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的路标还没有那么好使,智能导航什么的更是不用提。
很多人一辈子就困在自己的村子里,了不起去一去镇上,县里都一辈子难得去一次,更不要说出市、出省了。
除了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哪儿都不熟。
冯大山这样在运输队里干过很多年,自己又买了货车,把附近的路况都摸清了的师傅,正是施向南最需要的。
她说要去哪儿,冯大山答应一声就转着方向盘往目的地去了。
云山县城四周的村庄不在少数。
这些村子不在一个方向,当然也不属于一个县。
有一些人家住的也很分散。
货车开出县城不远,施向南就看见了路边的人家,她拿出大喇叭就开始喊:“西施食品厂三毛钱一斤收瓜子!两毛钱一斤收花生!”
两毛一斤的花生也是根据九河市这边生花生的价格来定的。
施向南给的价格比一些收花生的作坊的价格要高出五分钱来,倒不用担心那些人愿意卖给作坊不卖给食品厂。
塑料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又大又响亮,有些失真,冷不丁地吓了车上的冯大山和蒋丽丽一跳。
连施向南都被大喇叭刺得一个激灵。
不过声音的确很大,传出去老远。
施向南放心了,对着喇叭又连续喊了三遍。
那户人家没什么动静。
车子继续前行,蒋丽丽犹豫了片刻问道:“厂长,这些离县城不远的人家,有货的话听到县城里传出的风声,应该会拉着货去咱们厂里卖吧?为什么要在这儿开喇叭喊?”
施向南晃了晃手里的喇叭:“等着县城里传出风声,风声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蒋丽丽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就主动要求把喇叭接过去喊了。
到底还是惦记着西施食品厂的威严的事情。
在周围跑了半天,几乎没有收到瓜子,花生倒是收了一些。
就像是蒋丽丽先前说的那样,他们走的都是离县城不远的地方,家里有瓜子的人早就拉到县城找施向南卖了。
根本等不到施向南来收。
眼看着就要晌午,施向南还在思考着是要回去吃饭,还是找附近的老乡家里吃一顿。
当然,她会给钱的。
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就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尖叫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和声。
因为她们的喇叭要传出声音,这一路上风吹得再冷,她们也没有关上车窗。
猛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车里三个人的表情都变了。
冯大山最明显。
就像冯爱女说的那样,他曾经在开车南下拉货的时候遇到过路霸,吃了很大的亏,命都差点没了。
说是惊弓之鸟有点过了,但说心理阴影那肯定多多少少是有的。
听见惨叫声的他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施向南转头对他说道:“就在前面不远处,赶紧往前看,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
冯大山很犹豫:“说不定是有路霸……施厂长,你是不知道一些穷乡僻壤的路霸土匪有多吓人,为了钱他们是真敢杀人的。杀了人就扔到深山老林里去喂狼,或是就地挖个坑埋了,那一片几个村子的人都会一起打掩护。根本查不出来……”
施向南点点头:“没事,你往前开就是了。”
她指了指方立军。
冯大山也知道这位负责安全问题的是退伍兵出身,高高大大的看着就很有安全感。
不过他还是很犹豫:“打起来那些人可能好几个村子的人一起帮忙的,咱们就这一个人……”
他觉得真遇上了几十上百的路霸,方立军一个人不一定顶用。
施向南皱了皱眉头:“你先开过去,我们看看情况,不行我们把车开走就是了。”
冯大山还是非常紧张的样子,但也看出施向南有点不高兴了。
出钱的是老大,他犹豫着没再多说,一脚踩在离合器上,熟练地换了个档位,大货车的明显速度加快了。
随着货车拐过一个急转弯,坐在驾驶室里的四个人就隔着挡风玻璃看到前面路边站着一群人围在一起。
边上有哭天抢地的,还有挤不进去里面,站在最外围踮着脚一边往里看一边抹眼泪的。
施向南眼尖地看到有人的灰棉袄上沾了血迹。
被为了好几层看不见的最里面有人凄厉的哭喊着:
“二娃!二娃啊!”
