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前朝的剑法,他也是偶然意外所知,玉珠是如何学会?她背后,究竟还有什么人?
季长川顾不得自己身后的伤,匆匆寻来纸笔,将今日所见,还有推测俱都写?成奏疏,呈给燕珝。
吩咐季春递上去,这才抽出空,去看云烟。
云烟身子之?前就不好,这几个月好了些也并没好多?少,她一直尝不到味道,吃饭也就一般,总是小鸡啄米那样意思意思,敷衍他罢了。
季长川只好变着法儿?给她寻有趣的玩意儿?,让她看在好看得份儿?上,多?吃几口。
云烟躺在榻上,季长川坐在榻侧,拧了帕子为她擦脸擦手,掖好了被角。
别苑的侍女哪里见过这种架势,这种买来洒扫别苑的没有府中?伺候主子的精细,她们也极少瞧见主子,这会儿?见主家这般,顿时垂着眼睛数地砖。
有胆子大的,主动道:“大人待娘子还真是好。”
季长川看过来,微微颔首,但还是轻声道:“莫扰了娘子休息。”
侍女们立刻噤声,不敢多?言。
待季长川出去,叫了那方才的侍女。
“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被主家看中?,道:“叫心桃,心是……”
季长川看了她一眼,道:“日后莫要抹这样重的头油,以免熏到了娘子。”
云烟身上自带着浅淡的香气,比之?名贵的熏香还要清爽许多?。她偶尔玩着香闻味道时,满室香气也并无让人反胃之?感。
别苑的人不是他亲自挑选,疏忽了这些,许多?乡下买来的女子爱抹头油,桂花头油香气过于馥郁,量又多?,一进门,满室廉价的桂花味儿?。
季长川自己还好,他怕云烟闻着难受。
心桃听?了这话,哪里不懂主家的意思,红着脸应声:“是,我下去叫姐妹们也不涂了……”
季长川“嗯”了一声,心桃看着他身后尚未处理,背后缓缓流出的血迹,忍不住道:“大人,这伤不处理吗?”
季长川似是刚反应过来般,脚步顿了一顿,“不急。”
奏疏刚递上去,季长川还未休息,燕珝便来了。
季长川不想他竟然来此,刚叮嘱好季春,便瞧见了燕珝的身影。
燕珝比从前还修长许多?,身上服饰花纹并不反复,只是带着龙纹云纹,华不可?言的同时又带着那低调的质感,修饰得人形分外清俊。
燕珝今日来,本就是从城外军营而来,快到年节,陛下亲临军营犒赏兵士,安抚军心。
得了消息,转道而来还算临近。
他登基后极少出宫,今日听?闻季长川受伤,又得知前朝余孽或有出现,趁着雪晴,转道来了别苑。
从前他也来过季长川的别苑一同赏梅论剑,仔细一想,竟也是许多?年以前了。他当时想,若是阿枝在,定会喜欢上这满山梅花。
燕珝收回思绪,看着季长川侧靠在榻上,走近,面上还带了些笑。
“极少见你受伤。”
“臣疏于练习,身手不如以往了,”季长川也笑,“待臣伤好,与陛下,彻知切磋。看看到底谁的身手更胜一筹。”
“这有何难,彻知述成日日闹腾着无人打架,你这可?好,主动请来的切磋,就等着他们找上你罢。”
二人谈笑一番,说起?正事。
燕珝坐下,听?季长川将方才之?事口述一遍,关于云烟的部分自然隐去,燕珝也并未在意为何这样冬日他还要上山赏梅,只当他文人兴致又犯了,未曾多?想。
季长川道:“她身后,只怕有前朝势力?。”
“事关前朝余孽,”燕珝沉吟,“倒是不好轻易处理。”
大秦建国不过四十?年,若有前朝余孽还贼心不死,也不是不可?能。
季长川颔首,“玉珠原先是王家的人,当初若只是因为不服自己一身本事伺候娘娘,这理由应当还不够支撑她这样帮着反贼,只怕背后还另有渊源。”
“此事朕会吩咐彻知去查,”燕珝道:“朕已知晓,那黑衣人的尸首也被带回去验尸,查明身份。你好好养伤,不必担心。”
“是。”
季长川应声,公事公办。
燕珝垂眸,将目光落在桌上,季秋方送上来的茶上。
“你何时爱喝花茶了,朕倒是不知。”
“冬日寒冷,茶味苦涩,喝些甜的稍稍暖身也好。”
季长川不动声色,将茶水满满饮尽。
“你身上的伤还未处理?”燕珝看着他唇色淡淡,知晓事态匆忙,山上此时无有医官,他也未曾带来太医,只吩咐了人,将随身携带的宫中?御制金疮药带给他。
燕珝端坐着,看着窗外雪景,不远处,梅树点点打着花苞,粉意玫红还未完全透出,但已可?以预见到盛放之?时,该是怎样的盛景。
不知何时,雪又落了下来。
燕珝静坐无言,轻啜一口花茶,此情此景,倒叫他想起?了阿枝。
她也是这样,爱喝花茶,也爱坐着看雪,那是她少有安静的时刻。
忽得一缕冷香,他好像又闻到了她身上独有的气息。眸色一凛,扣紧了茶杯,目光转向身后屏风处。
人影绰约,像是有女子在其后行走,声音很?轻,可?在寂静的内室分外明晰。
那香……燕珝站起?身,眼神不动,口中?却道:“你的别苑,原来还有女子。怪道今日上山赏雪看梅,这样好的兴致……”
季长川拢在袖中?的指尖一点点收缩,盖在锦被下的肌肉微微绷紧,皮肤肉眼可?见地带上些抽搐。
他们来得匆忙,室内还未燃上炭火,带着许久未来侍从疏于打扫的潮气与灰尘气息,还有冬日凛冽的寒意,一点点裹挟全身,季长川看着屏风后那身影缓动,即将出现在二人眼前。
喉头凝涩,几乎是用?尽全力?,季长川出声道:“心桃,后院可?洒扫干净了?”
