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月心系冷如霜安危,全力施展身法,衣不沾水,御风疾行,身形犹如鱼雁般滑飞在江面上。不到半盏热茶,他奋力一蹬,整个人宛若蹴鞠般弹起三丈,在半空中一个鷂子翻身,倏地落至船尾栏杆上,姿势美妙之极。
水中月环顾四周,舫外停着十来艘快艇,甲板上聚集了不少人,个个面色冷峻,神情肃穆。这群人虽令水中月大感好奇,但他更在意冷如霜,举目四顾,好不容易在台阶旁找到她的芳踪。
水中月二话不说凑过去,冷如霜注意到他的身影,美眸泛出亮闪,旋又露出一丝哀怨的眼神幽幽瞪着他。水中月不用问也知道,冷如霜必是责怪他擅离职守,否则这群人如何能轻易登上甲板。
便在这时,水中月发觉甲板上躺了几名伤者,他们身中飞刀,刀身锋利,刀柄上刻有霜花图案,冷如霜在醉香楼对付黑衣人便是用此刀。
这下水中月愈发糊涂了,看了眾人一眼,为之愕然,原来他在人群中发现南宫梟的身影。水中月倒抽一口凉气,莫非南宫梟率眾偷袭冷香舫?不,这说不过去,他怎会这般大胆。片晌之后,但见南宫梟走上前来,拱手行礼,「冷才女出手重伤我巨鲸帮,总得给个说词,好教我给弟兄们有个交代吧?」
「他们潜伏在冷香舫旁,一声不吭,我道以为是贼人。如今真相大白,兴许是场误会,我便予以计较了,南宫公子将他们带回后,此事当作没发生过。」冷如霜不卑不亢。
一个彪形大汉从后方走出来,他肤如黑炭,脸颊瘦长,双目凶光闪闪,令水中月在意的是此人身穿官服,不由得让他想起童宸。彪形大汉左手按着刀鞘,扯开嗓门地说,「在下乃青城县捕快郝烈,冷才女伤人后连句道歉都没有,妄图息事寧人,此举未免让人唏嘘。纵使令尊前来,多少得给个说法,哪像你这般目无王法!」
水中月不禁大奇,他虽不清楚朝廷中的事,但冷夜冬乃是正四品,怎么想也比这小小捕快的官阶还高,为何郝烈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
水中月转念一想,恍然大悟,天高皇帝远,郝烈定是盘算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才如此猖狂。他用眼角馀光瞥向郝烈的后方,只见南宫梟双手负后,嘴角逸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看来在郝烈背后撑腰之人是南宫梟无疑了。
虽不明白方才发生何事,但水中月肯定这群人来者不善,似是早有预谋。冷如霜挥开衣袖,一双秀眸冰冷地凝视着郝烈,漠然道:「郝捕快当时并不在场,如何得知事情经过?」
「人赃俱获,你还想抵赖吗?」郝烈指着担架上的伤者,「我听闻今日醉香楼发生之事,担心石大路报復,特命几位弟兄在岸上巡视。巨鲸帮深諳水性,我便私下找他们就近保护冷才女周全,孰料你不分青红皂白伤了他们!」
「他们在冷香舫周围徘徊,谁能证明不是图谋不轨的贼人?」冷如霜秀眸一凛,轻蔑地说,「冷如霜前来青城县,从未要求官府的人保护我。」
郝烈冷哼一声,「冷才女莫要血口喷人,颠倒是非!」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冷如霜冰冷地说。
郝烈气得圆眼大瞠,旋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好!既然冷才女坚持己见,那我们听听他人如何说。」他走向其中一名伤者,询问道:「当时情况究竟为何,你务必如实招来,倘若蓄意撒谎,我定当不饶!」
伤者指着冷如霜说,「我们在远处暗中保护,没想到她二话不说便掷出飞刀,迫得我们大声求饶。她不听辩解,似要置我们于死地,若非郝大人及时赶到,只怕我们早已到阎王殿报到了。」
水中月听完此人的说词,要不是眾人在场,他必捧腹大笑。现在他知道是甚么情况了,简单来说,这是南宫梟安排的一个局。静心一想,伤者说词矛盾至极,明显是是胡诌的。证词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些人武功不是冷如霜的对手,若担心石大路报復,他们有何保护之能?纵使有信号矢,为何短短时间里,南宫梟跟郝烈两人能迅速赶至?
