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天气晴
选择性失忆……医生好像是这么说的?虽然不太懂,但这在大人眼里好像很严重,因为一直没有进展,所以养父母都会定期带我去心理治疗。不觉得他们太紧张兮兮了吗?就算不记得以前的事情,我还是可以过得很好。
今天是被领养的第四个月,也是国中入学第一天,昨天晚上养母把这本日记簿当作开学礼物送给了我,说是书写能帮助思考,也有助于记忆。或许她是怕我其实是有记忆障碍,哪天把他们也给忘了吧?我也很怕,跟他们成为家人真的很快乐,所以忘记他们,比忘记那据说是死于车祸的生父还要可怕。
嗯……我不知道该写什么了,果然日记还是要晚上写才有内容吧?那就再写一些我的看法好了(或许养父母会偷看日记知道我的想法,就不会再浪费时间带我去治疗了),面对面讨论自己的病(这是病吗?)又感觉很怪,所以养父养母,日记就放书桌上,要来偷看喔!
没有过去的记忆,明明生活一切正常,却像是看着别人的人生那样地活着。偶尔会觉得自己很多馀,也有心里空得睡不着的时候,可比起努力回想起什么,我更想快点跟养父养母一起创造出新的回忆,心里空荡得刺痛的感觉真的很讨厌,我希望未来的自己能充满快乐的记忆,而不是将来回忆这段过往时,脑中浮现的都是养父母忧愁的脸,还有心理治疗室的模样。
而且,忘记也不一定是坏事吧?如果忘掉的是坏事,忘记了不就成了好事了吗?(好像绕口令!)反正我又不知道自己忘了什么,就当作我以前的人生都是坏事不好吗?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平凡就好。(不知为何很喜欢这句话呢)」
偶然翻到了以前的日记,即使收在柜子里,有些泛黄的簿子上头还是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小时候的热情总是短暂,第一篇写得有模有样,后面的日子却只零零散散地写了几页。
不过看着看着还怪彆扭的,原来以前的我是这么想的?
现在回想起来,自那之后爸妈就真的没再带我去治疗了,当然,并不是因为我恢復了记忆,即使到了九年后,大三最后一科期末考才结束没多久的现在,我依旧想不起那死于车祸的生父,更不晓得那个据说把我生下后就一走了之的生母是谁——只能说他们或许是看开了,又或许真的偷看了日记。
虽然好像听他们说过生父的名字,但因为当时实在讨厌这个话题,即使长大后想回溯根本地正视这件事,脑中关于生父的资讯仍是一片空白,可要回头再跟曾试图努力让我回忆的爸妈讨论似乎又显得不合时宜。
唉,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我闔上日记,把它放回柜子,当初怕租屋处太冷清而一股脑地把房间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久了之后多数的物品也就跟这日记一样剩下积灰尘的份了。
关上柜子,我站起身,墙上时鐘的指针恰好指向五点整,再不出门恐怕就要错过开场了,揹起包包,我离开住处。
这次的期末舞会邀请了不少当红艺人,而其中最受期待的,莫过于作为压轴的歌星洛景熙。露天舞台,开放空间,舞会本身没有人数和资格限制,加上洛景熙还特地办了到场就能抽合照和签名板的福利活动……与其说是赶不上,倒不如说可能晚一步就挤不进场了。
要不是为了帮朋友多争取一个抽籤的名额,那种人肯定会多到想吐的场合还真是一步也不想靠近。
洛景熙的人气真的没在开玩笑,拐了个弯,刚走到通往学校的主干道就感受到车辆与行人比以往多上许多,远远地就能看见校门口聚集了一群排队入场的粉丝,舞会本身没有管制,可若要参加洛景熙的福利活动,势必还是要排队领取抽奖券。
不就一个期末舞会至于吗?真不晓得学校是吃错什么药办得这么盛大,洛景熙也是,来唱歌就算了,还办抽奖搞得跟个人演唱会似的。
好在校方多少还是有为学生着想,在需要学生证才能通过的四个侧门也设了发放站,让我们有专门的路线不用跟校外人士人挤人。
但早晚还是要跟人群挤在一起。我不禁叹气,迈步走进学校旁边的旧宅区。通常很少人会选择这条路线,即使与繁华的街道比邻,老旧住宅终究缺乏规划,曲折的巷弄很容易迷路,但只要掌握方向记好拐弯的交叉点,反而是条通往侧门的捷径。
嘛,也只有像我这种住校外又没车的人才会花心思在探索这种路线上。可不得不说,真的安静很多,愈是往内便愈是恍如两个世界,行人渐少,店面也变得零星,到后来只剩下纯粹的住宅。
最后一个交叉口,我向左转,再顺着往前走一些过了转角就能看见熟悉的侧……
「有必要这样吗!」
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我不禁一愣,下意识停下脚步,那急切又恼怒的话语彷彿还在耳畔回盪。
吵架?从哪传来的?我不禁好奇,正要寻找声音来源,下一刻,一样物品就「啪——」地一声,坠落在前方约莫两步远的路上。
要是刚刚没有停下来,它估计就砸在我的头上了……我盯着那从天而降的物品心有馀悸,扁平而比手掌再大一些的深棕色长方体就这么横在路上,虽然称不上大,被打到也不是闹着玩的。
再靠近一些看,那东西似乎是木製的,表面的幅度不大,但感觉得出是歷经设计的曲线,较为光滑并打亮的一面还嵌着系带——是木屐。
从天而降的木屐?而且还是单隻?这是吵架会拿来往外丢的东西?我哭笑不得地抬起头,不料,映入眼帘的画面,却令我无暇再做任何多馀的思考——
就在正上方,一抹身影正悬吊在公寓顶楼的墙边,穿着和服的他,一手被人死命拉着,一手却若无其事地垂在身侧,没有任何命悬一线的慌忙,他低垂着头,宽大的衣袖随着身子轻晃,像一具空洞而轻盈的人偶。
抓着他的同样是个男人,他半趴在顶楼边缘,左手抓着人,右手抵在墙缘,他似乎说着什么,换来了对方抬头相望,然而,那也只是短暂的几秒,摇摇欲坠的男人再次毫无求生意志地垂下了头。
单方面紧握的手终是禁不住地松了一截,伴随着一瞬的下坠,两人的身影倏地一顿,又惊险地重新稳住了身形——
该死!怎么会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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