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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为汝而生
    齐渊坐在凉亭之中,看着和他昏厥前不甚相同的景色,原本还未开放的花株,现在已经完全盛放。
    他身着一贯的红衫,桌上放着一碗汤药,那是骆雪开的药方,有养气补血的功效,他轻缓的将药汤嚥入喉,而后发出讚叹之声,「不错嘛,你挑选的药材相辅相成,比起一般的方子,更能发挥体内自行疗癒的功能。」
    站在距离齐渊几步之处,背对着他的骆雪转过身来望着他,「我让寨主先看过了,他说过没问题。」
    「你这是赖皮,说好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医术的。」齐渊放下已空的汤碗,眼里有些许的不满。
    在齐渊甦醒后又过了几天,他好说歹说才让任展天放他下床,今日一游,才发现一些属于初夏的花种已经盛开,代表春天已近尾声,他这一个春天着实是在沉睡中度过。
    骆雪走回齐渊身旁,无视齐渊的抱怨,他要她煎一帖药方给他,他不先过目,直接入口,算是给她的测验,可他才初醒,说什么也不能拿他的身子开玩笑,所以她还是拿去给任展天阅过,他允了此药方可行,她才敢给齐渊服用,她话锋一转,不让他继续在这件事上着墨,「你应该多休养几天。」
    「我躺的还不够吗?睡之前才刚春天,醒来就要夏天了。」齐渊闭上眼,感受迎面而来的阵阵微风,孱弱的身体,让他觉得时光很重要,他不能浪费,也挥霍不得,这回睡了这么长的时日,他感觉有些可惜。
    「你自己诊视过后,现今的身体状况如何?」骆雪收起他面前的瓷碗,换上一杯热茶,虽说时序已要入夏,但他的体质寒弱,碰不得性冷之物。
    齐渊举起茶杯,茶香盈满鼻间,他嗅出这是他所喜爱的茶种,骆雪连这点小细节都注意到了,齐渊语中喜悦再添三分,「因祸得福,虽然差点送命,寨主硬逼出寒气也让我的五脏六腑受到不小的损害,不过寒毒却因此有所减缓。」
    骆雪轻轻頷首,虽然有所代价,但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她绷紧的神经也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像是想起什么新鲜事,齐渊双眼流露出有如孩童的兴奋,「对了,寨主怎么会穿上那件衣服的?」
    她万万想不到齐渊会问到此事,思绪回到那天,她缓慢为任展天套上衣袍的画面,围绕在两人周围的繾綣柔情份外清晰,一抹霞红染上骆雪的脸颊。
    「瞧你脸红成这样,你该不会是在他更衣的时候闯进去,几番言谈中碰巧被你找到这件外袍,还顺便帮他穿上吧?」齐渊好整以暇的再吞下一口茶水,是或不是,端看骆雪的反应就能知晓。
    闻言骆雪的面容更加红润,吐出的话语也证实了齐渊的猜测,即便没有全对,也算中了七八分,「我……我是不小心的!」
    她心虚的转开视线,依照齐渊的脾性,他一定会好生笑话一番,但齐渊却吐出毫无关联的话语,「那是我送他的第一个礼物,可他从来没有穿过。」齐渊以指腹轻柔摩擦着杯缘,一双优雅水眸凝视着前方,好似在回忆什么。
    当齐渊停下所有动作时,缓缓望向骆雪时,眼中蕴含的柔顺雅致消散无踪,换上冷彻漠然,「死亡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一件坏事,无须难过,甚至该喜,因为双眼一闭就能从苦痛磨难中解脱,不用再去为生存伤透脑筋,或是怨天尤人。」
    骆雪瞬时无语,她明白,这正是齐渊徘徊在生死之间的感触。
    「上回几近绝命之时,我的内心其实很平静,却感到一股雄力试图迫出寒毒,我知道,那是寨主在为我做垂死挣扎,听见你的声声呼喊,明明睁不了眼,却好似能看见你佈满泪水的脸庞,于是我决定,能活一日,便努力活着一日。」指腹再次轻轻抚着杯缘,唇边笑靨恢復淡雅脱尘,充满对任展天和她的感谢。
    头一回,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很重要,不为自己而生,只为重视他的人而活。
    听完这番话语,骆雪眼眶中又有一团水雾,自从卫家出事后,她便认为自己被照顾得太好,一旦发生事情,根本没有应对的能力,但齐渊毫不保留的谢意,让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在紧要关头时也能出一己之力。
    突然一个娇小人影扑进齐渊怀里,速度快得让骆雪来不及阻挡,她定睛一看,是寨里的孩子,骆雪赶紧拉开他,「梓桐快起来,你会撞伤二主的!」
    无奈梓桐说什么也不放手,骆雪只好使出更大的劲力去拉,此举却惹来梓桐一阵大哭,「我不要!我怕齐哥哥会死掉!」
    听见此语,齐渊便知道前几日他濒死的模样着实吓坏梓桐了,齐渊制止骆雪的动作,不比她逊色的白皙落在梓桐背上,一掌一掌轻拍着,「梓桐不用怕,齐哥哥不是好端端在这吗?」
    梓桐抬起首,圆润的脸蛋因为哭泣染上緋红,一脸惊恐害怕,小手仍是紧揪着齐渊的衣袍不放。
    「梓桐乖,齐哥哥跟骆姐姐还有些话没说完,你先去找其他的哥哥姐姐玩,晚上齐哥哥再到房里说故事给你听。」齐渊无比温柔的嗓音,安抚了梓桐焦躁不安的心,他微微点头,离开两人的视线。
    「梓桐很黏你。」骆雪看着梓桐的背影,山寨里有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孩童,女子,老者,其中最稚龄的孩子是五岁,也就是梓桐,虽然其他的孩子也很喜欢齐渊,但梓桐是最明显的一个。
    从她待在齐渊房里照顾他以来,她时常能看见梓桐躲在门外,看着任展天为齐渊医治,也不入房,似乎不想打扰他们,而那日,齐渊将死的那一刻,梓桐是门外唯一没有哭的人,但他把自己的唇给咬破了,手掌也因为握拳太过使力而勒出血痕,他好似在逼迫自己抱持着微弱的冀盼,不让绝望的泪水淌出。
    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却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早熟。
    齐渊顺了顺被梓桐拧皱的衣摆,突然退去笑意,眼里是十足认真的目光,「其实我本来是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