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再多停留,他抱着人径直朝医院走去。
一路上都是绿灯。
到达医院时,联系好的医生是席雨竹同学,早在急诊室里候着,见邵希臣脸色凝重,视线掠过他额头上饱满的汗珠,来不及询问,用眼神示意他抱着人坐下来。
“周姨,”他嗓子像被暴晒过,“39度。”
周医生点头,开了两张单子,抽血化验,并将明栀暂时安置在病房上。
邵希臣照做,可要将人放下时,明栀死活不松开手。
“你先让她躺下,再慢慢掰开手。”周医生说。
罢了。
他索性坐在床上,让她靠在怀里,这个姿势倒是不会让她觉得难受。
周姨见他从进门便不苟言笑,知道他没心情,便也不像往常般闲聊。
等待化验结果的同时,有护士前来用酒精棉球给她降温。
“你别太着急。”周姨又出去催。
化验结果出得很快,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病毒性流感引起的发烧而已。特点便是烧得快,前期没有症状。
用酒精擦拭过四肢后,温度已经略降,周姨开出药方后,建议他们输两瓶水,可以快速退烧。
邵希臣自然应允。
随着液体推进身体,他反复用手试探她额间的温度,正在一点点儿的消退,终于松口气。
输水结束后,护士利落地拔掉针头,
怀里的人动了动。
明栀睁开眼,此刻已舒适许多,望着周围陌生的景象,昂起头,确认身后的人是邵希臣后,安心地重新往后靠,气息很弱:“这是哪里呀?”
“医院。”他答。
她低声重复这两个字,问:“我生病了吗?”
“对。”他盖住她额头,“你发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听他提到发烧两个字,明栀才反应过来,原来喉咙痒痛、眼眶酸涩、昏昏欲睡,不是因为前天晚上熬夜,而是由于发烧了。
怪不得四肢沉沉抬不起来,像被抽光力气,只能靠着身后人。
“好多了。”
她没有睡梦中难受,在灼热与发寒间挣扎,体温退却后,26度的恒温空调让人想打颤,像猫咪般往他怀里钻,舌尖舔过唇,没有想象中干涩。
“现在几点了?”
邵希臣回:“马上十二点。还有哪儿不舒服吗?退烧了冷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一连串发问。
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邵希臣,发烧而已,不要这么紧张。”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眼皮沉沉,她强打起精神,问:“我们今晚还回家吗?”
医生说,病毒性流感引起的发烧很常见,退烧后休息几天便无大碍。即便是vip病房,远不如家里来得舒服。
他问:“你想住院,还是回家?”
明栀毫不犹豫地选后者。
医院对她来说,盛满了太多难过、苦痛的回忆。有关妈妈的,有关明俊成的。
她想尽可能地远离消毒水的味道。
邵希臣唤来周姨,周姨瞅了眼时间,说:“是可以回家,只是这么晚了,你刚刚是抱着人走过来的吧?不休息会儿?”
“不算太晚。”
他越是刻意避开问题,明栀越是在意。后知后觉,他的衣服皱巴巴的,衬衫纽扣解开两颗,头发稍显凌乱,额边一撮儿像是被雨洗过。
她抿了抿唇,听邵希臣道谢,也跟着说:“谢谢医生。”
“客气什么,自己人。”周姨笑了笑,瞅了眼时间,“希臣,路上开车小心点。”
说完周姨便重新回到急诊室。
只剩二人,明栀问:“你抱着我,走过来的吗?”
