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茗铭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浮浮沉沉,忽冷忽热,意识混沌不清,唯一的印象,就是自己不久前好像被一群人用东西蒙住头痛打了一顿。严格说起来,这些花拳绣腿还不能真正对他造成伤害,但也不知道是谁在最后像是铁了心要他命似的,拿着重物直接往他脑袋砸去,这一砸,就将他的人彻底砸晕了。
他实在有些后悔,或许自己先前就不该这么嘴贱,网路上的键盘暴民又不是第一天见识,自己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这下可好了,原本只是单纯的唾骂跟诅咒,却因为他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老子是作者,爱看看不看拉倒",结果导致整个校园论坛大炎上,誓言非要将他这个作者的真实身分给扒出来,没想到这不过就半天的时间,他就在下课时间被人逮个正着,直接被人盖布袋毒打了一顿。
他敢肯定,最后这个将他砸晕的人,一定就是他引言回覆那句话的对象,不然怎么会下手这么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周围有些脚步声,男男女女的低语声将他包围在中间,一双温暖的手抚向他的额头,来自手掌心的热源像生命之泉似的从他的额头开始蔓延,一路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身体似乎变得轻了些,头也不若先前那般沉重,原本后脑处的钝痛感也减轻了许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他整个人开始向下沉,一路沉回到自己的躯壳当中,痛感彷彿在这一刻一同窜进他的体内,稍微动一下,刺骨的疼痛便涌了上来。
「呃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他紧皱着眉头,强行逼迫自己睁开双眼。
「少爷,你醒了?!」迟疑的询问声从一旁传来,萧茗铭缓缓移过眼,看着出声的男人,面露疑惑。
「你谁啊?」
喉咙乾得紧,从嘴里吐出的嗓音沙哑的不像是自己的,只见那人脸色骤变,慌慌张张的凑近到他身边。
「少爷,奴才是阿福呀!少爷,您不记得奴才了吗?」
「水......」
萧茗铭此刻难受的要命,压根儿没心思管周遭的异样处。
那人也是个机灵之人,听见他的话后,立刻奉上温茶让他润喉,几杯清茶下肚,萧茗铭这才感觉好多了。
他坐起身,环视周围几圈,又来来回回打量了眼前的人好几回后,才将视线转回自己身上。
他看着自己小了一号的身板跟纤弱的双手,再度愣了神。
这是什么鬼地方?这副小孩的身体又是谁的?难道自己现在在做梦吗?
「你叫阿福?」萧茗铭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将希望放到身旁的人身上。
「是老奴阿!少爷,你不记得奴才了吗?天哪!少爷......」
阿福顿时哭得老眼昏花,萧茗铭僵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面前的老人。
就在此刻,厢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一名气质清丽年纪莫约三十的美妇在侍女的搀扶下奔了进来,一看见床上端坐的人清醒过来后立刻一把将他拥入怀里。
「我可怜的硕儿啊!我的儿阿!你总算醒了,阿娘还担心你要有个三长两短,阿娘该怎么办才好啊!」
好不容易才找回的呼吸被妇人这么一抱紧,险些再度窒息。
「唔......」萧茗铭奋力挣扎了好一阵,貌美的妇人才松开手,
「告诉阿娘!是谁这么狠心把你推下池子里的?!」
妇人原先伤心的面容露出了阴狠,脸色变换之快令萧茗铭措手不及,只能木訥的摇了摇头。
「别怕!告诉阿娘是谁欺负你,阿娘定会给你讨回公道!是不是大娘的人推的你!是不是?!」
妇人紧紧抓住他的胳膊,连声尖锐的问道,吓得萧茗铭拼命摇头,连连说不。
此刻,一旁的阿福总算是看不过去,将妇人拉到一旁去。
「二夫人,那个.......老奴方才发现,少爷好像失忆了。」
「失忆?!!」
二夫人的嗓音再度拔尖了好几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
深怕眼前的女人再度对自己伸出魔爪,萧茗铭下意识的向后退缩了几分。
向氏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不过片刻,她便缓了过来,慢慢的走到萧茗铭面前坐到床沿。
「我可怜的孩儿,我是你娘亲,你还记得吗?」
女子拉过他纤弱的手,轻抚了几下,眼神中有着隐忍跟难受,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却不见任何眼泪滴落。
萧茗铭有些不忍,眼前的女子竟如此要强,遇见这种事,竟还能强忍着不掉泪,如此处惊不变的态度也不知道平时在这个府邸里遭遇过多少让人噁心的事?
