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想容 作者:柳卷香附
醉忆容
醉花想容 作者:柳卷香附
醉忆容
(容恒——花花...不乖,今天又想你了......)
“阿妈(三四声)!你又喝醉了。”
四五岁的小男孩小大人一般叉着腰,蠕蠕的嗓音,对着门边刚颤悠悠的着进门的女人佯装生气地吼道。瘦小的身影遮住了点点灯光,细软的发丝泛着晕黄的柔和,孩子童稚的小脸上皱起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褶皱,颇有一股少年老成了味道。
可才仅仅四五岁的孩子,少年老成也未免太过牵强。
总之这样反差的言语,困顿了灯光,低沉了飘散着刺辣酒味的空气。
在楼道一片悠远忽而闪烁的灯光下,泛起了好像空蒙夜色里忽而惊起的一声不满却又心疼的皱鸟的控诉。
却在下一步,小男孩飞快地奔过去替妈妈换好拖鞋,小手牵着走路不稳的妈妈进了屋。
“小乖,妈妈给你带小乖最爱吃的....牛面回来了。”
女人说话含糊,已经醉的不轻,却记得紧紧地拽着手中的纸袋。
仅有的一点清醒让她堪堪意识到到纸袋稳稳地放在客厅矮桌上之后,便躺倒在一旁的沙发上。
蜷缩着纤细的身子如同襁褓里的婴孩。
淡淡颜色的沙发好像拥有特别的暖色调,像一块宽大的能够包容一切迷失与孤独的棉絮,将那小小的如同长久地漂浮在风中的布偶,终于紧紧地纳入怀中,暂得一片安宁。
小男孩站在妈妈旁边,看了一眼袋子中包好的面食,又看了一眼晕得不知所以的妈妈,忍下饿的咕咕响的小肚子,腾腾地跑了进小屋,女人心地装扮的很细致的屋子,到自己的小箱子最底层找到了一张泛黄的被压制得整齐如刀片般刺人的相片。
“阿妈!爸爸来了....”
小男孩双手捏着照片,被硌疼了手,跑过来,拿起妈妈细长的手,将那张照片塞了进去。
把妈妈的手指一个一个,牢牢地扣在那张照片上,确认了不会掉下来,才作罢。
女子指尖颤抖了一下,几乎用尽全力,缓缓地收缩葱白纤细的五指,慢慢将照片拿到跟前,明媚的眼中浓浓的情思,终于对上了照片里,俊逸的白衬衫。
细致的眉眼里烟雾缭绕的缱绻,一丝一丝地描摹着少年孤澈的身影,白色衬衣的少年依着砖青色的墙壁,猛然侧过来的脸,被淡淡的喜悦柔和了料峭。
“容恒——花花不乖,今天又想你了。”
明晰的青砖小楼作了陪衬,乌黑的砖瓦匍匐在少年的身影的背景里,在明暗交错的天幕边缘,在黑亮眸子下,黯然失色。
一抹簇新的白,笔挺的边缘折叠曲折断入少年修长白皙的脖颈。
一切,恍如昨日的贴近。
那人,恍若隔世的遥远。
温柔细腻的从舌尖喊出那个名字,最后一字,是哽咽着从她模糊不清的话音中溢开,颤颤地夹杂着哭腔的,像个撒娇的小女孩般,委屈,而又深情。
隐忍了许久的感情,从心口抽丝剥茧般地被扯出,每一寸缓缓地释放,轻轻地抽离,都牵动着血,扯出来千百倍的...疼。
泪水折出照片中倔强清俊的少年,溢满女人的眼,浓烈的情绪,盛装不住,流了出来,一滴一滴,顺着尖巧的下巴,沁湿了颈窝,濡湿了心房。
都说时间是万能的,可如今,让人饱受折磨的,反反复复重复着同一种撕心裂肺,而且愈演愈烈的浓墨重彩的疼痛也正是时间悄无声息地赋予的思念。
有时候,不是拼命的执着,不是心不死的痴念,明明是说着放手,说着别离,说着不见,明明是说了好好的。
可是,我又不乖了。我又不乖了容恒。
小男孩乖巧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吃着妈妈带回来得的牛面,低着头吸着面条,睫毛覆在白皙俊秀的小脸上,鼻翼颤动,吧嗒一声泪珠珠掉了进去,小男孩继续吃着和着晶亮的泪滴的面,仿佛那面香的连抬头都不舍得。
黑色的刘海,长长的足以成功抵挡住水汽氤氲,那不知名的情绪在眼角打转,回旋,倒流。
而心底的涌动的窒息感毫不怜惜地肆虐着,甚至不知悲伤为何物的幼小心灵。
静静的房间里,两种眼泪,思念同一个人。
女子哭得累极睡了过去,小男孩扔了包装盒,跑去抱着跟他一般大的被子,途中掉了两回,拾起,掉了,再拾起,终于拖到沙发上,忙上忙下,把妈妈勉强盖住。
看妈妈哭的睡着了,慢慢抽出妈妈手中的照片,跑回自己的房间,在小台灯下,看着照片中的人,蠕声道:“爸爸,小乖也想你....爸爸,晚安!”将照片又放回自己的小箱子里,如同稀世珍宝般温柔而又小心翼翼地,放好。
连第一颗糖的甜度。
第一枚小红花的色泽。
第一具变形金刚的炫。
都比不上的,爸爸的样子,幼小的记忆中从未出现却又一直深深地刺入的渴望。
仿佛那种名叫爸爸的生物一直沉睡在他的床底下。
等他睡着了,入梦了,爸爸就该醒了。
那样小心翼翼地渴望着,偷偷地念想着。
仿佛一个不小心,连最后一稻草,都会被折断......
