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
最后的权限。
而伦敦之内,一直到现在,依旧一片死寂。
永恒的灰色雨雾笼罩内,所有的变化都被尽数冻结在无形的沙盒之中,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统辖局总部大楼。
在轰鸣中,拦腰断裂。
而在大地的最深处,重重防卫所笼罩的避难所内,尸骸狼藉,粘稠的血液在倾倒的办公椅之间扩散。
崩裂的屏幕闪烁着暗淡的光芒。
警报声早已经断绝,只有远方的隐约崩裂声,接连不断。
这里便是统辖局的心脏,现境最后的核心,可除了最后的幸存者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这下,可真成了光杆司令了……”
在遍布裂口的安全门之后,叶戈尔依靠在操作台旁边,狼狈坐地,只有猩红的色彩从腹部缓缓渗出。
手里依旧死死的握着配枪。
竭力喘息。
在角落里,一个抽搐的身影艰难的蠕动了一下,想要爬起。
可紧接着,枪口便已经抬起。
砰!
挣扎者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动了。
只有地上的叶戈尔艰难的向前挪动,匍匐着,努力的伸手,抓住被压在尸体下面的急救包,拔出,一手从其中紧急缝合袋,娴熟的贴在了贯穿的伤口上,拉下了封条。
在闷哼声里,叶戈尔的身体痉挛着,伤口在设备粗暴的黏合之下,重新合拢。可紧接着,他便不由自主的张口,呕吐。
突出的血色里,丝丝缕缕的灰黑如此的刺眼。
在苍白的灯光映照下,那一张毫无血色的苍老面孔之上,已经被一层层宛如蛛网的灰黑所覆盖。
如此的诡异。
无数如同淤泥一样的粘稠灰黑从地板和墙壁的裂隙中渗出,畸变的秩序和律令缠绕在他的身体之上,侵蚀着灵魂,每时每刻……
一点点的,去抹除那最后一分自我的残留,篡改着曾经印刻在灵魂中的一切。只留下这一具用来承载秩序的空壳。
叶戈尔咬牙,再度抬起注射枪,对准脖颈,叩动扳机。
可这一次,却再没有抗体注入这一具躯壳之中。
药剂瓶里,早已经,空空荡荡。
“放弃吧,叶戈尔。”
有含糊的声音响起,自阴暗之中,那些宛若淤泥一般的粘稠灰黑里,一张隐隐的面孔浮现。
轮廓,渐渐变化。
到最后,终于依稀浮现出了往昔的残痕,如此空洞。
“伊曼努尔?”
短暂的呆滞里,叶戈尔看着自己亲自任命的深度管理部部长,再忍不住疲惫一笑:“我一直以为,对统辖局,你比我看得还要更重才对……”
“就因为这样啊,难道不是正因如此么!”
那一张模糊的面目之上,数十张不同面孔的痕迹显现,依旧如此空洞,唯一相同的,便是那愤怨的怒火。
“你妥协的太多,退让的也太多了,是你背弃了统辖局所创造的这一切!你已经自野心之下迷失,偏离了正规!”
“都是掩饰野心的蠢话。”叶戈尔反问:“难道野心还有区别么?”
砰!
他抬起手,叩动扳机。
可最后的子弹却紧紧只是在那空洞的面孔之上留下了微不足道的裂痕,很快,迅速弥合。
“放弃抵抗,叶戈尔,加入我们!这是最后的机会!”
畸变的秩序加速了侵蚀,缠绕在他的身体之上,怒喝:“你将真正的成为统辖局!”
叶戈尔的面孔抬起,看着它:“那只不过是秩序的奴隶而已。”
“可统辖局不就是这样的地方么?”
空洞的面孔之上,好像浮现出些微的变化,似是微笑,又好像落泪:“我们缔造秩序,我们创造囚笼,我们又是奴隶本身……这便是秩序的代价,职责的终点。”
“放弃吧,叶戈尔。”
无数的面孔自淤泥之中俯瞰,呐喊:“秩序终将成就——”
“你确定?”
