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阿难再次见到了女子,他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记忆中如花的容顏凋零,婀娜多姿呢身形已留下岁月的痕跡,年华渐老。
他看似看顾了她一生,事实上,却错过了她的一生。
曾经如同心湖抖落的一颗颗激起涟漪的石子,也终将沉入深底,涟漪渐次递减,最终心痛、忌妒、伤感、记忆……乘着泛开的涟漪,隐没水中。
激盪的湖面,终将平静如镜……
女子与江阿生淡出了他的记忆,他的石桥生活还在继续,他以为自己是阿难,有时也怀疑自己只是石桥,经歷了数不清的风风雨雨,他有时,会忘记自己来当石桥的原因。
又一个五百年,石桥塌了。
阿难从入定之中甦醒。
饱满而圆滚滚的饺子漂浮在水面上,一颗接连着一颗,裹着着滚水的气泡,白嫩如婴儿的皮肤。她把一颗颗饺子接次乘进盘子,端上了桌,就完成了一个人的中餐。
拿着筷子,稍早传出去的讯息有了回应。
【熊与胖头鱼】:『下午当然可以,目前一点到三点都是空的,看你甚么时候有空过来,再跟我说。』
许澄晓滑着手机,左右想了一会儿,与魏然订了时间。
吃过午餐,依照名片上的地址过去的时候,有些讶异地看着楼下的麵包店,通往麵包店二楼,绘製的很可爱的招牌指引。
许澄晓循着指引上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掛着招牌的玻璃门,看进去是类似住家装修的玄关。等她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则是田园风格的装潢摆设。
也许是听见了门口的,铃声,魏然很快就出现在玄关,对她轻声打招呼:「我就想是你,快上来吧,鞋柜都可以放。」
「打扰了。」
她踏进屋里下意识说的话让对方转头浅笑:「小兔还真是客气呢。」
搔了搔脸颊,跟着魏然转进了室内,屋内能见到一些按摩设备或者专业器材,风格与屋外一致的,看上去就是很温馨的地方。
「先坐,特别想吃甚么吗?马卡龙好吗?」
「唔,虽然不太好意思,但我有些怕甜。」
魏然也不恼,握着双手,目光很亮,温温柔柔:「那我知道了,等一下喔。」
她步伐轻快的往屋内走后,许澄晓依照先前的指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好奇观察屋内的摆设,魏然很快便出来了,端着一盘小点心以及刚冲泡的茶水,摆在了许澄晓眼前的小茶几上:「刚出炉没多久,还是热的,这是我特别喜欢的,不太甜很适合配茶。」
她眼前的是一盘类似马卡龙的小糕点,外头也撒了白色的糖粉,一口的大小,黄、咖、粉三色混搭。
「看起来很像马卡龙呢。」
「对吧。但这是全蛋打发的小蛋糕,跟马卡龙的杏仁蛋白糖霜不同。」
「唔,似乎是小圆饼的样子,不过我都叫它小甜饼。」
「小圆饼、小甜饼,唔,都很可爱。」
「是吧。」
女孩眉眼弯弯,对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之后的时间,她便为她介绍工作室的服务,原本许澄晓是想做光疗,然而查过一些资料之后,发现美是美,还得安排时间卸除指甲,考虑了之后,就想做简单的保养就好。
她跟魏然讨论了一会儿,对方回答了一些问题,也同意她的看法:「确实,超过一定时间没有卸除的光疗指甲,有可能会在日常中因碰撞断裂,或者因为水气入侵而造成发霉的现象。如果没有时间过来的话,建议还是做保养就好。」
「好啊,那今天就麻烦你了。」
许澄晓的话让她又笑了笑:「不麻烦,小兔能来找我,我很高兴。」
她的话让她有些腆然,想了想,在她准备器具的时候开了新的话题:「然然对点心似乎也有研究,所以这点心是自己做的?」
「唔,虽然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我只懂吃而已。」她愉快地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是我先生的做的,就楼下的麵包店。」
她的话让许澄晓愣了愣,张了张口才说:「我还不知道你结婚了?」
「嗯,当初只请了家里的亲戚,宴客就没通知同学们了。」
「原来如此。」
说话间她已经准备好了材料,拉着许澄晓的手指观察了一会儿:「小兔的手很好看呢,指甲也很健康,素甲也会很好看喔。」
「谢、谢谢。」
许澄晓的话让对方愉悦地扬起唇角,便拉着她的手进入保养的程序。从指甲的消毒开始,每个步骤,对方都细心地跟她解释,还会询问她是否有不适感,其实完全不觉得会痛,听着女孩温柔的声音,她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妈妈。」
小男孩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从隔间走出了一个大约两三岁的小男生,揉着眼睛,拖着一隻小熊玩偶。
