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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段考后的周末,星期天、是我的生日。在星期五晚上,雅晴带着我回她的宿舍,替我找来她学美发的姊姊,替我一直以来的黑发染上酒红色。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是太过招摇明显的酒红色,原来跟我的脸还满搭的。
    不知不觉,我来到了十七岁。
    活了十七个年头,生离死别都走完了,生病那段日子,我以为对于感情对于许多成就感我已经释怀──却是每件事情都得走到遇上关卡,才会发现自己什么都还没跨过。
    曾在医院看过的生死,毕竟不是跟自己多么亲近的人们,就算感伤,也不会太过长久。
    我是小看了宇修在我心里的位置。
    十七岁生日,吉他社干部们兴致勃勃要替我庆生,最后才敲定了时间,下午ktv见。
    母亲叮嘱着晚上要早点回家,姊姊要来帮我过生日,好不容易她交代完毕,我抓紧了时机赶紧溜出门。明明是约中午吃饭下午唱歌,我却提早了三个小时出门。
    前几天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学姊时,她冷冰冰地陈述着宇修家的位置,我只能靠着纸条上记下来的各种路标象徵,走过一条又一条路,找到他家所处的巷子,然后寻找门口种着茶花的住家。
    好不容易找到茶花,我抬头看着眼前的房子,正常住家都会贴着的春联已经被撕掉,好像是办丧事前就该处理掉的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抬手按了电铃,片刻过后、对讲机传出阿姨有些虚弱的声音:「请问是谁?」
    「阿姨,我是灿云,来看看宇修的……」
    「直接进来吧。」
    语音刚落,眼前大门啪地一声打开,我轻轻推开门,然后走进屋内。
    屋里没有点灯,客厅收得整整齐齐,不太像一般住家会有的那种……有人生活的痕跡。
    宇修曾说过,他的父母离异,父亲早就跟外面的女人快活去了,一直以来,他跟他母亲就是相依为命,两个人一起住在明显太过宽敞的透天厝里。现在这栋房子里,就剩阿姨一个人……
    她一定很寂寞吧。
    我站在玄关不敢乱动,这栋房子里沉闷的气氛压得我不太舒服,楼上传来闷闷的脚步声,片刻过后,阿姨开门走出来客厅,穿着一袭黑衣,唇边是疲惫不堪的微笑。好憔悴。
    「阿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微微鞠躬示意,阿姨走到我面前扶起我、摇摇头,「看到你来了,才觉得好像该来的人都来过了……圆满了。」
    嗯?
    「那孩子如果知道你终于来看他了,应该就能安心走了吧。」她边说边转过头望着鞋柜上相片里的宇修,唇边淡淡泛着笑意,哀戚而温柔。
    我跟着她的视线望向照片,相片中的你跟阿姨,看起来有点距离,你笑得不太真切。可阿姨依着你的样子,看起来很开心。
    你该是知道阿姨有多么爱你、将生活重心都放在你身上的吧?为什么,还能这样狠心拋下她呢……
    「灿云,走吧,宇修的东西我都收在他房间里,他的遗像也在那……最近下班后回家,我都会在他房里待个好一会呢。」
    乖顺地点点头,我跟着阿姨来到三楼,走进最里边你的房间。
    你的房间外有个小阳台,阳光自落地窗外洒进来,在刺骨寒冬里、微暖,让人想要贪取更多。
    你的东西看起来几乎没被动过,只有衣柜上放了个小香炉,还有你的照片,香炉上有看似刚点燃的线香插着,檀香的味道縈绕房里,我的视线定在香炉后的你的照片。照片里的你、唇轻轻抿着靦腆的笑,看起来有点可爱。
    「灿云,」听见阿姨的声音,我回头,她点了一炷香给我,「你应该有不少话要对这孩子说吧,我先回房间赶会议报告,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在刚刚楼梯上来,左手边的房间。」
    接过香,我点点头,目送着她走出房门后,就走到香炉前,弯身拜了拜,然后端正地插好香。
    环视一遭你的房间,书柜里摆了不少侦探、悬疑小说,你尤其最爱东野圭吾,书柜最上方,两个玻璃罐里,一瓶装着纸星星,另一瓶装满了小纸鹤,大概是你住院这段期间,学长姊们摺给你的吧。
    叶宇修,你走得太洒脱,辜负了多少人的期待。
    轻轻拉开你书桌前的椅子,在坐下之前,我愣了愣──书桌上,你摆了两个相框,一个里面,是我们的合照。
    另一个,是之前出去玩时,你在我练琴时偷拍的侧影。
    ……为什么会是这两张,学姊呢?
    「叶宇修……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拿起相框抚过照片中你的笑脸,鼻头一酸,一股温热盈满眼眶。
    相片中的你啊,笑得多淘气,多么像孩子。
    明明是个总在脑袋里装些负面思想的人,明明常常做些捉弄人的恶魔举动,唯独熟睡还有漾开笑顏时,才显得你其实是那样温柔的存在。
    然而明明之前偶尔还会觉得,你烦死人地就是硬要出现在我周遭晃啊晃,偶尔还觉得你为什么就是硬要做些让人不放心的事情让我牵掛着放不下,现在你不在了,不会再来我面前晃了、也不会做些让我牵掛放不下的事情了……
    我却越来越觉得寂寞,越来越觉得难过。
    「天堂好玩吗,逃到另一个世界去,是你想像中的自由快乐吗?」轻轻问着不会有解答的问题,我勾起唇角,跟着相片里的你笑,眨了眨眼任由眼泪滚出眼眶,「你说不管逃去哪都会带我一起的,你忘记了吗?」
    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我要求自己今天不许再哭,「也是,当初毕竟是我先拋下你的,也难怪你现在会丢下我不管了。」自嘲地笑笑,我放下相框,慢慢趴在你的书桌上。
    你已经走了一个月半了欸……应该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了吧?
    搞不好,一点都不想我们。
    「欸,前阵子,段考考完的时候,我跟楮楮大吵了一架欸。」
    那天之后,我没再见过楮楮,禾冉见到我也不再微笑,社团内的人看得出我最近情绪越来越古怪,也发现禾冉最近不太来找我了,却也都是静静旁观,不打算干涉。
    这样来说最刚好,不太过互相干预的生活,才是人们最完美的距离。
    「对不起喔,拖到现在才来看你,跟你说说话……」趴在你的桌上低声喃喃,我的指尖在桌上画圈圈,「你走得太快太突然啦,我很难接受、也很难不怪你啊。」
    当初是我丢下你一个人,现在是你拋下我们所有人。你的报復,杀伤力太强,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啊,笨蛋。
    「我们扯平了,叶宇修,我不必再因为当初伤害你愧疚,你也不用牵掛我这妹妹了。」
    如果你最后的希冀,是我必须要幸福,那我只能努力,让自己一个人好好过,让自己不要再那么常想起你。
    「叶宇修,最后一次……」坐起身子,我再次拿起相框,抚着你的笑顏,「我喜欢你。」在相片中你的位置轻轻一吻,看了眼錶上的时间,我将相框放好,起身靠上椅子,转身走到门前。
    「欸,今天之后,不再见了喔。」回眸再看一眼你的房间,我伸手转开门把,走出你房间,临走之前,去敲了敲阿姨的门,向她道了再见,也要她好好保重身体,然后、往这附近最近的公车站牌去。
    十七年前的这天,在老妈歷经撕裂般的痛苦后,我来到这世界;十七年后的现在,行尸走肉了这么久的一个半月,徐灿云,也该重生了。
    就当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更为了其他明明是关心我、却反被我狠狠伤透的人们──
    自己一个人,我也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