......
清晨,一抹阳光挤进了淡淡温馨的客厅,扯了一幅光闪闪的珠帘来,细致的屋子内,女人穿着围裙,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挽着,塌下来一大缕在白皙细致的颈侧,柔美随,不消片刻便从从厨房端来香喷喷的早餐。
“小乖!起床上学了哦。”女子穿过客厅来踩着一花骨朵儿的格格拖鞋到隔壁儿子的卧室,柔声地叫唤着。
小男孩撅着小屁股,红色的小裤裤斜到了□,揉了揉还惺忪的睡眼,掀开被子,套上小猪拖鞋,迷迷糊糊地走进洗手间,拿起自己的小杯子和牙刷,蹭蹭地开始刷牙。
女人摆好碗筷,换上职业套装,松下长长的乌黑的发偏着头用细齿梳子由上而下笼络着,余光瞥见儿子,手上的梳子一顿,滑溜的发丝又全部倾泻了下来。
“小乖...没挤牙膏。”女子将梳子捏在手里,握得生紧。
小男孩低头,看了眼光秃秃的牙刷,偏着头,咪咪眼,露出白白的小牙“妈妈挤.....。”
女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小男孩毛茸茸的小脑袋,接过牙刷,拿起牙膏,很认真小心地挤上,递过去。
小男孩嘿嘿地笑了,把那透明的牙膏含在嘴里,捣鼓着,笑得满口白色的沫沫。
那时清晨烂漫,俊逸的男子,如此这般。
薄唇咬着光秃秃的牙刷在嘴里转来转去对她使着小子,“不给我挤,吃我嘴巴的可是花花哦....”
而后,只要他在,她便条件反般地,天天挤好了牙膏,放在杯缘。
某人又笑开,“原来花花想让我每天都香香的,去吃你的嘴巴。”一副了解的神态,臭屁的看着气的晕乎乎的她,俊逸的脸上无赖着的表情都是让人着迷的。
“阿妈!小乖要好好学习,得到小红花。”小男孩站在校门口对着妈妈甜甜地道。
“妈妈下班来接小乖,小乖今天要开开心心的。”女人宠溺地捏了捏小男孩的鼻子,从挎包里拿出一本花花绿绿的小人书来,背着不远处的班主任“小乖,来,放在书包里藏好,下课时看噢。”
母子俩背着门口的老师鬼鬼祟祟地咬着耳朵。
“妈妈,我知道,老师婆婆很笨,逮不到的。”小男孩趴在女子俯下的耳朵便偷偷地说。
“我儿子最聪明了!乖儿子...再见!”女子心疼地揽了揽小男孩,才又放开。
“阿妈!再见!”小男孩使劲地像女人挥着小手,转身背着小书包和其他宝宝一道进了学校。
......
“苏经理,您要的报表已经整理好了。”男秘书开了门,散了满屋子的光亮,苏经理的办公室里的光线总是有些暗淡,淡淡的感觉,像是故意从人群里抽离,不管喧嚣的马路洁白的天幕,独自咀嚼一半明暗的光线缠绕成的情绪。
苏以荷,仿佛很多时候,不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
将一叠资料送到女人的办公桌前。
“好的,谢谢!”柔柔的嗓音,女子从一堆繁重的工作中抬头接过来,又低下头去。
男秘书有些讪然,看了女人伏着的螓首只露出柔软的黑色发丝,怔忪了半响,离去。
出门时正好遇见走来的崔总,男秘书恭敬地问候,门在身后啪地一声,关上。
男子忽而觉得有些涩然。
——崔琰,一表人才,富贵多金。
——苏以荷,秀外慧中,善良温厚。
正好相配。
别人...都是多余。
却不知,
在苏衣荷疼着依赖着的那人面前,
别的男子千般好、万般好,也是多余。
崔琰进门,西装笔直,修长俊美。
苏以荷正查看各个子公司的财务报表,抬头看了进屋的男人一眼,很礼貌地从皮椅上起身,“崔总,您有事找我?”
