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像这个人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在大雨里。
这么一会儿功夫,雨下得更大了,路上都成小河了。
云山县的秋雨天气是很冷的,最高只有十几度。
这个穿着单衣的人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透了,却慢吞吞地蹚在水里。
好像不知道冷一样。
雨下得太大,那个人走几步就不得抬手抹把脸。
但他却始终走得很慢,就像是拖着什么重压一样。
雨太大了看不清楚面容,施向南无法分辨对方的年龄,只从短发勉强推测是个男的。
“喂!”
那人像是听不见一样,低着头继续冒雨往前走。
“喂!这位大哥!”
他还是不动。
直到他路过施向西身边,被她一把抓住拉到屋檐下。
这才看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又高又壮的,就是表情很不对劲。
“大哥,你咋淋这么大的雨啊?”
施向南把随身带着的手绢拿出来。
“你先擦擦脸上的雨吧!还得赶紧找地方换衣服喝点姜汤,不然你这样肯定要冻病了……”
施向南还在说话,就听到远处传来喊声。
“施向南!施向南!”
“南南?南南你听见答应一声?!”
似乎是大嫂和林琴的声音。
施向南赶紧应了一声,又一把拉住那个想往雨里走的人:“你干嘛?”
施向南的小手绢是她大嫂给做的女生用来擦手的那种,只有一点点大,沾到他身上就全湿透了,根本不顶用。
对方身上的雨水还是顺着头发往下流,跟几条小河似的。
他勉强看了她一眼,就被从脑门上流下来的河冲得睁不开眼了。
只得又抬手抹了把脸。
这么会儿功夫,林琴和钱秋雁已经打着伞冲了过来。
“可算找到你了!”
“这是谁啊?”
幸好出来找人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备用伞。
钱秋雁把她手里的长柄伞砰第一下撑开,递给施向南。
林琴就顺手把她手里的伞也依葫芦画瓢撑开递给了浑身湿透的人。
“怎么淋成这样?没有找地方避避雨吗?”
施向南也没有多解释,简短地说:“我看他走在雨地儿里,就把他拉到这儿躲雨了。”
钱秋雁又从提兜里拿出两条已经用的掉了很多毛的毛巾来。
“先用这个擦擦头上的水吧,要不冻病了!”
“咱们赶紧回去,厨房给你熬了姜汤,热水也准备好了!”
施向南点头。
那人不知道是冻傻了还是被雨水冲傻了,反正没吭声也没反抗,就被三个女人拉着往食品厂的方向走。
钱秋雁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喊:“大姑!袁京!找到南南了!”
大雨已经下了将近一个小时。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就是雨太大了,哗啦啦的,喊人也不得不大声。
不过能回家的都到家了,一时回不去的也就近找到了避雨的地方,还在街上走的都是钱秋雁这样出来找人的。
也没几个。
很快他们就叫回了一起出来找人的大姑和袁京、还有施向西。
走了没几步施向西就问:“这谁啊?个头真高。”
施向西是兄弟几个里个头最矮的,就连还在上高中的施向北眼看着也要比他高了。
所以这人现在看见年轻男人第一反应就是看人家的身高。
比他高的总忍不住拿出来说一说,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嫉妒。
施向南没理他这个话茬,转而问道:“二哥你在厂子附近散花生散的怎么样?”
施向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小妹你怎么说的跟散烟一样!不要钱请他们吃的嘛,大家都说好,我说了好几遍要听真实意见,有几个还拿话顶我,说吃着好不让说啊,非得说不好吃才行?”
“我去一家就要把所有在家的人全发一遍,跟他们拉拉家常,才好问觉得花生吃着怎么样。然后不是下大雨了嘛,你出来没带伞,大嫂叫我们拿着伞进县城里来找你!我大概走了上十户人家吧!等雨停了再去。”
这回不等施向南说话,他说完自己就觉得不对了。
“这大雨天干不了别的,估计就是出去的人也都回来了,正好人多!一会儿回去我就再上门去散花生!”
一行人很快先到了施向南家里。
这家人的房子是新盖起来没几年的,一家人又是去大城市长过见识的人。
人家的卫生间就装在室内,是那种冲水的蹲厕。
而且卫生间里安装了淋浴间。
这也是施向南跟捡便宜一样赶紧买下这几间砖瓦房的原因之一。
虽然她买下的时候淋浴已经被房主借住的两家亲戚给搞坏了。
但这时候的人工费真的很便宜,找个师傅来修一修也就几块钱的事,不到半个小时就给修好了。
那个维修师傅天天被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找去修东西一般都没人会给钱,给发两根烟都是好的。
头一次见直接给钱的,高兴的不得了。
收了钱他还顺手把房子里安装的水龙头啥的都给免费检修了一遍。
回到家里,施向南就叫那人去洗热水澡了。
幸好袁京来了。
离得远,大姑三个出门都带了不少换洗衣服。
袁京身形高大,跟这个人淋雨的人相差不大,他的衣服那人能穿。
施向西的就穿不了。
送衣服的时候他听见小妹忍着笑跟大嫂嘀咕了一句“幸好袁京哥来了”,顿时就不干了。
“小妹你咋回事?!嫌弃二哥长不高是不是?”
第57章
其实施向西的个头不高是跟施家其他男人比的,他也有个一米七八以上呢,穿个带跟的皮鞋就有一米八了,着实不算矮。
何况就算是只有一米六,那他也是施向南的二哥啊!
她哪会嫌他矮!
是施向西自己很在意这事儿,平时还好,外头见到比他高的就总是忍不住表现出来。
家里人才会打趣他。
施向南刚才回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二哥拿干衣裳给捡回来的人换。
被大嫂拦住了,说他的衣服那人穿不了。
顺口又说起她嫁过来那年,办酒席的时候,席上有一个比他高很多的年轻小伙子。
施向西从看见那小伙子就咕咕叨叨的,还吆喝了几个村里跟他一起玩的小伙想给人家使坏。
还没行动就被施开阳发现收拾了一顿才老实了。
被大嫂一提醒,施向南也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来,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幸好袁京哥来了。
没想到就被施向西耳朵尖地给听见了。
他一副炸毛的样子,施向南更是笑个没完,捧在手里的一大碗姜汤都差点洒出来。
大姑显然也知道施向西这个小心病,也跟着笑:“哎哟,向西啊,南南不是说你的,你不要多想嘛!”
“来来来,赶紧喝碗姜汤去去寒气!”
施向西气得当场狠狠地剥了两颗花生吃。
连袁京跟他媳妇儿刘芳都笑了。
说话间,那人冲完热水澡换上袁京的干衣裳出来了。
他是擦着头发出来的,没有了雨水,可以清楚地看到长相浓眉大眼的,很周正。
只是脸上神情清晰可见的有些阴云不散,两只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
一出来他就放下手里的擦头毛巾,抬起右手对着施向南敬了一礼:“姑娘,多谢你了!”
这会儿施向南才注意到这个人有点儿不同寻常。
现在回想起来,他在雨里走得虽然很慢,但始终没有弯腰塌肩膀。
“您是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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