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是忘了,是谁救了你们所有人一命?」
论愤怒的暴力,高见月想是敌不过在场这些「暴力份子」。他之所以还敢开口,是对自己过分地有把握。
他以为自己出奇不意的举动至少可以製造一些波动。大卫也就算了,没料到连其他人都是困惑多过惊讶。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果然这种把戏对见过大风大浪的7神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古恆星伸手靠近打算制止,却又在碰触到的前一刻收手。最后只是摇摇头说:「没关係的。」
又是对不起又是没关係,是怎样?为了别人可以很固执、替自己争取却又无法坚持。明明讨厌死这样的古恆星,高见月还是无法就这么放着他不管。
不行,就算是换个方式,把戏还是要继续变下去。
高见月摆手,一副拿装病的小孩没辙的样子。「原来你们所有人都和古恆星一样健忘。」
威廉可受不了自己全身上下有任何一处受到别人侮辱,决定先打破沉默:「请问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唉……讲英语真的好累,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你们应该不会介意我直接用华语跟你们对话吧?」
这次没人有反应,但可以肯定高见月成功吊起了他们的胃口。他们现在愿意与他对话了,不过这还不够。他继续说:「我在想,你们的能力应该也包括能自动听得懂各国语言甚至方言吧?」
双手环胸,大卫微抬下巴。「你说吧,我们洗耳恭听。」
「你们应该还记得是我开枪打中伊里伽尔的,至少帮你们躲过一次危机,这点应该没人有异议吧?」这不是疑问句,没有要听回答,高见月接下去说:「我觉得我也应该加入你们之间的讨论,不是以救命恩人之姿,而是以古恆星上司的身分。」
「你的工作放在我们面前来说,份量就像副羽。」
「小狼先生,我想你应该知道副羽是鸟类最不可或缺的保暖构造,甚至连人类都要依赖拿来用做保暖配备。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个重要性。」
高见月开始在周围走动,「我本来就是为了带恆星回国才会搭机过来的,你们似乎想一直用我偷偷潜入饭店这点来堵我。没错这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事,但这也是我的能耐。」
高见月在这里适时地停顿,让他们先吸收一下这话中话,在即将遭受辩白之前又立刻切入:「不要介意我自大的说话方式,毕竟在你们面前不这么做应该没人要听我说话。」
他又换另一种口气说:「在台湾的工作真的很重要,我非常需要恆星,所以才会无论如何都要带不告而别的他回去。这点你们绝对可以理解。」
大卫拖起下巴,不管自己有没有听进这番话,他只知道眼前的人很聪颖,也知道光靠脑袋好是不够的,还要有绝佳的行动力与坚持。
这个人的心脏够强,有成为英雄的本质。
「上一次,可能也是因为伊里伽尔洩漏塔古路拉的行踪,才让他被抓走的。」
朱庇特面露忧心说:「十一年前台湾的全国大停电,塔古路拉在那个时候被绑架,几乎失去超能力,这也表示不管他在哪里危险都是存在。」
高见月的心脏漏了一拍。
贤士说:「应该问问塔古路拉的意思。」
所有人转向古恆星,等他开口。
面对这一切,古恆星像个孩子般抓着衣服下摆,眼神飘移对上高见月,发现对方刻意不理他,只好又飘了回来。
彷彿转换另一个人格,古恆星松开紧握的手,说出来他原本就想说的话:「我想要回去工作。毕竟,我早就已经不是7神的一员了。」
他笑了,笑得很勉强,却是他真实的想法。
「那么,以救命恩人之姿,我想拜託各位英雄一件事,相信你们应该不会拒绝。」
六人面面相斥,纷纷露出一副被救一命的代价还真大的样子。高见月心情终于好点了,他忍俊不住。
*
连系上占满高见月手机里未接来电资料夹的阿特,编一个自己在飞弹击中建筑物后就失去意识理由让他信服,带着愧疚与道歉掛断电话。
高见月的心情又回到谷底,要还的人情更多了,还加上一堆谎言,这是他最不乐意的。
「为什么连你都在这里?」
最佳的出气包就在身边,高见月没理由放过。他毫不避讳斜视坐在对面一脸困惑表情的古恆星身旁的小狼,口气里找不到半分客气。
他们现在在距离地面十二公里的空中上,窗外晴空万里,不见任何一片云,只能隐约看见气流被机翼的尾端切成延绵无尽的白色线条。
原本应该分开搭机的三人,因为高见月不放心再让古恆星离开视线,只好三人改搭同一班飞机。
小狼不甘示弱斜视回去。因为他的眼睛较为狭长,眼神更显锐利。「从塔古路拉宣布退休起,我就负责在他身边保护他,现在的我不会离开他半分鐘。」
「哦,那你恐怕要食言了。」
