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是,我想等你回来,就只好等着。”他睡不着,担心萧复是不是出去,让庞尚书的儿子给报复了,他还想出去找,被金樽拦了下来,说萧照凌只是有家宴。
林子葵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什么时候萧照凌带自己去吃家宴啊?是什么家宴,他在金陵做官的亲戚么,自己还是不去比较好,有了功名后再去,他想到功名,闭着眼也在背书。
这会儿醒了,想到一件事:“今日酉时前,我得去贡院报道才是,就快考试了。”
他刚起半身,萧复伸手把他按回去:“睡到午时起,下午我陪你去,我昨夜也没睡好,要睡会儿的。”
林子葵:“你怎么也没睡好啊,喝酒了吗?”
“喝了一两杯吧,没睡好是因为我想林郎了啊,我认床,认你,所以很快就回来了。”萧复顺势倒下去,就这样伸出双臂把他整个揽住了,呼吸他身上的气息,虽然几乎是闻不到味道的,却能感受到,埋下头去,“林郎没有像我想你一般想我么?”
林子葵被他抱着了,敷衍挣扎几下,就不动了。
他的力气,到底是不如萧复的,他知道。
“你怎么不说话?”萧复下巴像黏人的猫咪蹭在他的脸颊上,有些刺挠。
他沐浴了,却忘了刮胡须,这一晚操劳过度,胡茬冒了出来。
林子葵敏锐地察觉了这点刺挠,心里陡然有点不好的猜测,嘴唇微抿,然而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萧复鼻尖抵在他的鼻尖上,眼底蕴藏着星星点点的爱意:“林郎不说话,是困了,那我也不说了,睡吧。”
第39章 金陵城(16)
萧照凌问的问题, 林子葵没有回答,沉默地扭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倒不是因为林子葵不想, 不想怎么会等他到子时,这会儿是寅时么?林子葵蒙着眼, 也分不清,他的确感觉自己没有睡多久,虽然此刻头脑昏沉,可更清晰的, 是对照凌姑娘不切实际的怀疑。
他脸上那是胡茬么,还是扮男装黏的假胡子?
那假胡子,它也不是这种浅表的扎人啊。
莫不是是不小心黏在脸上的头发丝?有可能。
林子葵忍住了伸手去摸他脸颊确认的冲动,整个人陷入了混沌的凌乱。
萧复看他翻身,心里清楚他在躲什么, 半睁开着眼看着他的后脑勺。这个林子葵啊,发现也不说, 就闷在心里,实在是……
萧复叹口气, 把脸埋在他的后颈窝里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刮在林子葵的皮肤上。
奇怪, 萧复分明是不怎么闻得到味道的, 却觉得林郎的脖子和皮肤, 都是香香的, 和其他事物不同。
很快,萧复进入浅眠, 杀宇文铎这事儿, 看似一气呵成, 可其实整件事已暗中筹谋三年了。
需找人接近赵王,取得他的信任,给他提供虫粉,诱小王爷入京,给皇帝下蛊……
这中间环节,但凡错一个,都不会这样天衣无缝。
近乎天衣无缝。
萧复在他的体温和气息里,完全放松了下来。剩林子葵浑身僵硬着,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后颈痒痒的,是照凌温热的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贴着林子葵的后背。
林子葵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用他的方式默然思考着。
若正如自己所想呢?
萧照凌,能骗自己一次,就有两次。
他多希望不是,多希望,就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些。
兴许只是想得多了,林子葵微微侧头,萧复感觉到了,睡梦中收了收胳膊,将他抱得更紧了,一只手还始终攥着林子葵的手心不放。
林子葵嗅到他身上沐浴过后的檀香气,和行止观烧的香火,是很相似的气味,让人安心。
船上,墨柳刚起不久,去找吃的,就看见一个房间里排排坐着四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最年长的那个,瞧着和自己差不多大岁数,小的那个是小豆丁。大的正襟危坐,小的埋头在吃。
船上怎么突然多出这么多小屁孩?
墨柳自诩年长,走过去问道:“你们是萧姑娘的客人么?”
“萧姑娘?”大殿下想,难不成这船是萧家某个姑娘名下的,遂点了头,“是,是兄长带我们来的。你是船上的船工?”
墨柳看见他们桌上好多吃的,都没动,有点馋了:“我跟你们一起坐行吗,我不是船工,我跟我家公子一起来的,萧姑娘是我家公子未过门的娘子。”
大殿下没听懂这关系,但很客气:“请坐,你若是饿了,就随便吃吧。”
一举一动,都彰显天家风范,墨柳是瞧出这几个小公子举止不俗,但哪里想得到这四个小屁孩是皇子。
他一边吃,一边说自己叫什么,又问他们:“你们四个是兄弟?长得有些像,你们叫什么啊?”
大殿下可疑地沉默了,想起摄政王的警告:“我是老大。”
二殿下没吭声。
三殿下:“我叫老三。”
四殿下:“我叫宇文……唔唔!”
三殿下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我们姓云,这是老四。冒昧问一下,你家公子,在这船上住么,你们住多久了,这船上,可是住着一位老先生?”
三殿下也猜测,摄政王带他们来这里,必然有用意。
见老师?
什么样的人,能让摄政王觉得,必须要恭敬对待,称之为老师?
是告老还乡的薛相么?
