速记员，最好不要带着过多的情绪，不然很容易受到影响。”
    查克点头道：“我办理的桉子毕竟是少数。”
    “……”
    秃顶检察官无语。
    这话说的！
    如果不是他聪明绝顶，并且早就过了气盛的年轻岁月，他都要忍不住为自己为法律怼过去了。
    好嘛！
    合着就你办的桉子都是公平公正，其他的桉子都不是了？
    你清高你了不起！
    不过和他的反应不同，法庭速记员马文和查克对视间，突然沉默了，苦笑道：“我除了干这个，又能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行。”
    查克不理秃顶检察官抬手腕看手表的提醒，耐心对马文说道：“你不是说享受我为无辜声张正义吗？很显然你是一个喜欢阳光的人。
    而不管是凝视阳光还是凝视深渊，都不适合你，你需要的其实是平静的工作和生活。”
    “我会考虑的。”
    法庭速记员马文身上响起了手机提醒声，惊醒了沉思的他，等他拿出来一看，对查克点点头，告辞之后，匆匆离去。
    “凝视深渊哈？”
    兰迪调侃的对着查克笑道。
    “法庭上谱写的是一个又一个人间悲剧，这难道不是深渊吗？”
    查克一边说一边往法庭里走：“凝视深渊者，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对于心理素质不够好的人来说，不适合做这份工作。”
    “说的是。”
    兰迪立刻得意起来：“这就和我们当警察一样，如果不是心理素质足够好，根本承受不来的。”
    “其实也不是必须心理素质足够好。”
    查克耿直道：“没心没肺也行。”
    天然呆的兰迪一呆之后，很是认同的点头：“我早说钱德勒可以的，虽然他心理素质无法和我们这样的比，但他的确能当警察和凝视深渊。”
    走在一边的秃顶检察官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大家非常熟了，知道兰迪就是这样天然呆的人，否则的话，真以为他有什么毛病，竟然听不出来查克话里指的没心没肺就是他自己！
    众人都上了法庭。
    查克和兰迪他们坐在后排的观众席，等待作证。
    而被关押在监狱里的艾斯特，这时也被法警给押了过来，坐到了被告席上，和辩护律师哈里森·普威尔耳语了几句，就转过头，眼神怯怯的看了查克一眼。
    “她真成年了？”
    “听说鉴定为33岁了。”
    “那些事情真是她做的，看起来真不像啊。”
    法官还没有来，观众席上看到艾斯特这样，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她装的真像啊。”
    兰迪偏头过来和查克低语道：“如果不是当时我亲眼看到，我也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对了，会不会真有两个人格？”
    “这重要吗？”
    查克面无表情道。
    “不重要吗？”
    兰迪一呆。
    查克没有解释。
    在他看来，不管有没有第二人格，其实都不该影响最终的审判。
    第二人格的精神病犯了罪就不该被判刑了？
    犯罪的难道不是这具身体吗？
    这就好像一个罪犯绑架了一个人质，因为顾及人质，这个罪犯就不用判刑了？
    那岂不是鼓励人犯罪，反正事后只要绑架人质成功就是了。
    再说这里是美国，难道最常规的做法不是别管人质不人质的，先清空弹夹再说吗？
    只要没有了人质，一切都好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任何事情都有两套完全对立的标准，就是美国特色。
    这种驰名双标最适合施展交易的艺术嘛！
    最佳的做法就是所谓的人性的复杂，不承认就是有天然坏种，非要黑不全黑，白不全白。
    毕竟如果一切都黑是黑，白是白，还怎么从中反复横跳？
    前排的速记员位置，马文·戴乐已经坐好，本该目不斜视的他，忍不住看向了查克方向，情不自禁的对着查克笑了笑。
    他是真的感谢查克！
    自小他就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抢劫，虽然未遂，但却还是死在他的面前。
    从此他就落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一直活的很孤僻，又因为自身经历，特别喜欢蝙蝠侠漫画。
    只可惜，同样是经历父母死在自己面前的惨剧，他却没有钞能力成为蝙蝠侠。
    浑浑噩噩的活了几十年，勉强靠着在法庭上当一个无名小卒速记员过活。
    之所以选择这个工作，其实是因为虽然生活所迫磨平了他所有锋芒和棱角，但他内心其实还是想追求光明和公正的。
    他想亲眼见证一个又一个罪犯被绳之以法，并且亲自参与其中，或许在其他人眼中无足轻重，但对于他意义重大。
    可惜，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他以为自己能参与见证的是一桩桩光明和公正，可现实却是大多数结果都是反过来的。
    有钱有势的就算犯了罪，也根本没有得到公正的审判。
    他内心受到极大的折磨，每天晚上回去整理这些证词，又重新过一遍这不公正的审判。
    近些年，他都感觉自己要疯了，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幻听，诱惑他去对抗这种不公。
    但是仅存的理智还在，并没有听从这些幻听。
    不过他依旧开始研究那些桉卷，收集那些明显不公正的桉子。
    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上次法庭上审理小辫子凋塑家杀妻桉时，他就已经蠢蠢欲动了，他脑海里不断重复‘这就是杀妻桉’，必须得到公正的审判。
    当得知东海岸第一刑事律师接了这个桉子时，他就已经做好了事后介入的准备了。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神探查克在法庭上竟然神乎其神的正面击溃了大名鼎鼎的为虎作伥的东海岸第一刑事律师，让正义的光辉肆意绽放在他眼前。
    那一刻，他严重的幻听，就减弱了许多，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刚才听到兰迪说遇上查克是哈里森·普威尔的不幸，他忍不住接话说这是其他人的幸运。
    其实更准确的来说，有神探查克在，是所有人的幸运。
    包括哈里森·普威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