冷如霜瞥了郝烈一眼,鄙视道:「莫非郝大人办案一向如此草率,仅因他人随口胡诌,轻易定人之罪?」此言一出,水中月窥见南宫梟眼睛放亮,嘴角掛笑,他登时大感不妙。
果不其然,郝烈像早有腹稿,从容地说,「好,倘若这群人胡言乱语,不知若证人乃冷才女底下的人,那又当如何呢?」
「你这是甚么意思?」冷如霜这下慌了。郝烈指着角落的ㄚ鬟,问道:「当时你应该也在场,你可亲眼看到是甚么情况?」
冷如霜一双美眸锐利射向ㄚ鬟,ㄚ鬟别过视线,低垂俏脸,战战兢兢道:「我只瞧见大小姐衝出甲板,身影飞向远处,再闻声响之际,江面上已传来许多人凄厉的求饶声。」
「你、你说谎!」冷如霜杏眼圆瞠,大叱一声。郝烈挥了挥手,不以为忤地说,「真相大白了,不知冷才女还有何话好说?」
南宫梟眼见时机成熟,缓缓走上前来,他说道:「此事误会不小,虽说我弟兄伤了不少,但若冷才女能付医药费,在下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郝烈说摇了摇头,「南宫公子为人宽厚,但此事不能这样算了。不若这样,还请冷才女移驾衙门,这样我好有个交代。」
水中月总算明白他们的计谋了,换言之就是郝烈唱黑脸,南宫梟扮白脸,纵使冷如霜看穿了他们的计画,表面上也得乖乖接受。估计到时南宫梟会出来谈和,日后便可挟此恩情让冷如霜回报,至于回报内容为何,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当冷如霜思忖如何化解,水中月乾咳两声,成功吸引眾人注意之后,他背过身站在冷如霜前方。他故作认真地说,「此事你们有错在先,怎能恶人先告状?」
郝烈瞧了他一眼,冷哼道:「哪来的野小子,你是甚么人?」
「我叫阿丑,我是大小姐聘僱的马伕。」郝烈双目瞠大,他虽没去醉香楼,但多少听到风声,知道水中月的辉煌胜绩。他谨慎道:,「我乃青城县捕快,你莫要胡言乱语!」
水中月冷笑地说,「言归正传,究竟是谁允你们保护?你们擅作主张,又怎能怪别人认错呢?此事若说得通,日后我围着人家姑娘,嘴上说要保护她,官府岂不是拿我没辙了?」
「一派胡言!」郝烈怒道:「保护冷才女的是巨鲸帮,岂能跟你这黄毛小子相提并论?他们依我命令行事,何来不妥?」
「当然不妥。」水中月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说,「巨鲸帮说到底不过是船帮,为何协助官府办事?追根究柢,打从一开始我们便没请官府保护,你们多此一举,只是徒增困扰。」
「我们暗中保护,并无现身干涉,何来困扰之有?」
「既没现身,怎知是敌是友?」
「你是强词夺理!」郝烈气得七窍生烟,脸红脖子粗。水中月不打算作罢,他目露厉芒,低喝道:「江湖中人均知我家大小姐不喜男人来冷香舫,你们半夜前来,此事传出去,岂非毁了她清誉?」
不等郝烈接话,冷如霜补充道:「恰巧皇后娘娘近日胸闷,常居榻上,特地书信一封找冷如霜去谈心。冷如霜便借此机会,当面说出此事,为了证明清白之身,冷如霜只能在皇后娘娘面前以死殉节!」
眾人闻言,纷纷譁然,巨鲸帮跟当地官府勾结,多少与朝廷中人有来往,一般情况下尚能调停。皇后母仪天下,她若出面干涉,甚至不惜跟皇上諫言几句,别说一个巨鲸帮了,十个巨鲸帮都要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事关重大,南宫梟和郝烈两人面面相覷,不敢作声。水中月趁势道:「夜深了,诸位若无其他要事,还请回吧!」
郝烈脸有难色,他碰了一鼻子灰,倘若现在撤退,日后如何抬头见人?他深吸一口气,一字字说,「打扰冷才女清幽委实是郝某疏忽,但郝某身为捕快,总得给个交代。这样吧,明日郝某再来叨扰!」
郝烈兀自挥了挥手,眾人陆续下船,南宫梟眼见大势已去,瞪了水中月一眼,却又拿他没辙,只能命人将伤者抬下船。十几艘小艇疾去后,水中月回过头来,尚未说话,冷如霜冰冷道:「你方才去哪了?」
「此事一言难尽,不若先去赏月亭。」水中月使过眼色,瞥了ㄚ鬟一眼,示意隔墙有耳。冷如霜想起方才那名ㄚ鬟,瞪了她一眼,怒喝道:「你给我滚回房里,明天一早我再让易婆婆收拾你。记住,今晚你若敢擅离半步,休怪我无情。」ㄚ鬟闻言大惊,双脚不住颤抖,连跌带撞地奔回房里。
冷如霜不用问也知是南宫梟从中作梗,回想上次浴房的ㄚ鬟,心中暗骂几声,打定主意明早将ㄚ鬟们遣掉。
两人回到二楼赏月亭,水中月娓娓道出刚才之事,冷如霜听闻姬若雪想对付她,一方面愤怒,一方面担忧。水中月问道:「你可知鬼道门是甚么?」
冷如霜沉吟半晌,轻叹道:「那是东瀛潜入中原的魔教,规模尚不清楚,但十分庞大,否则早被人灭了。连姬若雪都在里头,可想而知有更多重要人物涉入,莫怪乎多年来武林一直无法将其根除。」
「要不这样,明天一早我们便离开此处。」水中月答道。
「眼下不好走了,单就今晚之事,若我突然走人,岂非作贼心虚?」
「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关乎你安危,何必在乎他人言语?大不了他们追过来,再想办法不迟。」
「这绝不行。」冷如霜轻摇螓首,无奈地说,「他们追上来必有准备,兼之我逃走在先,他们说不定会先斩后奏。」
「倘若我能将此事摆平,你是否愿意离开?」水中月问。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瞒你说,此行不过是幌子,目的是掩护易婆婆蒐集青城四公子的罪证。」冷如霜抿起唇,「明天郝烈必会想方设法对付我,一时半会,我真想不出如何应对。」
「如果是这事的话,我倒有办法帮你,只是姬若雪的事令我担心。」水中月露出苦笑。
「走一步算一步吧,如今有你在我身旁,他们断不至于敢乱来。」冷如霜说这句话的时候,似有若无地瞥了水中月一眼。过了半晌,她接着问道:「你说有方法对付郝烈,你有什么计策?」
「他们既能栽赃嫁祸,我们亦可将计就计。」水中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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