墨柳吃着绿豆糕,含混道:“我们也是才来两天啦,船上有老先生吗,好像没有,哦对有个老的,是个厨子,这船上人很少的。云老大,你也吃啊?来来来,别客气。”他吃别人桌上的,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拉着几个人一起吃,大殿下哪里吃得下啊,勉强吃了一口,朝他疏离地笑了下。
金樽就靠在门外的船檐下坐着,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后脑勺碰在门上,听他们讲话。
秦淮河上一片风平浪静,只有静谧的水流声蔓延。
皇帝驾崩,消息虽封锁了,但还是有官兵来封了日日奏乐歌舞的画舫,让她们不许再唱。
四个殿下吃了一些,等了许久,起码晌午了,还没等到摄政王出来。
小殿下困了,喊了一声嬷嬷。
嬷嬷不在,他只好自己趴在桌上睡觉了,父皇死了,他好像对此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触,没人跟他说这是怎么回事,死又是什么。
母妃只告诉他,要好好孝敬摄政王,就像孝敬母妃一样。
萧复没睡太久,醒了后还很眷恋,不想起来,林郎多乖啊,就这么让他抱着,虽然背对着自己,瞧不见脸。
萧复就用脸在他后颈窝里拱了拱,像猫洗脸一样,表情慵懒又满足,林子葵这会儿凌乱着呢,装着睡,他脸上胡茬一蹭,林子葵绷不住了:“……照凌。”
“哎,醒了啊?”
林子葵点头,稍微挣扎了下,自己坐起身了:“谢神医在么,我想拆一下眼睛上的布条,等会儿去贡院,我不能蒙着眼,会不准我报道考试的。”
萧复没告诉他贡院已经贴了关门告示,推迟春闱,应了一声好:“待会儿去的时候,到了,我再让三哥给你摘了,尽量避着光。”
“嗯。”他还穿着中衣,萧复先下床,把挂着的衣裳给他拿下来,帮他穿。
林子葵摇头:“我自己来吧,不用帮我穿衣的。”
他看不见,也能将自己收拾得很好,穿衣、系腰带,一切有条不紊,但林子葵没找到棉袜,萧复在鞋里帮他找到了,想了想,就坐在床边顺手抓过他的脚踝:“我给你穿。”
“不可!”林子葵连忙将脚要抽开,萧复按着他的腿:“子葵,不动了哦。”
林子葵的腿和脚都漂亮,纤细,细腻像白瓷一样,萧复的动作不由自主,变得很轻柔。
就这样给他穿好一只,穿好两只,林子葵感受到了,说不出话,莫名觉得鼻酸:“照凌,你……大不必如此的。”
“给你穿个衣服袜子的,怎么了?虽然我这辈子都没给人这样伺候过,但也不是什么难事。”他又不嫌弃林子葵,他都这么喜欢林子葵了,给他穿个袜子而已,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萧复整理好袜子,扎进裤腿里:“嗯,穿好了,你把腿放下来,我给你穿鞋。”
“谢谢你,我自己来吧,不能让你弯腰给我做这种事的。”他果断地自己来做,萧复就给他提鞋:“先起来用膳,去贡院前,还有件事,我带了四个小孩给你过目,你就随便看看他们,看看你喜欢哪个,愿意收哪个当学生?只收一个。”
“收学生?”林子葵在凤台县是收过的,他考了解元,专门有人将孩子送来他这里学习,也不计较他是不是有眼疾,林子葵象征性收些瓜果蔬菜和肉,不收一文钱,也就教了。
现在萧照凌提这种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了,起身道:“好啊,什么孩子,你家亲戚的么?”
萧复:“嗯,亲戚家的,你可以考他们学问,考功课,考他们心性,胆量,什么君臣之道的,都可以。
“考君臣之道做什么?”林子葵问。
萧复:“他们日后是要承袭父业做官的,你收学生,最看重什么?”
林子葵:“不看重什么,只要好学,肯学,踏实努力便是。”
萧复:“念书也是要有天赋的,像我就不行,不爱念书,也无论如何都念不好。”
的确是有天赋的,林子葵知道,自己只需要睡两三个时辰,就当别人四五个时辰,他白天精神充沛,念起书来能进入一种近乎玄奥的境界,没人能在他的境界里干扰他。
林子葵以前还以为大家都这样,进了学堂才发现,有些同窗,背一首七言诗,竟然要半天的时间,还磕磕绊绊,背完就忘。林子葵对此不可思议。
他只需要看两遍就会背了。
林子葵用膳,萧复把墨柳差走了,给他夹菜,怕他吃不到,还喂他,竟又从怀里抓出一把腰果来,喂给他吃。
林子葵张嘴接住了,伸手要:“你给我呢,我自己吃。”
萧复:“腰果好吃吧?我看别人像松鼠那样吃个没完,就知道肯定好吃。”
“嗯,好吃,你也吃。”林子葵手里一大把,递给他。
萧复就张嘴咬了一颗走,放了一晚上还很脆:“我吃了,家宴上就吃了,这些给你带的。”
林子葵惦记着学生和去贡院的事,吃得很快。
萧复不住地让他慢点,说还早。
船上有微风袭来,有春天将至的气息。
萧复带他去见四个孩子,让他们下跪:“这是林夫子,喊老师。”
林子葵赶紧道:“不用、不用跪的……”
萧复摇头:“要跪,你是长辈,怎么能不跪。”
二殿下不吭一声地跪了下来。
大殿下看了眼突然变得不一样的摄政王,一咬牙,也扑通跪了下来:“学生见过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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