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勘破天赋,最起码要到孩子五六岁之后甚至十几岁之后才有极高的准确率,这时候孩子已经记得父母,记得门派。一部分残忍的父母,就会删除孩子的记忆,将他们扔掉或送人。
左愫被左桐乔捡到的时候都已经七八岁了,却还没有父母的记忆,可能也是被……
她师父左桐乔,在最天之骄子的时候选择叛出了定阙山后,游历四方,从收养左愫开始,走上了收留这些孩子的道路。
左愫说:“不过有些孩子也会在之后觉醒超能力,但都是极少数了。那些长老的算命总是准的,我们当中也没有谁有强大的超能力。我算是幸运的,或许是因为我总跟师父学书法,十几岁的时候,我异变出了字科的能力。字科的能力很稀有,我就算是字科的弱者也很遭人忌惮——当然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字科遭人忌惮的主要原因……是我师父。”
宫理:“你师父也是字科的?”
左愫点头:“嗯,他使得一手好剑法和鞭法,几乎没施展过任何字科相关的能力,我也是几年前才知道的。而且他很不喜欢争斗,在我小时候,我总还记得有些大人物来找他,但他不是闭门不见,就是各种回绝,到我十一二岁的时候,来的人就很少了。他很高兴春城高峰与云端的那些门派长老,终于遗忘了他。”
宫理:“我以为他会带你们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呢。”
左愫坐到了自己的书桌后,抚摸着桌面:“主要是有些师弟师妹是因为有先天疾病被抛弃的,留在春城附近,灵力能缓解他们的病症,而且也是为了能继续收留一些被抛弃的孩子。再加上后来,师父病了,更需要春城的灵力。”
而这些师弟师妹因为都是凡人,这里教授的也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武术,一些能够靠外物、法器施展的阵法而已。
只偶有几个孩子有一些等级较低的超能力。
左桐乔更主要是教他们一些外面学校的知识,一些生活常识,帮他们独立生活。
左愫笑:“但师父偏科很严重,他引经据典、诗词书画不在话下,却不怎么懂数学化学,也不会用电子机械,很多时候我们会出去采购教材,他回来抱着光脑和屏幕学的抓耳挠腮呢。”
左愫的笑容展现了片刻却又消失,现在往外看回廊与院落灯火通明却也空空荡荡。她摇头:“如果说这里都没有见血,没有发生惨剧,我更相信他们是躲起来了……”
宫理觉得等稻农调查完所有的数据后,她也要追查一下甘灯提及的红发男人的线索,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跟左愫同行,也顺便搜索她师父与同门的行踪。
这会儿,宫理就岔开话题,道:“怎么有几年的照片没有你,你当时离开门派去哪里了吗?”
左愫说起这个,倒有些坐立不安,她不是会撒谎的性格,两手攥起来道:“毕竟我从来没离开师父身边,他就想让我出去独立几年。我到几座城市也没找到太多工作,就是四处打工赚了些钱,就回来了。”
宫理笑:“我以为你是那种表面坚强,实在有点不舍得离家的人呢。”
左愫被她说中,露出一点难堪尴尬的表情。
宫理坐在她桌子边,翻着她教书的教材,看到左愫尴尬的表情,忽然道:“你萌生那种感情也很正常啦,毕竟是从小就照顾你,但又不是你父亲的人。无法面对这种情感、想要逃离更是正常。”
左愫身子一震抬起头来,惊恐道:“宫理!你是会读心还是能看到人身上的往事吗!”
宫理:……我可是废土末世网络小说宝库,师徒文我看的少吗?
左愫简直坐立难安,宫理从没见过古板老实的她耳朵都红透的样子,左愫半晌小声道:“我这辈子就没喜欢过别人,从我十来岁又不好看又满脸痘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他。大概二十岁上下的时候……我觉得他总是看着我,总是在我练剑的时候愿意托着我的手,愿意给我擦满是汗的脸,总是要我什么心事都跟他说……我就自顾自的以为他也喜欢我。”
宫理没想到她竟然愿意说。
“这些想法越酝酿,越是无法无天。我实在是没忍住,就跟师父表达了自己的心思……我那时候还笃定的说师父一定也是喜欢我的……他吓了一跳。”
宫理心道:这吓一跳恐怕不是因为左愫喜欢他而吃惊,而是因自己某些亲密的行动泄露了他的心意而吃惊。
左愫:“他当然会委婉的拒绝我,似乎是觉得我的感情都是因为没见过太多同龄少年。他就开始撮合我跟一些其他门派的少年一起玩……但我其实偷偷见过很多人,但没有人像他。淡泊、坚定却又很乐观,我们是很弱小的门派,大家有各种各样的伤痛,他却觉得云浪楼比一切门派都好——而我那时候就很倔,不肯要他迂回的表示,就要他当面回答我。”
左愫确实像是认死理的样子。
宫理觉得,左桐乔很有可能对她也有情,但他能收养这些被遗弃的孩子,就足以证明他是怎样的君子,哪怕有些情意必然也会主动扼杀。
左愫抱着自己的胳膊:“那时候我又傻高个,又不漂亮,既不是天才,也总傻乎乎的,我听说他当年在定阙山的盛名,到处都是崇拜他、挑战他、求教他而来的人……我自卑的简直无地自容。那时候的我,简直觉得世间一切都是斩钉截铁的,不极端便是背叛,终于我有点极端的去逼他给我一个回答。”
