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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野陆野!”
黑暗中,陆野猛地睁眼,那声呓语还在继续,从怀里而来,带着脆弱和凄楚。
“陆野”
他大手猛地往旁边一伸。
台灯亮了,怀里的她双眼紧闭,泪却流着,不时在叫他的名字。
“连织连织。”陆野将她轻轻摇醒。
她缓缓睁开眼,看清眼前是他后泪光涌回,更紧地抱着他。
“我梦见你死了”
她哭道,“我梦见大雾里向我走来的是江启明,他手上拿着枪,而你浑身是血躺在后面你死了”
他们赤身裸体相拥,她的泪砸落在他颈窝,陆野心脏一缩将她更紧拢在怀里。
他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低声:“是梦而已,梦都是反的。”
她摇头,一直哭。
陆野去抹她的泪,他竟不知道女孩子的眼泪这么多,将他整个心脏都泡软了。
他低头看着她:“明天我们去看看心理医生?”
她还是摇头,湿润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白天在医院的时候,你同事说你上次胸膛中枪是怎么回事?”
陆野后脑勺一麻,都是赵哥说漏嘴。
他语气再平常不过:“就一年前出任务——”
“不对,是不是上次你去京都受伤了?”她说,“你后来说你是去递交江启明犯罪的相关证据,所以你是在这期间受的伤?”
陆野道:“当然不是。”
“你别骗我了。上次我隐隐约约闻到你身上有股血腥味,我以为是我闻错了。”
她哭得更凶,“你怎么那么傻呢,受伤也不和我说!”
陆野呡唇,不说话了。
只蹭了蹭她的额头。
“都过去了连织,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她嘴唇颤抖着,像考拉似的紧紧抱着他。
“我以前不会觉得中枪有什么的,真的,警匪片里面不是很常见嘛。可昨天传上那声枪响,我当时感觉我心脏都没了,真的。”
她道,“我满脑子都是你死了,是我把你害死的,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陆野这个人了。”
这些话像是一根弦狠狠缠紧陆野喉咙。
他以往没怕过死,甚至和同事调侃说不定某次出任务回来,人就躺棺材里了。
可如今,陆野比谁都惜命。
他不敢想象一朝入土,她一人在这世上,再遇到危险谁来保护她。
他吻着她额头,低声且用力。
“我和你保证,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她哭得更凶。
哭完仰头看他,像是有话想说。
陆野静静等着。
她道:“其实之前你问我认不认识霍尧,我骗了你。”
陆野眼神漆黑,毫不意外。
“我和他是大半年前认识的,我两次职场性骚扰都被他碰见了,工作丢了之后他就帮我介绍如此的辰达资本。”
她说,“我承认在碰到你之前我可能因为生活所迫对他是有些小心思,但不适合就是不适合。后来他腿伤了我就去看望他,毕竟他帮我两次。”
“那根项链也是他送的,可能想表达好感吧,但我真的和他没什么,回来我当时想挂咸鱼来着”
她断断续续说着过往。
陆野默了片刻,拂过她嘴角碎发。
“当时我问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怕你生气,怕我觉得我骗你,后来这段时间我也和他划清界限。”
她眼眶红红的,道,“其实再和你吵架的这半个月我也很生气,你都不来找我了,打电话也冷冷淡淡,我好几次都想拉黑你算了,小气的男人。”
陆野因着她后面句话,嘴角一抽。
他莫名就笑了。
她又道:“可这次在甲板上,我看到你”
她认真看着他,道:“江启明让你给他磕头的时候,你真的会磕吗?”
陆野道:“不会。”
她哼了声,道:“陆野,你爱我吗?”
陆野:“不爱。”
他故意绷着脸,明明说着不爱,可举手投足间的细节哪哪都是爱。
连织气得哼哼哼,一口咬上他下巴。
陆野笑了,跟逗娃娃似的让她咬,嘴角也拢起笑意。
咬完,她突然道。
“陆野,我们结婚吧。”
陆野脑门一紧。
她试探看他:“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当我没——”话没说完,陆野抬起她下巴。
“再说一遍!”
他眼瞳深黑,片刻不离地盯着她,像是要看进她心里。
“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她嘴唇颤了颤,“没有那颗子弹之前我总觉得爱情就这样,可昨晚之后,我确定我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另外一个陆野了。我不知道爱是什么,可我想起你扑上枪口那幕我就心口痛。”
她眼泪花花的,道,“陆野,我是不是爱上你了?”
没人懂得这十几秒对陆野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惦记了小半辈子的姑娘兜兜转转重遇。
很多事情不再奢望,一朝得到竟觉得如在梦中。
他眼眶蓦地就热了。
“好,我们结婚。”
陆野重重吻了下她眼睛,哑声道,“以后任何事情都不能再瞒我。”
“好,我不骗你。”
连织被他紧紧拥在怀中,紧得近乎窒息。
她脸贴着他胸膛,那里扑通扑通强有力的跳动,他们心从没有隔得如此近,以至于她有种男人每一次心跳都为她的错觉。
事情到这里,戏才真正演完。
连织安心地闭上了眼。
如果霍尧给力的话。
宋亦洲从德国回来他们就没关系了,以后,她再也不过得如走钢丝。
*
四月底最普通一个周末,连织坐飞机去了京城。
陆野周末有任务,于是送她去了机场。考研前一晚,宋亦洲电话里帮她核对考题,并模拟面试官。
翌日,她一身清爽装束走进了菁大校园。
彼时绿荫如盖,阳光细碎,踩单车的学子从她身旁擦过。
复试快题过后,面试考场外几十个人等着,埋头默背看书。
轮到连织的时候,她平静进场。三名面试官,赵敏凡坐在其中,看到连织后她眼神定了半秒,似有一丝欣慰在眸底划开。
可面上依然不苟言笑。
连织将作品集交上去,并微微鞠躬,说了声三位老师好。
赵敏凡翻阅她的作品集后,从资料里抬头。
“连织?”
“是。”
“请先做个自我介绍,并阐述你对于建筑和音乐相关的联系。”
“三位老师好,我叫连织,本科毕业于”
她道,“建筑和音乐的联系可分为外在和内在,黑格尔曾说建筑和音乐非常相近,建筑把创作放在比例结构上,建筑属于造型艺术,用对称和均衡让人感受美感”
全程十五分钟,三个老师轮流专业发文,并根据她的表现在纸上记录着什么。
到个人问题的时候,气氛渐渐缓和放松。
赵敏凡抬眸看着她,淡笑道。
“连织,我很好奇,时隔三年后你为什么想重回设计行业?这段时间完全够你在社会成长。”
连织沉默了两秒,轻声。
“升学这条路是我三年前的梦想,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耽误停滞了三年,甚至一度有过堕落。
如今我重拾,除了想堂堂正正成为建筑师,更想告诉自己学习永远不晚,只要用对方向和持之以恒的努力,哪怕我两鬓苍白依然可以重走我年轻时想走的路。”
出考场的时候。
阳光愈发灿烂,京城漫长的雨季结束了,如今艳阳高照,满是光明。
日光斜斜一束洒进来,照进连织充满泪光的眼里。
三年了,她终于回到自己既定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