“乖,我体力虽好,却也不至于这么好。”他低低笑了声,“只是从红绿灯那儿走到医院而已。”
她被说得又羞又抱歉,提出要自己走着离开医院。
四肢还是没什么力气,走两步便伸手想要扶墙。
男人从身后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明栀没再坚持。
恍惚中,只觉得场面似曾相识。
这好像是他们第三次在夜间来医院。
第一次是头回拜访金水港,她因纯正蚕丝被里的高蛋白过敏,彼时邵希臣气恼地问: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一命。
第二次是在罗沙打群架,她额角被撞,邵希臣压住怒气带她过来,称不上温柔。那条伤疤与他被入室偷窃的小偷划出的那条形状相同,还被郑轻轻调侃是情侣伤疤。
第三次便是现在。
张叔在楼下等着,重回车里,考虑到她烧刚退,便关掉空调。
半夜一点,道路总算恢复通畅,约半个小时候,又回到熟悉地点。
人脸识别后,门自动打开。
与车内沉闷的空气、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不到,这是他们的家,明栀喜欢鲜花,邵希臣便会派人每天送来新鲜花束。
除了淡雅芬芳的花香外,还夹杂着食物香味。
她转头,望着餐桌上早已冷掉的饭菜,愧疚之情涌起,轻声道:“对不起……”
借着玄关处柔和灯光,明栀瞧见他下唇起了块干皮。
忙里忙外几个小时,他甚至可能没来得及喝口水。
好端端地道什么歉。
他皱眉,顺着明栀目光方向望过去,恍然大悟。
“傻。”他腾不出手拍她脑袋,带上门后,越过餐厅,将她抱回房间,“饿吗?想吃点什么,也可以把饭菜热一热。”
她平稳躺下后,邵希臣便离开,房间没来得及开灯,从客厅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即将入睡时,隐约听见邵希臣耐着性子哄她,吞掉一大把药片。
生病使反射弧延长好几倍,她含糊不清地说话,他必须得凑近,耳朵贴她唇边,勉强能听清在说什么。
“不想吃……你饿吗……”
话没说完整,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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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明栀生物钟鲜少会在六点钟醒来。
稍微缓了会儿,她猜测自己可能是渴醒的,刚抬了抬胳膊,想要去接杯水。
“不舒服?”
她心跳惊得停两拍,转过头,才发现邵希臣睡在床对面的沙发上。
沙发旁的置物架上,是药品、酒精、水杯以及毛巾温度计等物品。
关于夜里模糊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
半睡半醒之间,她又开始发热,邵希臣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摸上她的皮肤,先是走到房间外给周姨打了电话,又按照医嘱给她进行物理降温,并按照要求观察两个小时。
他应该刚入睡不久,再度被吵醒。
清晨有光透过窗帘,她盯着他眼底新生出的一片乌青,喉间陡然涌出股酸意,嘴角不可抑制地下压。
高烧于她而言,不是什么稀奇事。
从前生病时,除非很难捱,她总是吞两粒退烧药,钻进被窝,不管天气炎热与否,多加一床被子,反复捂汗,期盼着早些自动退烧,尽量不影响第二日的兼职。
久到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生病被人悉心照顾,是在什么时间了。
见她不说话,邵希臣只以为是又烧起来,条件反射般地去触她额头,温度并无异常。刚要收回手,却被轻轻按住。
似有滚烫的泪珠,从手心悄然划过。
明栀拉着他的手不松开,覆在眼睛上,不愿让人看见流泪模样,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人更加心疼。
“哭什么?”他语调温柔得不像话。
“哭也不行吗。”她的眼泪更汹涌,抽噎道:“病人的心理很脆弱,你、你能理解吧。”
他哑然失笑:“好。”等她眼泪渐渐止住,商量着:“哭得嗓子都哑了。我去给你接杯水?”
“嗯。”明栀这才松手。
不一会儿,他端水过来,坐在床边,拖住她后背,让她靠在床头。
“加了蜂蜜,嗓子会舒服点儿。”他话音刚落,一杯水已经被咕噜咕噜喝得干干净净。
于是又去接了杯。
蜂蜜水润嗓,她喉间舒服很多,肚子不合时宜地又响两声。
是该饿了。
登机之前便空腹,接近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烧退了大半,食欲也比昨天好了大半。
邵希臣同样饥饿,问过她的意见,便叫了一家酒店早餐的外送。
她却只有喝粥的份。
是医生特地嘱托,这几天饮食尽量清淡点儿。
偏偏口中失去味觉,她想吃点儿刺激性的。
南瓜小米粥在此刻变得难以下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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