宫理眨眨眼睛:“那个年纪,大家都是这样的,爱与恨,必须要选一个。”
左愫眼里泛出几分涟漪:“是啊。我可真是个混账,仗着他疼爱我,用尽极端的办法,但他最终没有狠狠的伤害我,他或许也被我气到了。他跟我说,要不然我就变强,强到能把他打个半死,能让他跑不了,他就作为输家低头,跟我在一起;要不然就让我去赚几百万上千万,来全都资助给云浪楼,他说不定会为了钱低头,讨好我这个金主的。”
“这话真的都是赌咒啊,他那么风轻云淡、不把强权与金银放在眼里的人,说得出这种话,也是想要锻炼我、想要给我找个别的目标吧——”
宫理却不这么想。
这显然是这位师父自己内心饱受折磨,给自己台阶下。他估计比左愫大十一二岁,一直养大她,他打从心底无法接受自己背德的情感吧。
如果左愫能击败他,或者能养育云浪楼上下,他就把自己的心意演变成自己作为弱者的顺从、作为交易的一部分,虽然内心唾弃自己,但跟“师徒之间的背德感”相比总要好受些。
会不会这位师父一面期望着左愫离开门派,历练成熟或功成名就后,回来风轻云淡的叫他师父,说自己找到了另一半,往事如烟了。
而另一面也或许期待着事情走向他不可收回的许诺,走向一种两个人都受伤但终于可以靠近的极端结局。
宫理开始感兴趣了:“后来呢?”
左愫走到她师父的书桌旁,拉开抽屉,果然发现几张照片躺在抽屉里,她露出笑意,将几张照片拿给宫理。
那是动态照片,是左愫离开云浪楼独自出行的几年,去各个地方拍下来的。她去过七八岁时去的破庙,那里背后已经是开着便利店的写字楼,她紧绷着唇角,就在那便利店门口刷了一段剑法。
她去了十岁左右去过的道观门口,那里全都是在线祈福、a算命的霓虹灯管,她闭着眼睛在全息投影石狮子像旁边扎马步。
还有一些宫理在之前的照片没见过的地方,看起来都是什么菜市场路口,什么博物馆后门,估计也是左愫曾经跟她师父去过的地方。
她在每一张照片里都有些变化,穿着板鞋,扎了马尾,戴着耳机,黑了,打耳洞了。
但她总是会在动态照片里,有点可笑的一板一眼的表演一段功法武术。
左愫有些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那几年寄回来的照片。我后来才发现他在背后写了字。”
宫理翻过照片,还是那隽秀的字迹:“怎么黑成这样,她不知道跟别的女孩子似的涂点防晒霜吗?别是被人骗了下山挖矿去了,要不然还是要她回来吧……”
“她真是铁打的胆子,从未离开我身边,孤身一人闯那么多城,却不害怕。”
“……好几次我早上起来听外头练剑的声音,以为是她。”
“不能再犹豫了。还是该去找她,就当是有重要的事跟她说一样。”他在后头以纷乱的笔迹,写了好几条可以去找她的“郑重的理由”。
当这样的字迹摆在面前,宫理也有些触动。
左愫刚要开口,就看到宫理看着照片有些发愣,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
左愫:“怎么了?”
宫理一怔,抬起头来笑道:“啊,没事,就是有些羡慕你。”
第75章
宫理把照片放回桌子上:“然后呢?你怎么又回来了。”
左愫垂眼:“因为大概是我寄回这张照片之后, 我去的地方发生了天灾。他听说了,我没想到他从春城千里迢迢赶来找我。我也没想到,我既没有变得足够强, 也没有攒那么多钱,就见到了他……”
这期间的事,左愫却有些回避。
左愫只说,师父找到了她, 他们便一同回云浪楼。
左愫回了云浪楼之后, 虽然人人叫她大师姐, 但她挑起了云浪楼教学与照顾师弟师妹的重担。
但归来后好景不长, 师父身体日益虚弱下去, 似乎是跟他年轻时自废了在定阙山修习的武功有关。
左愫四处求医求药无门,甚至找上过定阙山都无解。最后只得掏出了在外打工几年的全部家底又四处腆着脸卖符, 甚至她跑去给人婚礼做表演, 去卖光脑的大卖场写符说给光脑开光。
终于她凑够了钱搬到了灵气更浓郁的春城内部。
她师父的病确实得到了一些缓解,但也一直在走下坡路。
左愫:“到去年这个时候, 也就是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已经挺虚弱的了。我们都知道, 或许他挺不过下一次过年了。”
师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云浪楼的孩子们, 他想让左愫带几位已然长大成人的师弟师妹去外头社会上立足。左愫答应了。
前脚刚走, 春城就封闭了。
宫理看了一会儿照片。她当然也注意到了照片上他们相牵的手, 显然是左愫的心意得到了回应。
左愫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意,将他桌子上的东收拾齐整后, 道:“嗯, 我们……确实后来在一起了。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我们俩还住在各自的屋里,只是房间打通了一扇门。”
宫理:“你师父没说, 在你二十岁前后的时候,他其实也喜欢你吗?”