自疲惫中,叶戈尔的嘴角浮现出一缕嘲弄:“好像有人不这么觉得啊。”
空洞的面孔陷入呆滞。
紧接着,骤然扭曲。
坍塌的轰鸣里,整个避难所激烈的震荡着,再紧接着,有刺耳的啼哭声响起,充斥在每一寸空间之中,凄厉的回荡。
呐喊,控诉,嘶吼!
就好像……即将分娩的胎儿被人隔着肚子,狠狠的来了一拳!
然后,再一拳!
毫不保留的,向着未曾降生的鬼胎,致以最热情的问候。如同传闻中朝见圣子的贤者一般,献上了人世的苦痛和折磨!
“大侄子,掰掰来看你啦!”
安全门之外,喜气洋洋的呼喊声回荡。
那充斥了整个避难所的蠕动血肉都在火焰的焚烧下剧烈的痉挛。
一具具融合在一起的诡异尸骸自机枪的扫射之中断裂,再紧接着,自火焰喷射器的眷顾之中迅速的化为了焦炭。
滚滚浓烟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瞳从黑暗里浮现。
带着残酷的笑容。
如此狰狞。
如是,再度扣动了火焰喷射器的扳机,直到最后一滴燃料挥霍殆尽。再从背后摘下了榴弹发射器,娴熟的填装,瞄准,叩动扳机。
将一根根宛若脐带的粗壮血肉,尽数炸成了粉碎。
漫天的灰色血雨落下,汇入了地上的蜿蜒的河中去,随着他一起,向前延伸……
一直到最后,一层层的血肉在斧刃和炸弹之下剥落,终于展露出那一颗宛若房屋一般蓬勃跳动的心脏。
无数尸体所汇聚成的,动力源泉!
“归于统一,罗素!归于秩序!”
就在畸形的心脏之下,数之不尽的面孔浮现,尖锐的咆哮,震怒的嘶吼,亦或者是卑微的祈求。
可自始至终,那一张染血的面孔,未曾有任何的动摇。
只是平静。
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了x女士最后交托给他的铁盒子,抚摸着上面几乎无法分辨的喷漆标志,打开,露出了宛若水晶一般纯白的子弹,毫无任何的瑕疵。
无数晶莹的光芒折射在其中,让人目眩神迷,美妙如永恒之梦。
——编号咒弹·【002】
啪!
子弹填入了弹匣之中,合拢,枪口抬起,平举。
珍而重之的瞄准。
就这样,最后道别。
“x向你问好。”
罗素,扣动了扳机。
听不见枪响,也没有轰鸣,只有那丑陋的心脏在婴儿的啼哭声,寸寸的化为飞灰,再也不见。
看不见白银之海里那惊天动地的波澜。
无数锁链的囚禁和束缚之下,奋力挣扎的臃肿聚合体,骤然僵硬,被升腾的辉光所贯穿。
而在无数如同雨水中的飞灰里,叶戈尔艰难的抬起头,看向被推开的安全门后,那一张令人不快的笑容。
“我是不是应该说好久不见?”罗素微笑。
“哈。”叶戈尔呛咳着,失笑:“你还真是,永远都不错过任何讨嫌的机会啊……”
“是啊。”
罗素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
就这样,端详着他狼狈的样子,戏谑一笑:“还撑得住吗?不行就放弃吧,趁还有时间,我给你就地立一块墓碑,每年这一天都来这里给你送鲜花,不重样的那种。”
叶戈尔瞥了他一眼:“又在骗人啦,罗素。”
罗素微微一愣。
沉默。
“我说过的吧?我看得出来……”
在喘息中,叶戈尔得意一笑,“我们,臭味相投。”
“真拿你没办法啊。”
洛基无奈一叹,耸肩:“被戳穿啦。”
叹息声里,最后的幻影破裂。
粘稠的鲜血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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