“我地个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救救我们二娃啊!”
“二娃是个孝顺的好娃子!他没干过坏事啊!老天爷你要收就把我这老不死的收了吧!”
不远处坑坑洼洼的村道上有好几个穿着袄子的人推着板车往这边一路小跑。
可是因为土路实在不好走,总也快不起来。
施向南的心被这一声声凄厉的哭喊声叫得直往下沉,她顾不上别的,连声说道:“停车停车,赶快停车!”
冯大山发现不是路霸也放心了一大半,闻言一脚把刹车踩到底。
施向南顾不得自己差点撞到,不等车停稳就拉开车门跳下去。
要说话时发现她手里的喇叭忘了放下,看到那群人声音一个比一个大。
她索性打开喇叭放在嘴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帮忙?”
前面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喇叭声吓了一跳,纷纷回过头来。
施向南站的位置略高,这才勉强看清被他们围着的是一个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年轻小伙子,满头满脸的血非常刺眼。
“需要帮忙吗?”
第66章
直到把人送到了县医院里,确认没有生命危险。
施向南才松了一口气。
打架受伤的陈二娃家里人拉着她不住地道谢,就差当场给她跪下了。
施向南却根本不是图这个,她走到医院大门口,抬头看了一会儿阴沉沉的天。
前世那些一直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乌云稍稍散去了一些。
这年代的土匪路霸不是开玩笑的,遇到了真可能要人命,因为他们通常都是一村子一村子的人伙同作案、甚至好几个村子联合起来干。
冯大山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
施向南听到声音不对就催促着冯大山开车、抢着去救人,当然不是因为她真的天生菩萨心肠。
那些吆喝的动静、还有那一声声的“二娃”。
让施向南想去了她二哥施向西。
前世施向南因为非要跟韩鹏杰离婚,施家跟韩家闹得很不愉快。
两家村子相隔不远,结下仇怨后,施家的人出去干活或者是要去镇上、要去县里,途径韩家沟的时候总要被韩家的人找点茬、给人添点不痛快。
像是什么狗子突然跑出来追着人咬、好好的路上多出来一个深坑里头装着猪屎牛粪……
跟韩家沟相邻的庄稼地里种的庄稼苗总是莫名其妙地不是被拔起来一大片、就是被农药毒死一点儿……
天长日久的,施家洼的人又不是缩头乌龟。
青壮年比如施向西这样的,血气方刚,自然也忍不了了,跟韩家沟的人动起手来。
两个村子的仇越结越广、越结越深。
时不时就闹出伤人的事情来,有一次打的严重了还惊动了镇上派出所。
直到最后一次,打起来的具体缘由施向南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她知道的时候施家洼和韩家沟的男人们、甚至一些强壮的女人都拿了家里的铁锨锄头一起去跟韩家沟全村的人打架。
人一多打起来就乱。
而且农村人打架难免嘴上也会骂几句,都闹到动手的程度了,骂战当然也是专挑对方痛处骂、专骂难听话。
火气越来越大,群架停不下来也没法停。
慌乱之中,韩家沟有个人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施向西这些打架冲在最前面的人,打了一阵子之后身上头上也都见了血。
因此韩家沟那个人头破血流地倒在地上的时候,最开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等到有人察觉不对的时候,送到镇卫生院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个人截肢了。
致人伤残。
施向西很快被当成凶手抓进了监牢里。
恰好赶上严打,他当时差点就判了死刑。
施向南家里想尽了办法,能找的人都找了、能凑的钱全都凑了。
要不是没有人买,施家连住着的房子都要卖了。
最后判了一个死缓。
施向南还记得,判决下来,她妈张秀珍眼泪已经流干了,哭都哭不出来。
她爸施开阳更是一下子就塌了脊梁。
直到施向南重生前,她二哥施向西都还在牢里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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