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内四五千人,有的人有固定的职务,譬如说医疗团队或直升机大队,这些人员都是固定的,很少有变动。也有的人并无固定的职务,工作都是轮班或临时指派的,譬如说清洁工,洗衣工,除草工,垃圾处理工等。这类多半都是低阶的劳力活,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但也多是枯燥无味,没什么成就感的工作。另外有一些基地的人员根本无法胜任任何工作,譬如说年纪太大的,身体有残疾的,还有患病在身的,都不在劳动派遣的名单上。若是有幼年儿童要照顾,也在免除劳役之列。
这些种种不同的情况,在基地眾人中时常会造成不同的心理影响。有些人会因为自己的职务產生一种优越感,比如说直升机飞行员,觉得在天上飞总是高人一等。还有在剑桥的通讯员,不但接近楚嬪梁毅等指挥级人物,做的工作也像白领阶级的上下班,自然比那些刷马桶和倒垃圾的高级得多。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但总有人言行举止间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傲气骄气,造成其他人心理上的不平衡。
另外一个大问题就是工作态度,尤其是那些从事低阶劳力的临时工。有时一群人做同样的工作,有的人比较勤奋,也有的人比较怠惰,甚至还有倦勤的。过去在人人工作领薪酬的社会里,每个人可以因为表现优异而获得升迁或加薪,或因表现不佳而扣薪或解僱。可是现在这些奖励或惩罚都没有实质用处,当事情发生时,处理起来有时候非常棘手。
直升机大队或剑桥的通讯员几乎都没有怠惰的情形。珊瑚和林敏御下都非常严格,而且赏罚分明。况且这些都是大部分基地人员称羡的职务,若是表现不好被淘汰,不但顏面尽失,而且想要挤进去的大有人在,根本不用担心缺额的情形。
反之像清洁洗衣等工作,麻烦就一大堆。许多人原本就不大愿意做这些差事,也不担心因为偷懒而被淘汰,甚至被淘汰还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这样一来,做事情的效率就不高,纠纷也接踵而至。像碗盘或衣服没有洗净,果蔬园的杂草没有及时清除,甚至垃圾没有按照规定处理掩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还有就是各个宿舍指派这些工作时,总会发生你少做我多做的齟齬衝突,各宿舍大队长有时也无法协调。
水母和海星是机动大队的正副队长,负责工作的安排,下设清洁队,伙食队,果菜园管理队等分队,但因为这些队伍的成员都是轮流调派的,所以除了分队长外,并无固定的成员。分队长的职责只是将前来队上报到人员分派到指定单位去工作,至于谁来报到并不是他们的职责,也不是正副队长的职责,而是委任各宿舍大队长来指定。也就是说,水母和海星只是根据电脑上的既定流程,通知各宿舍今天轮到某宿舍调派多少人到厨房,多少人清洁等等,至于指派谁他们并不负责。这样的权责划分是有道理的,基地四五千人,水母和海星不可能知道所有人的状况,所以委託各个宿舍的队长分派,毕竟宿舍队长对自己的舍员比他两人要了解得多。
只是各宿舍管理阶层也会出现不尽完善的情形。譬如说有的人和宿舍大队长交情较好,分配工作时就佔了便宜,别的人自然心中不快。还有的乾脆耍赖,随便说个头疼脑热腰腿痠痛的,往床上一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态度,也令管理阶层头疼不已。
另外金刚和大宝带领工程大队,负责各项工程的人员调派,这些人员也是临时指派的,毕竟盖宿舍挖排水道这些事情并不是每天都发生。按照惯例,工程大队调派人手有优先权,之后才轮到机动大队,因为工程多半需要较大的体力劳动,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胜任,所以先让工程大队选走了人,剩下的再分配给机动大队,安排上也实在无可厚非。
只是问题就出在金刚和大宝身上,工程大队有时要用人,但人员已经派出去给机动大队了,金刚和大宝要抽调人手,自然必须和各宿舍队长协调,也要知会水母和海星,好让他们临时补足缺员。只是金刚和大宝都是粗人,平时又自认为是基地的元老,常常倚老卖老,对这些该走的章程和应有的礼貌不屑一顾,往往说拉人就拉人,也不知会一声,造成极大的困扰和不满。譬如说有时候正在厨房帮忙切菜剁肉的人员,金刚大宝一来说走就走,丢下原来的活没人接手,气得伙夫们直跳脚。反应到水母海星这儿,两人找金刚大宝说项,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根本解决不了事情。