“昨晚你醉的不轻...现在还好吧?”
昨晚公司举办庆功宴,苏经理酒量好,人尽皆知。
本是让她陪着合作方喝几杯,后来她竟独自一人越发地喝的厉害,一杯一杯,像是喝水似的往肚子里灌着,劝着不住,不给喝酒,就一个劲儿地哭,哭得歇斯底里。
他还从没见过端庄温和的她那般模样过,就像是吃不到糖的孩子般闹腾,绝望哭泣的模样抽心的凉。
今日虽擦了淡淡的粉,还是挡不住眼圈的红肿。
苏以荷抿了抿唇,有些歉意地道,“我还好,对不起,崔总,昨日我...失态了。”
“人没事就好。这个...酒后喝了以免伤身,放在这里待会喝了罢。我先出去了。”崔琰将手中提来的保温桶放在办工作上,不容拒绝。转身前看了看温柔干练依旧的苏以荷,眸光深沉。
苏以荷才注意到方才他手上提着有东西,欲开口拒绝,忍了忍,把话咽了下去。
“崔总!”苏以荷改口叫住了欲离去的男子,神情认真,眸光坚决。
“跟苏氏的案子,请总裁让刘经理代为处理。”
崔琰愣了一下,眼中的疑惑很快掩去,答道,“好。”
“谢谢崔总,我会加倍地努力工作。”苏以荷诚恳,低着头。
崔琰的眼神,她看得出,曾经,她也是这样,满眼的柔情看着那个曾经纤细倔强冷俊的少年,一次次,直到成了习惯。
她要努力工作,心中再一次告诉自己,这个男子的深情,她给不起,也不愿..给。
崔琰看了她一眼,神色莫测,嗯了一声,合上了门。
苏以荷看了看桌上的保温桶,起身走向垃圾桶的方向,倒得干净,干脆。
仿佛晚了一刻,就会赌气地喝了个光。
......
许多年前
雪白的病房里,阳光柔柔地在墙上地面上打下朦胧的剪影,两个人影子在墙面上,一动一静,再没有和谐如此的如同攥在玻璃窗里的美好的,艳艳清晨。
“花花,以后只喝我做的汤,别的男人的,不许喝,知道否?”俊逸的少年,修长的指骨,端着汤勺,喂着病床前的女孩,旁边的垃圾桶里,是刚刚被他扔掉的学长送来的大补**汤。
女孩愣愣,小声地嘀咕“那你..不做汤的时候,我会饿死的。”
少年神情认真,倔强地,一字一句,“饿死也——不、许、喝——”
女孩有些委屈,抿起嘴角“都不管我死活....不听!”
少年笑,指尖轻触着女孩睡觉揉得乱糟糟的发“好了,花花,我说的是不准,男人的,不准,女人,你阿妈,可以。”
女孩笑,笃定地说,“阿恒,你若哪天敢不给我做汤了,我就喝,其他人的,包括男人。”
少年黑了脸,手上却依旧不停地温柔地喂着女孩,沉默,半响,憋出一句话,“我——不能做时,你要乖乖地等,知道么。我,一辈子,都想做的。”
女孩听话,温和地点了点头,笑意弥漫了细致的眉眼说,阿恒,我等,一辈子。
如今的苏以荷,昔日那个少年口中宠溺没正经地唤着的花花,终究是不喝别人的汤的。
为的不是那一句,我等,一辈子。
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回味,仿佛当初那酸涩的甜蜜的隐忍的激烈的东西还萦绕在舌尖,就像含着一口丝滑的巧克力,断然不会吐出,却也更不忍,不舍得,吞下。
这是容恒离开的第五年,苏以荷不闹、不喜、不悲。
只是有点不乖。
苏以荷可以任何人面前都是温和安静的,
但是,容恒,你给我的权利。
让我一辈子都可以想你。
想你得时候都可以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过后,
都可以假装
看到你轻扬起的嘴角。
可以想你,真好。
天堂的某个角落里,搁浅了我一生的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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