「嗯?瑞瑞怎么了?」
「饿饿。」
「喔,好喔,那瑞瑞先去尿尿,等妈妈一会儿喔。」
「好。」小孩应声转头。魏然的话让许澄晓开口道:「要不,你先去忙吧?」
「啊?」
「让小孩饿也不好啊。」
她对她笑了笑:「那小恶魔刚睡醒,得等他开机,没事的,午餐我已经准备好了,等回会儿端了就能吃了。」
「原来如此。」
许澄晓的咕噥让她扩大了笑容:「上次在婚宴看小兔对小孩很关注呢,你喜欢小孩吗?」
这话还真让她想了一会儿,才说:「普通,大概是在幼儿园待过一阵子的关係吧,有点职业病。」
说话间隔间又传出了动静,魏然跟她抱歉了一声,离开了去照顾小孩。没多久,小孩连同大人一起回到工作室,小孩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吃得有点乱,可乖得简直不可思议。
许澄晓夸奖了一回。
对方看上去也挺高兴。
两个人又聊了起来,绕着小孩转,也绕着幼儿园转。原以为自己会厌恶提起这段回忆,然而真的说出口,许澄晓发现自己记得的,跟对方分享的,都是些有趣的、哭笑不得的经歷,也许最深刻的被她藏在了心里,但那段时间带给她的,也不只有阴影。就像被太阳偏照的星球,露出的一面是阳光,而背面便是深夜,如此往復,不会永远是光,也不会永远是夜。
不知道怎的,聊起了唱歌的事。
竟然连魏然都收到了张凌蔓的邀请,她还有些可惜的说:「晚上时间不多,刚好上礼拜不巧,不然就能去凑凑热闹了。」
许澄晓有些傻眼:「可我去了才知道,蔓蔓是约了联谊啊,其他人说要来也没来,也没跟我说,超坏的。」
她的话让她露出了一个露齿的笑:「甚么啊?原来阿昊没有告白啊?」
「啊?」许澄晓一时间有些呆住,只能傻傻地重复:「阿昊是,我们认识那个?」
「你傻呀,除了顾昊英还有谁。」
她甚至点了点她的眉间:「我听说这是他让蔓蔓约的,我们都在猜,他要告白呢。」
「……跟谁啊?」
她弱弱的问句,又让她被点了眉间一次:「你说呢,不是你,是谁呢?」
『你要回去之前,还能再见面吗?』
顾昊英在上个周四离开前的问句还在她耳边回盪,她那时怎么回答的?
『……再说吧。』
然后她又放置了对方,直到今天,今天是礼拜一。
没有谁联络谁,直到她自以为的平静又被这样的调侃打碎。
「他没有告白啊,那天,反而像是蔓蔓整了她的男神一顿,有点惨呢--」
她自以为平静,却想起那漫天的小纸条,唱歌、猜歌、比手画脚、告白的惩罚游戏--蔓蔓的男神,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真的,这是一个试探?还是一个局?
「小兔?」
「嗯?」
从猜测中回过神,映上一对有些担心的双眸:「怎么不高兴了?」
「--我在想,一件事如果本就不是真的,就算周围的人都这样说,也不会成真吧。」
女孩的话语很冷静,彷彿心中并没有外人揣测的情愫存在:「我们之间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而她说话的对象,表情有些讶异,然而之后,却是温柔恬然的细语:「我们想的怎么样,其实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她因此抿起了下唇,不可控制的,又想起了那天的回忆,顾昊英唯一输的那一次,他拿着的那张纸条,写的不是甚么路人的电话,而是柜檯小姐写的公司电话。
偷换概念,强行过关。
他到底在想甚么?
她有时候真的不懂。
可她又如此在意,在意得为了张小纸条松了口气、为了揣测他的目的而引动情绪。
其实她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如果坦率一点,如果能像他前女友那样坦率。
是不是不用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若即若离?
可就算对自己诚实,她也不能肯定,对方的想法和她一样,除非她往前捅破那层纸窗户。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怎么了,可我觉得,其实你不用怕。那是阿昊啊,他对小动物都那么有耐心,怎么会刻意伤害自己的--就算你要说不是心仪的对象,至少,大家实实在在地当了这几年的朋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的人品跟真心吗?」
女孩温柔的叨絮彷彿是柔和的风,体贴直观,然而回盪在许澄晓心中的,是自己的声音--他不会伤害我。
因为推开他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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