更有甚者,这些工程活有时反而成为人员偷懒寻乐的藉口。明明这项工程只需要三五个人就可以完成的,金刚大宝有时一拉就是十几二十人,当然这些人都是和金刚大宝有交情的。眾人到工地随便敲敲打打一番,剩下的时间便偷间聊天甚至喝酒作乐。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自然引起其他人员的极度不满。后来金刚大宝被调去发电厂工作,责成底下的人负责。可是金刚大宝委託的人也都是粗人,没什么管理哲学,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于是原本就有的问题便日益严重。一开始大伙儿吵吵嚷嚷,闹腾几下也就过去了,但是问题越来越多,衝突越来越大,甚至发生罢工的事情,惊动到楚嬪梁毅那儿。楚嬪是指挥官,自然责成梁毅出面处理。
梁毅第一件事,就是召集罢工闹事的眾人,在教堂开会听取他们的意见。教堂是基地唯一配备成排座椅的地方,除了任国英演讲佈道外,许多需要群眾聚集的场合,除了灵动广场就是教堂。这一开会,梁毅才惊觉事态的严重性。与会的人几乎个个群情激愤,矛头全指向金刚大宝,说他们任用私人,处事不公。梁毅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眾人的情绪安抚,并答应眾人一定儘早秉公处理。
然后梁毅又将金刚大宝和他的手下,水母海星及他们的分队长,以及各宿舍的正副队长叫到教堂开会,也听取他们的意见。没想到这些人也是一肚子苦水,一来互相指责,金刚大宝和水母海星吵翻了天。二来领导们又纷纷抱怨底下的人怠惰倦勤,工作不力。金刚大宝也是频频叫屈,说他们身兼发电厂及工程大队的工作,两边都是繁重的活,实在无法兼顾。宿舍的队长们也跟着抱怨,说群眾不听指挥,难以命令。就连水母海星也诉苦,他们还分别兼任东二么和西二么宿舍大队长,就有人员在他们面前耍赖装病,他们也拿不出法子予以惩处。这回梁毅又回过头来安抚他们,也答应他们一定儘快解决问题。
梁毅被搞得焦头烂额,回到自己的宿舍内,坐立不安且茶饭不思。楚嬪见状,知道梁毅为何事烦恼,便好言相劝道:「这些问题积重难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之事,你慢慢琢磨,别折腾自己。」
没想到梁毅听了回答道:「不行,现在已经到了群情沸腾的地步,必须儘快想出办法,否则要出大事。」
楚嬪听了,不禁皱起眉头问道:「有这么严重?」梁毅无奈地点了点头。
楚嬪于是问道:「要不把云雀燕子等领导阶层一起找来商讨对策?」云雀是林敏,燕子是宋璇璇,楚嬪习惯用代号,不常直接呼叫他人的姓名。
梁毅沉吟了一会儿,点头回答道:「商量是一定要的,但商量之前得先安抚民心,将群眾的情绪压制一下。」
楚嬪听了又问道:「怎么压制?你总不会想要使用,,,武,,,力吧?」楚嬪心里虽不觉得梁毅会使用暴力,但又不清楚梁毅所谓的压制是何意,所以提到武力时,语气犹豫了一下。
梁毅笑了一下回答道:「当然不是,不过得借重你指挥官的威严,杀鸡儆猴一番。」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得先去向金刚大宝打个招呼,要他们暂时委屈一下。」边说着脸上边露出一丝诡譎的笑容。
灵动广场上万头鑽动,许多人挤不进来,站到了旁边的扬子高地。眾人议论纷纷,都不知道指挥官把大伙儿召集此处有何用意。
楚嬪一脸肃穆地站在讲台上,梁毅林敏宋璇璇叶荃等人站在她身后。讲台边上,金刚大宝并肩站着,一脸垂头丧气的表情。工程大队的几个小队长站在讲台下,面对着楚嬪等人,各宿舍的大队长站在他们身后。
楚嬪待人声稍稍歇息之际,朗声发话,由麦克风传遍整个广场和高地,话声鏗鏘有力,语气严峻冷冽:「这些日子来,我接到许多报告,基地的各项工作持续拖怠,成效不彰,造成许多严重的后果。。。」
眾人一听指挥官严厉训话,纷纷屏气凝神,整个广场上鸦雀无声,只听楚嬪继续说道:「碗盘不洁,造成一些人员生病腹泻;衣服被褥洗不净,造成一些人员过敏生疮;垃圾厨馀清除不善,造成一些人员感染疾病。。。」
楚嬪顿了一顿,又提高了音量说道:「竟然还有人偷懒,把垃圾倒进鱼塘内的,造成鱼虾的死亡。还有人藉故严重拖延工程进度,甚至在工地聚眾饮酒赌博的,简直太不像话!」这最后一句话,矛头已经直指金刚大宝的工程大队。
