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自己在那之后大病了一场。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什么都吃不下,什么也不想思考,颓唐虚度地消磨着日子,总算稍微提振起来替早就没电的手机插上电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了。
久违的开机,最新跳出来的是左宣琦发送的签约时间提醒,剩下都是些日常而零碎的讯息,我打算一个个滑过开头挑着回覆,可才刚开始看,第三则讯息上头的名字就令我禁不住一愣——
是梁语瑶。
一天一通的未接电话,以及因连络不上而捎来的讯息,在画面上形成了一个莫名规律的排列。
看见她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尹若阳,以及那些想起就头痛的烂事,她也配合着尹若阳骗我对吗?甚至自然得看不出破绽。一个个都是影帝影后呢——
情绪而毫无意义的想法盘据于脑海,像燃点低的炸药,动不动就炸开。可我知道,这些无疑是种逃避的怪罪,如果当初我不自拍,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情绪反反覆覆,即使内心深处告诉自己很多细节都是不合理,有很多谜团还等着解开,要好好沉静下来理清,可脑袋总是晕胀,排斥着这件事情。
结论还是不想思考。我长吁了口气把讯息关上,签约就在今天下午,冲了个澡准备一番,我久违地踏出了家门。
可事到如今还有继续签约的必要吗?抵达公司门口我恍然回神,脚步一停下就沉得挪不动了。一直以来好像都依循着尹若阳的引导,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可当领在前头的他消失了,突然就失去了方向,进退都是迷惘。
「你来啦,站在门口做什么呢?」
左宣琦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回过头,我与捧了杯咖啡的她对上了眼,她皱了皱眉,眼底写着担忧,「天吶,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
她匆匆走过来拉开了门,「先进去再说吧?」
在门口的偶遇让我失去了直接离开的时机,她带着我来到上次的小型会议室,一进门她就拉着我坐了下来,彷彿我好像会随时昏倒地紧紧揪住我的手,把本来应该是买给自己的咖啡和走路过程中顺手在柜檯拿的糖果饼乾都塞了过来。
一个伶俐时髦的外表藏着老妈子的操心,我禁不住一笑,感激地收下食物,把咖啡递了回去。她眨了眨眼,默默把手收了回来,握在杯子上转了转。
「合约有带来吗?」片刻后,她问。
「……有。」我抿了抿唇,「只是……」
不晓得该不该继续签下去的犹豫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你不喜欢这个工作吗?」她偏头一问。
「不……」我摇了摇头,如果不喜欢,当初就算是为了重要线索也不可能强迫自己尝试的。
「那为什么犹豫呢?」她又问。
为什么……因为当初投稿徵选的原因本就不单纯是为了梦想,因为这是我跟尹若阳共同努力的成果,现在我们闹翻了,整件事失去了方向,签下去的话,好像就成了纯粹的自利——
当然,这些话是不可能跟她说的,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我只好沉默。
等不到回答,左宣琦吁了口气,旋即又扬起了笑容,「沐雨,你看过自己唱歌的样子吗?」
「……嗯?」我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唱着歌的你很有魅力,点开徵选影片之后不知不觉就看到了最后,还意犹未尽的那种魅力喔。」她的眼中流淌的真挚既暖心又让人怪不好意的,「你由衷地喜爱着音乐对吧?」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影响了你的决定,可是就这样放手的话不觉得可惜吗?愈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愈要勇敢往前,专心地投入自己喜欢的工作也未尝不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她浅浅一笑。
「怎么样?要不要相信我一回呢?」
在左宣琦的半推半拉下,最后我把合约交了出去,开始了出道前的练习生活。不过原本要跟沐暮的见面被暂时延期了,简梦昕被车撞了隔天她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晓得她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劝得动。
梁语瑶还是每天都会打来,只是我还没做好与他们任何一人接触的心理准备,而我没有接,她也不躁进,每天就那么一通,附赠一封简短的疑问或问候。
遵照左宣琦的建议,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投注在了练习上,这样单纯而充实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梁语瑶也放弃了电话与讯息的八月底。
「总觉得每次都在说好久不见呢。」
午休时间我在练歌室看着录影带,熟悉的嗓音传来使我不禁一愣,偏头望去,洛景熙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朝这招了招手。
「是啊,又是好久不见呢。」我按下暂停,又转回去看向他,客观而言其实也没过多久,但感觉专注于练习之后,除此之外的事情都变得很遥远。
「你好像瘦了呢?马上就被要求控管饮食了吗?」他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练习得怎么样?」
「嗯……很充实?」我回之一抹微笑。「你怎么会来?」
「刚好有空档就来关心一下后辈囉?」他眨了眨眼,旋即又带着歉意地抿了抿唇,「还有想跟你说声抱歉。」
「抱歉?」
「是啊。」他搔了搔头,「之前怀疑了你的朋友我很抱歉,知道那都是误会我真的尷尬又羞愧……把我当时说的话都忘了吧!」
说完,他合掌着低下了头。
「啊……」是上次见面他说尹若阳是嫌疑犯的那件事吧?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甚至特地来道歉,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摆了摆手,「没事啦,你也是担心我嘛。」
「真的不在意吗?」他微微抬起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真的?」
这彷彿做错事等着挨骂的小狗模样让我禁不住笑出了声,我用手背抵着嘴忍笑,点了点头。
「太好了。」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又重新挺直了腰桿,「那你们最近还好吗?」
我微微一愣,胸口像被针戳着隐隐作痛,但又不想让气氛太过沉重,我耸了耸肩,「只能说……一言难尽?」
「哎呀。」他面露惊讶,又旋即像是意会了地抿了抿唇,「真的不是我吧?」
我在他的话中听见了体贴的幽默。
「不是。」我轻笑着回答。
「不过人与人的情感本来就不稳定,短暂的人生却是漫长孤独呢。」他双手抱在胸前思索道,「虽然不晓得你们怎么了,但别想太多,过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不知为何从他口中听见这样的话令人不禁意外,我本以为他是更加感性的人,毕竟他是那么尽心尽力地关切云雁的事。
「很意外吗?」彷彿猜透了我的心思,他浅浅一笑。
「有点。」我抿了抿唇,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被他这席话触动到了,我下意识地开口问:「那你有什么目标吗?在这短暂却又享尽漫长孤独的人生里?」
「好问题。」他沉吟了一声,片刻后才歪头说道:「我想成为被歷史记住的人?做个即使过了很久,大家都还会记得的大事?」
「没想到你有这么大野心呢。」
「比起野心,我更倾向于将它形容为『浪漫』呢。」
他无辜却自信地眨了眨眼。
跟洛景熙谈完我们又各自开始忙碌,因为是周六,左宣琦让我提早回去休息,比起训练的强度她更注重练习生的状态,也可能因为我刚加入不想逼得太紧,下午五点半,我就离开了公司。
「时霂光!」
而才刚走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一句几乎等同于「等一下」——遏止我继续往前走的大喊。许久未被叫全名,我不禁一愣,那语气与好一阵子没听见的「奴隶」有着相似的味道。
转过身,双手插在腰上的梁语瑶目光凛然。
「我已经给你足够多的时间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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