小狼不悦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下飞机,眾人伸伸懒腰,在飞机上吃饱睡足也算是难得的放松享受。高见月到现在还是很难置信,一趟意外的小旅程竟然会得到这么多收穫。
古恆星的伤势也当真是復原得很快,大概是他们7神的恢復力比普通人都要好上许多,这也难怪当初替他挡住泼来的热水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在商务中心里没遇见小秤,高见月原本还想好好道个谢的,只好把广告的报告书先交给工作人员,择日再约。
出了商务中心,高见月驱车拉着古恆星搭上小黄,儼然就是要把小狼排除在外的事态。
「你有本事就跟在我们身后,不过我现在要回台北的公司一趟,你就算去了也不方便让你进去。」
小狼没理会高见月,暗暗记下这份改天一定还回去的帐,等待古恆星的指示。
古恆星为难地说:「我想想,你先回我家?」
「我先回你家。」小狼得意洋洋对着高见月重复刚才的话,最后目送他们离开。
在回台北的路上随便找个地方解决了晚餐,顾虑古恆星身上的伤势,高见月刻意放慢吃饭的步调,顺便稍作休息。
期间,古恆星一直想试着跟高见月说话,全都被有意地无视掉。方法很简单,只要高见月开始看手机,古恆星就不敢去打扰他。他们就像饭厅周遭的所有人一样,明明面对面坐着吃饭,却始终不跟对面的那个人说话。
小黄停靠在空轨站前,在下车之前高见月给了古恆星一个口罩要他戴上,这是他们经过好几个小时后的第一次互动。
随着手扶梯一路往上走到三楼。现在晚上十点半,车站已经没什么人了,在过半小时空轨也将停驶。
等着外型像蛋壳的两节车厢进站,上头两条比脖子还粗的缆绳随着车厢的移动发出「咻咻」地风声轻轻刮过耳边,一路连接到看不见的尽头。那个地方将是他们的目的地。
这是古恆星第二次近距离看空轨,第一次是宣布自己退休的前几周。
之前政府推动空轨建设进入阿里山,也不是不能明白其中缘由。几乎不受山区地形影响,以极高效率往来山与山、山上与山下之间,建设架构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地形破坏,简直堪称完美的山区交通工具。
「我听说阿里山乡的部分居民反对空轨建设,为什么?有了它你甚至可以赖床半个小时才起来上班。」
身边的人终于肯和他说话了,古恆星暗自松了口气后,紧绷感接踵而来。对于高见月的问题与自己心中想法不谋而合这件事,让古恆星觉得自己像在跟第二个大卫对谈。
有一个人是如此地了解他,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观察着他。虽然他无法从高见月的表情得知他对塔古路拉这个人的想法是如何,但至少他知道,高见月对古恆星是友善的、是信任的,但对塔古路拉却是用「背叛」两个字来定义。
古恆星不懂。
他老实地回答高见月的问题:「交通越方便代表着会有更多人上山,这有时候不是个好现象。
「因为人类总是发现,然后摧毁,亙古不变。」
古恆星知道高见月用微微吃惊的表情看着他,他也鼓起勇气回望过去。经过了仿若一个世纪这么久,他们终于又站回同一个位置上了。
对话没有持续,一路沉默到抵达目的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徒步进一处森林园区,古恆星好奇地观察四周,有点难以想像在繁华摩登的台北市区藏着这样一处被遗落的地方。
他们在悬崖处停了下来,任由小腿让轻轻摆动的草搔痒着。靠进崖边的地方被人用长满青苔的木板刻意围住。这一瞬间停驻的很微妙,不久高见月又继续往前,古恆星只好继续跟上。
他有种感觉,这里应该不是所谓的台北总公司。
园区旁是一栋栋别有自我风格的山间社区,高见月领着他进入其中一间。门一打开,古恆星就被突如其来的机器声给吓了一跳。
「湿度上升百分之三;污染物上升百分之五……」
「原来是环境警示系统……」
「你的警觉心真的很强,但也很容易被吓到。」
「……」古恆星第一次被别人这么说,好像被看穿了什么,红了整张脸。
高见月的语气平淡无波:「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这么想了,那时候你躲在一颗神木后方。」
「第一次……见到?」古恆星用记忆咀嚼着这句的话。
「第二次见到你,我就知道古恆星便是塔古路拉。」
闻言,古恆星单薄的身躯一震。「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
回过身,高见月直直望进古恆星蕴藏着群星故事的眼睛,全身上下所有感官争先恐后抢着要向他诉说:「你为什么什么都忘了?」但他终究提不起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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