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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窟
    招秀当然没听到水面上的鬼哭狼嚎。
    入水她就被吸进了漩涡。
    汹涌的暗流于此产生巨大的吸力,越往中心吸力越强。
    再精通水性的人在陷入这种力量中时,都无法维持平衡,只能被迫颠倒旋转、晕头转向,往更深的水渊里堕。
    招秀能长时间于水下屏息,但此时此刻并非简单的潜水,而是无法捉摸的险境。
    先是落不到底的漩涡中心,然后又被激流冲走,仿佛撞进了什么逼仄之地。
    她要应对四面八方的岩石与暗礁的冲撞,并努力让自己的肢体在撞到粗糙突兀的岩层表面时,不至于造成更大的伤害。
    挣扎消耗的内息叫她肺中存储的氧气急剧消耗,等她终于被甩出去的时候,她肺部鼓胀,几乎窒息。
    一脱出水面,她就狠狠吐出了腹中浊气,人撞在石壁上,她几乎是依据本能般死死抓住了岩石凸起的小平台,把整个身体都攀到其上。
    面具未被激流冲走,却极大地阻遏了她的呼吸。
    她毫不犹豫摘下脸上鬼面,大口大口呼吸,把差点爆炸的肺部平复过来。
    水珠从她的脸上她每一根头发丝上滚落下来,她抹了把眼睛,擦去睫毛上的沉甸甸的水珠,视线在完全黑暗的所在下意识游走一圈,依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暗流在这里卷集得并不是太凶猛,相较于底下的漩涡,要缓和太多。
    但很快水声剧烈响动,又有一个重物被水流“吐”出来,有肉体与石面相碰撞的闷声,只不过比起她完全无知觉地砸在壁上,这个声音就显得更为轻巧且灵活。
    “解东流?”她警惕出声。
    黑暗中只能模糊判定对方的落位,但他很快应声:“是。”
    招秀无声松了口气。
    在这种对周遭一无所知的处境中,并不止她一个人的认知,自然给她增加些微妙的心理安慰。
    刚脱离险境的心脏还像是绷紧的弦一样,她一点都没有端架子虚与委蛇的兴致,直截了当地问:“你能看见吗?”
    与淅淅沥沥的水声一起响起的,是漠然得没有波动的声音:“不能。”
    ……像蓝祈那样的夜视能力果然犯规了一些。
    可解东流还有拧衣服的空间!
    他那边显然比她这里要宽敞!
    黑暗没有给她带来恐惧,虽然看不见确实很不方便。
    招秀探手把鬼面挂到腰间,背靠着石壁微微转动,试图摸索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但手刚掠过腰间就是一怔。
    悬刃?
    反反复复摸了好几遍,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又把悬刃给丢了。
    有些头痛,这回丢的地点太玄乎,水一冲都不知道到了哪里,就算是简锐意都没办法再给她搞回来吧。
    这个地方看上去像一个地窟,但是水面离洞窟的顶壁极近,大概只有五六尺。
    起身就恐会撞到顶。
    而顶壁潮湿而充满孔隙,比起陆上的岩石层,更像是珊瑚礁,但是她并没有摸到粘腻的藻类迹象,这个地方似乎格外缺乏生命力。
    招秀有些微妙的急迫感——水位并不保险,目前可能只是被漩涡抽走,短暂出现空隙,等到形成漩涡的力量消失,这里大概又会被淹没。
    不过水下居然有洞穴,也就证明更内部的岩石夹层肯定有中空的部位连接到外面。
    怎么才能通往里面?
    “往这里走。”没什么波动的声音提示道。
    招秀猛地转头。
    什么?
    黑暗中看不到任何光影,对方的话语又不带任何额外语气,只能凭借话语本身的意思领会其意图。
    跟他走?
    解东流其人可以说很靠谱,他对她也不可能抱有恶意,但她就是很难相信对方。
    “为什么?”
    浓郁的黑暗与水汽让那道淡漠的声音都像是氤氲上了烟雾,以至于增添了一丝不切实际之感:“摸到了刻痕。”
    刻……痕?
    招秀一个激灵。
    单纯自然侵蚀的痕迹当然不会被如此形容,只有生物留下的痕迹,才会被称作是“刻”。
    这个地方连藻类都没有,更没有水生动物的迹象,那她猜是人留下的刻痕,也就不算是异想天开了。
    可是——人!
    招秀直觉这是一些异乎寻常的发现。
    她又判断了一下解东流的位置,确定对方的轮廓所在,抬手启动指环的机关。
    距离越短,弹射而出的线刃威力越强,末端的磁钉扎入石壁,尖角如伞般撑开。
    她扯了扯,确定很结实,下一刹倏然收线,随之平跳而去,为了避免撞到顶,起伏极小,落点较低,她脚踩在壁上,要在凸起的石块上借了点力,才攀上去。
    解东流所在的位置确实要更宽敞一些,头顶的顶壁都要高一尺左右,虽然免不了要低头。
    招秀站上去,几乎与人贴在一起——她不在乎,她甚至还抓了把对方的衣服稳定自己的平衡。
    “在哪?”她冷静地问。
    解东流的手刚放上去,她的手就跟了过来,黑暗中并不能辨别得很清楚,按的位置有些微误差,彼此的手指难免有交迭摩擦的时候。
    她的手指格外冷,湿甸甸得像是冰块雕刻,没什么生气。
    过分柔软细腻的血肉又为这种冰冷增添了一些诡异的旖旎。
    招秀慢慢摸索着那些大概一尺间隔的刻痕,感受着指尖微妙的刺痛感,精神大振:“是剑痕!”
    划得既深又重,一道接一道,这就是不像是无意留下,而是刻意的记号,怕被侵蚀,所以要足够深。
    跨度至少有十多年,以至于那种剑势划刻的凌厉剑气,在日久天长的流水消磨中,已经微乎其微。
    招秀又确定了一下剑痕的走向,比划了一下出剑的位置与朝向,其间难免与解东流有些身体接触。
    解东流贴着边壁,把空间让给她,招秀完全是不拘小节的随意,她现在又冷又累,一分内力都要省着用,只想快点找到个可以歇脚的地方,至少把衣服给蒸干。
    随后她弯腰探入水中,又感受一下水流。
    水流速度不快,但因为漩涡是来回冲荡之势,对石窟深处的构造一无所知,更没法凭借水流来判断出入口。
    她收起线刃,再度下入到水中,循着剑痕指示的方向往前游。
    解东流没她那么狼狈,道家先天在内力上的优势显然更多,至少他可以耗费内力在石壁上找寻凸起的借力点。
    岔路逐渐增多,就显示出过去者做标记的正确性。
    洞窟没有人所开凿的痕迹,是自然形成,招秀有理由相信,这个地方应当常年被水淹没,且因为水过分清澈,被侵蚀得很少。
    而且方向肯定是对的,因为越往深处,就越感觉到空中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在萦回。
    那股莫名其妙的压力,即使是皮肤都能清晰感知到,更别提气血随之翻涌,内脏都似乎应和在某种频率而震颤。
    “水位降了。”解东流说。
    比起浮在水里的招秀,还是壁上的人更能觉察到石壁与顶之间的距离变大。
    招秀还来不及欣喜,脸色就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有暗流!快!”
    水里的人更能感知水流速度与不同寻常的暗涌。
    水位下降并非希望的曙光,而是下一波危险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