心桃从屏风后出了来,道:“回大人,雪下得深,还在扫呢。”
燕珝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样浓郁的头油味,让闻惯了名贵香料的他有些不适,稍稍退后几步,看向屏风后。
后方并无身影,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她早就不在了。
就算还在,也不可?能在季长川的府上。那香气,只怕也是自己看见花茶,臆想出来的。
毕竟他在梦中?,已经?臆想过千万次了。触感嗅觉次次真实,这样下去,他只怕自己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陛下可?要在后院歇息,臣这便让人收拾出……”
满鼻腔的廉价桂花香气,便是他被贬为庶人时也少有闻到,燕珝抿着唇,屏住了呼吸。
“罢了。”
他转过身,道:“时间不早,朝中?还有事,朕先走了。”
许是身上有伤痛着,燕珝瞧见季长川身上出了点点细汗,密密麻麻,带着些轻颤。
“朕不打扰你治伤了,准了你假,好好养着罢。快到元日,莫让你家人忧心。”
季长川淡色的面上扯出笑容,躬身道:“臣领旨,多?谢陛下。”
燕珝摆摆手免了他的礼,大步踏出了别苑的门。
季长川看着他离去,垂眸看着自己已经?没有血色的指尖。
不顾身后的伤,披上衣衫,起?步去往后院。
屏风之?后,不过拐角,云烟已经?醒来,两个侍女在身后看顾着,陪她堆雪狮。
满院的雪正好为她提供了充足的雪,她很?有耐心,一个个团起?,放在一旁,准备着最后将其堆起?来。
季长川屏退侍女,站到她身后,撑开?披风,为她挡住点点落下的雪。
云烟这才发觉他来,看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雪球,“方才见你在论事,就没去找你,知晓你忙。”
季长川点头,面上并未带上惯有的笑意,“在堆雪狮?”
“对,正好想起?,就堆一个看看。”
云烟蹲着,双手冻得通红,季长川看她模样,将她拉起?来,掌心包裹着她的手心,轻轻暖着她。
她轻声道:“醒来看见我躺在榻上,便知道你定然以一杀十?,保护了我。我家郎君,定不会让我身处险境。是也不是?”
还未等季长川回话,她又看着雪球道:
“我好像记得……有年冬天,你同我一道堆雪狮,你说你是第一次堆,却做得比我好看。我想着,这次我不是第一回 做了,定要比你做得好些。”
云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在满园白雪中?,娇艳得不可?方物。
醒着的她和昏迷中?的她是截然不同的。方才还昏睡,没有一丝生机的她睁开?双眼,用?着琥珀色的双眼灵动地瞧着眼前人,季长川心头微动,喉头染上了些铁锈味。
他的手掌也算不上暖和,因为身上还带着伤,手也称得上一个冰冷,云烟看着他的脸色,瞧见他脸上雪白,不见往日神采。
“是我不好,让你在此处受冻,我不堆了,咱们进去给你上药罢。”
云烟闻到了血腥味,这样的气味让她浑身难受,顿时没了堆雪狮的心思。
季长川却未曾被她拉动,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
云烟不解,“你不疼吗?”
“疼,”他道:“云娘,我们成亲罢。”
就当你,心疼我。
你与他未曾拜的天地,未曾穿的喜服,未曾掀起?的盖头。
都由我来,一一补全。
第50章 疑误有新知(2)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两人肩头。
季长川那双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云烟,像是坚持要等到?她?给出答复。
云烟双手通红,方才玩雪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被季长?川暖着,方觉冰冷。
她?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