「没事,阿娘给你再找个好大夫,一定会治好你,真的治不好也没关係,你还小,我们还有好多好日子能过,过去的事情忘记也无所谓,只要你以后乖乖听阿娘的话就好,记得离大娘他们那一口子远一点。」
语毕,女子起身走向一旁的老奴,「阿福,好好照顾少爷,我会让相爷再拨些心思细的人来贴身照顾少爷,另外去让人找找城里最好的大夫,看看能不能帮助少爷恢復记忆。」
「咱们府上的大夫就已经是最好的了,妹妹这话,难不成想去宫里请御医?」
门外不知何时又站一群人,为首的女子穿着更加雍容华贵,但面容保养的虽好,却难以掩饰眼角的细纹所暴露出的年龄。
二夫人一看见来人,脸色越发的难看,丝毫不愿意给对方好脸色看。
「哼!大夫人不是应该忙着替相爷查出谁是陷害我儿的兇手吗?怎么有空来这里探望?」
女子手里的摺扇轻摇说道,「唷~妹妹,姐姐这正是带着兇手要来给妹妹处置呢!你跟我可真是心有灵犀呀!」
女子眼神飘向一旁示意,一旁的僕人立刻将一名被五花大绑的人推到眾人面前。
想当然尔,萧洺铭对这些人是一个都不认识,只能被动的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这可是场经典的宅斗戏码,虽然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总归着一起看戏准没错。
「都......都是奴才的错,少爷.......少爷那时候贪玩,想去拔池子里的荷花,要让奴才扶着他的身体,结果......结果没想到奴才一时手滑......就害少爷、少爷摔进........池子里了........」僕人支支吾吾的说道,只要在场是有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个人百分之百是被胁迫后说出这番话的。
一旁的主使人对此却有恃无恐,套句现代电影的话,"裁判、球证、旁证,加上主办、协办都是我的人,你怎么跟我斗?"
「我说妹妹,这都是姐姐的错,平时应该多拨些人照顾硕儿,今天这该死的奴才给你绑来了,看要怎么处置全都随妹妹高兴。」
藏在袖子下的纤手紧紧的捏着手绢,向氏的眼神露出了浓烈的恨意,自从大夫人生下了嫡子,就将她孩儿身旁的侍女奴僕全调去照顾大夫人自己的孩子,说是她这都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才喜获麟儿,害得这孩子天生下来身子骨就弱,需要多加照顾,谁看不出来大夫人这是想藉着孩子之名,挤兑他们二房母子。
但比起性格要强的二夫人,大夫人的手段就像一团藏着针的棉花,正面迎击不但打不到点上,反而还会被暗箭所伤,二夫人也因此吃了不少亏,若要不是仰赖自己这年轻的美貌还能吸引相爷,恐怕她这二夫人在相府里早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怎么样?妹妹想如何处置这狗奴才?」
大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胜利的笑容,她熟知向氏好强的性子,为了洩愤,她一定会找这人开刀,但这由头说大不大,毕竟还是她自己的孩子顽皮要去摘花,若她真的杀了这个奴才,恐怕苛待下人的风言风语就会在府里传开了。
「你!」
向氏恨得牙痒痒,但心里十分又明白这背后之事一定不是这么简单,坏就坏在自家孩儿现在还失忆,就算想让他回想之前的细微末节,也是不可能的事。
「娘亲,算了吧!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自己活该,不怪他。」
厢房内安静了半响,眾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了床塌上的人。
萧茗铭战战兢兢的环顾周遭的人,有些怀疑自己这一插话是不是插往了坏的发展?
不过既然都淌进这混水了,演戏也要演整套是吧!
他硬着头皮,伸手拉了拉向氏的衣袖,佯装无辜的说道,「娘,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以后都乖乖听娘的话,不乱跑了,娘就别生气了好吗?」
萧茗铭硬是憋出了几滴眼泪,一脸既无辜又委屈的样子,顿时让二夫人的心软了。
「算了,硕儿自己都认错了,就不追究了吧!」
向氏摸了摸自家孩儿的头,这个小混世魔王平时很爱替她招惹麻烦,这次搞了个失忆看起来反而乖巧许多。
事情的走向出乎了大夫人意料之外,但既然都说了不追究了,自己要是再继续咄咄逼人反倒看起来很可疑,看来这次只能算她自己运气不好失策了。
「唉~硕儿真懂事,要是当娘的能有儿子这样有自知之明,府里就能少些鸡飞狗跳的事了,妹妹你说是吗?」
大夫人悻悻然的说道,「既然不处置了,我就把人放了,硕儿你也要好好养好身子,以后我们家弦儿还得仰仗你这个哥哥呢!」
人都要走了还这么多屁话,萧洺铭可总算见识到深宅里头这些阴阳怪气的女人有多让人厌烦了,暗地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待到人走后,惯性嘴贱的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老妖婆,专业作妖。」
厢房内此刻只剩下了二夫人和阿福,两人听见他的话后,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这果然还是他们家的少爷,也就这么个混世魔王敢这样咒骂当家主母了。
向氏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慈爱了,伸手又摸了摸他细嫩的脸颊,脸上充满笑意。
「我儿失忆归失忆,不过本性还是依旧。」
萧茗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娘亲",有些不忍心说出自己接下来的打脸之语。
「娘亲,所以我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