左愫脸红了,喃喃道:“……他后来应该是说了。但那是……某些时候他说的,我以为我听错了……”
宫理笑了起来。
左愫两只手交缠起来:“不过后来我知道春城被封锁,实在是太焦虑了。之所以当时在夜城的时候,我最终同意加入方体,师弟师妹们也希望我加入方体,就是觉得,只有进入方体,我才能有机会来到封锁的春城。幸好,我终于回来了——”
宫理刚要安慰她,忽然听到老萍在外面叫叫嚷嚷,喊道:“左愫!左愫!有个小孩跑过来,非要打我们,非说我们占了他们门派!”
左愫大惊,拔腿就往外跑,宫理也连忙跟上。
到隔壁院子里,柏霁之皱着眉头,两手控制住一个满头泥灰、衣服破烂还光着脚的十一二岁男孩。院子里已经摆了一桌饭菜,小男孩要伸脚踢饭,平树还没脱围裙,连忙抬手保护辛辛苦苦做的一桌菜。
小男孩气得都想朝他们吐唾沫:“你们这群强盗、混蛋!那腊肉都是师父带我们烟熏的,等着大师姐回来的时候再吃的!你进我们家,还吃我们的肉!强盗!还有妖怪,长尾巴妖怪!放开我!”
柏霁之对小孩可没什么耐性,都想把他扔出去,左愫狂奔而来,远远就喊道:“昌和!”
小男孩震惊的转过脸来,张大嘴看向左愫,满脸不可置信。左愫刚要靠近,昌和像是想起了什么警告,猛地缩起身子来,惊惶的看着所有人:“你一定是怪物、会化形的怪物!大师姐在外面,大师姐进不来的!”
柏霁之道:“她是方体干员,做任务才进来的。我们都是方体的干员。”
小男孩挣扎起来,还想要去咬柏霁之的手,柏霁之抬起胳膊,把这小男孩朝左愫扔了过去。
左愫连忙抬手接住,看着昌和,从怀中抽出了一张纸符递给他。小男孩看着纸符上的字迹,不可置信的抬手又描画,几乎是崩溃的朝左愫伸出手,哭喊道:“大师姐!大师姐!呜啊啊啊啊——”
平树去打了热水又拿了毛巾来,左愫蹲在那儿给哭个不停的昌和擦脸洗脚,又拿了他的新衣服和鞋子来。
其他几个人坐在桌边吃饭,宫理戳了戳站在一旁的平树:“人家同门在那儿聊天,你就摘了围裙坐着吃饭吧,别挂心的跟那男孩的妈似的。”
平树这才发现自己没摘围裙,赶忙脱掉,坐在她旁边,吃饭的时候也眼睛忍不住看小男孩:“我就是想,这么多怪物的地方,他躲在哪儿的,怎么过来的——这要吃多少苦啊。”
平树更多的是心疼,宫理却是提防。但幸好左愫也不傻,她给孩子擦脸洗脚的时候,时不时手捏过他手腕脚腕,或者是用灵力探测他体内,确认确实是自己师弟后才松下肩膀。
那小男孩还在哭的回不过劲来,宫理就干脆吃饭,喝了口疙瘩汤,惊讶:“你手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平树眼神漂移:“我、之前刚学这个菜所以……”
其他几人也夸赞起来,宫理却微微皱眉,吃了几口后对他小声道:“就做个饭,你至于叫他出来,让他下厨吗?”
平树震惊。
凭恕也很震惊。
[她是他娘的有什么特异功能吗?为什么一吃就知道是我做的?就不能是你天赋异禀突然开窍了吗?!]
平树不太好意思:“我本来是做得好好的,结果这边生火我不会弄,差点炸了厨房,做好的几道菜也都弄脏了……我实在是没办法就叫了他出来帮忙。”
宫理凑进皱眉:“那就把菜涮涮也能吃啊,你把他叫出来,他肯定跟你漫天要价。你是又答应了什么条件吗?”
平树连忙道:“也没有什么,就做顿饭而已。好吃吗?这边也没有什么新鲜蔬菜了,我就看用法术封着的地窖里有新鲜的白菜,你尝尝饺子——”
宫理听罗姐说过,心知是凭恕做的,撇了下嘴角:“也就那样吧。”
凭恕气得咬牙切齿:[你要是跟我说是给她包饺子,我非要上个厕所回来不洗手不可!]
平树连忙低头喝汤,那边擦洗干净脸的昌和也终于不哭了,但他瘦的已经有些脱形,在左愫半跪在地上的柔声问话中,终于也开口道:“天变了颜色,出现好多怪物的时候,我们先是守了门派一阵子,后来各路怪物越来越多,师傅就带我们一起躲到他之前习字修行的山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