接着楚嬪把头一转,对着讲台边站着的金刚大宝,厉声问道:「金刚大宝,你们两个负责调派工程的,怎么回事?!」这最后一句「怎么回事」声色俱厉,直有雷霆万钧之力,比慈禧太后责问李莲英的语气还要犀利,听得四五千人心里噗通噗通地直打突。
金刚低着头默不作声,大宝却是噤若寒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眾人都记得不过几天前,楚嬪亲访发电厂时,金刚大宝受到嘉许时的一脸得意样。现在两人逊得有如缩头乌龟,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真有天渊之别。几个曾经对金刚大宝不满的人员,此时心中却有幸灾乐祸之感。
金刚大宝默不作声,只听楚嬪又厉声追问了一句:「我问你们怎么回事?」语气咄咄逼人。
金刚囁嚅地回答道:「是我,,,我们,,,办事不力,请,,,请指挥官责,,,责罚。」一副惶恐戒惧的模样。
大宝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刚想张嘴,却被金刚拉了拉衣袖。
楚嬪自然看见了,张口说道:「大宝,你想说什么?说!」这最后一个「说」字也是鏗鏘决绝,等于是一道命令。
只见大宝一脸委屈地说道:「报,,,报告指挥官,咱们也,,,也有苦衷啊,分派的人员不尽力,不听话,我们也无可奈何呀!」
楚嬪听了,不依不饶地责备道:「你倒会推卸责任,我怎么听说你们指派工作不公平,造成眾人不满啊?还有在工地喝酒赌博,你们两怕是也有份吧?」顿了顿继续问道:「有人偷懒是事实,你们办事不公也是事实,是么?」说话时两眼直视金刚大宝,眼里透着夺目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慄。
金刚大宝又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吭。
楚嬪转头对着眾人朗声宣布道:「金刚大宝身为工程大队正副队长,办事不力,有欠公允,即日起解除一切职务头衔,遗缺由宋祕书暂代。」宋秘书就是宋璇璇,楚嬪的得力助手。
楚嬪接着又对金刚大宝说道:「你们两个身兼发电厂及工程大队,也确实辛苦。现在专心在发电厂工作,等发电厂工作完成,自有任用。」停了停补充道:「就算戴罪立功吧!」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金刚大宝无奈地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既是冤屈,又是如释重负的模样。
眾人眼见金刚大宝才接工程大队没几个礼拜,就给拔去了头衔,心中多少有些骇然。那几个跟金刚大宝有过节的,则是暗暗自喜,幸灾乐祸。群眾中还有人小声暗骂道「活该」。
有不少在基地已经待过一阵子的群眾,却被楚嬪领导统御的方法震慑住了。这种一边惩罚一边安抚,一头棒子一头萝卜的手法,楚嬪已经运用得非常嫻熟了。更有人心中暗忖着,楚嬪应该不会只惩罚金刚大宝等领导级人物,精彩好戏怕是还在后头。
果然听楚嬪说道:「一件事情总有两面,一个巴掌拍不响。管理阶层有问题,底下的人怕是也有偷懒怠惰的吧?」这几句自问自答,眾人都觉得又有事情要发生了。
只听楚嬪继续朗声说道:「我听说有人时常称病,不愿出勤的,好像领导班子也没什么办法。。。」边说边拿出一张纸来,看着上面高声叫道:「西二么大队长!」
讲台前的一个青年高声叫道:「在!」眾人看到那人正是该间宿舍的大队长,代号海星的郑星鸿,许多人认得他就是粉圆詹茹心的男友。大家也知道他还是机动大队的副队长,这次领导班子出问题他也给捲了进去。
只听楚嬪对着海星问道:「你们宿舍有个代号蜗牛的牛恩俊,是吗?」
海星惶恐地回答道:「是!」
楚嬪转头对群眾嚷道:「牛恩俊,到前面来!」
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隔了好久,才见到一个形貌猥琐的中年人,拖拖拉拉地走到讲台前。有几个人认出他就是刚刚在群眾里暗喊「活该」的那个人。
眾人都觉得这隻蜗牛要倒大楣了,楚嬪怕是要拿他开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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