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槐诗端详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他。
“哦吼,漂亮的对手啊,真好啊,真好。”
那个中年男人伸出舌头,舔舐着干燥的嘴唇,似笑非笑的瞥着他,还有他身后的观众席上坐着的真希。
“你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比起面无表情的槐诗来,虽然真希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可眼神却忍不住游移了起来,显露出一丝不安和心虚。
“你的雇佣者似乎有点信心不足啊,女士?”
深津庆沙哑的笑了起来,将手中的工具箱放在了身旁,抬头提议道:“在开始之前,要不要认输呢,女士,说真的……您的面孔如此的完美,令我心动,实在是不想破坏这一份美好啊。”
“……”
槐诗很想说两句骚话怼回去,但却受限于伪装不能开口,憋得慌。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看脸过日子的么?
见到一个女人就走不动路的?
只能翻个白眼以示不屑。
“哦?是我冒犯了么?”
深津庆满不在意的咯咯怪笑起来,“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多余的话不必多说……看在那一张令人愉快的面孔的份儿上,我不会让痛苦持续太久。”
在他身旁,工具箱被打开了。
钢铁摩擦的声音响起,一柄两寸长的小刀从其中抽出,在黯淡的灯光下,展露出五彩斑斓的恐怖纹理。
自无数毒物中所萃取而出的精髓,最终缔造出了这样将一切生灵解剖灭杀的利器。
“那个家伙,开场就将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了么?”观众席上的亚鲁姆愕然:“还真是和传说中一样,对手越弱就越喜欢兴奋的变态啊。”
那是山姥料理真正所精擅的技艺——群山的黑暗面,堕落的山神,生长孕育万物的神性在地狱中的投影。
曾经孕育生长之物转化为冷酷狰狞之物。
在精心的酝酿和缔造之后,便形成了哪怕是厨魔也无法承受的恐怖毒素!
明明鲜美的让人无法拒绝,可畅快饕餮之后所迎来的便只剩下绝望和死亡……一旦端起餐具,那么食客的性命就已经放在了山姥的厨刀之下了。
并没有任何的轻慢和狂傲,哪怕嘴上表现出轻浮孟浪的样子,可深津庆竟然一开始就选择了全力以赴!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啊……
“那么,双方都准备完毕了么?”
高空延伸出的看台之上,垂帘后面,有一个宛如阉伶一样故作姿态的扭捏声音响起。作为上皇使者的宦官以白粉涂面,嘴唇开阖之时,齿色漆黑:“此处一切诚然已经在御前所见证之下,尔等双方必不可有所隐瞒与懈怠,明白了么?”
无人回应。
但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那位使者并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身旁跪坐的犬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他了。
于是,苍老的武士起身,向前一步,沙哑的声音化作雷鸣,回荡在这地下的庞大空间之中。
“——那么,堂堂正正的,一决胜负!”
那一瞬,高亢的钟声再度响起。
“科科科!甚好,甚好!”
深津庆大笑,修长的十指按在了料理台之上,整个桌面陡然一震,无数工具从架子上飞出,紧接着,随着他的肩膀一阵耸动,在粘稠的声音里,竟然又有四条手臂从身后伸展而出,接住了空中落下的工具,缓缓展开。
恰似八足蜘蛛那样,盘踞在自己的领域之上。
身旁水箱中的食材已经自行落在了案板之上。
那是一条……狰狞的河豚!
位于京都边境——黄泉比良坂,历史长达六百年以上的厨魔名店,‘三途’所豢养的特殊品种——龙河豚!
具有着凌驾于寻常河豚十倍百倍以上的鲜美,同时,也具备着千万倍以上的恐怖毒素!
色彩黄黑,宛如蛟龙那样,巨大的河豚狰狞的在空中扭动着,择人而噬。
可伴随着深津庆流畅的动作,五彩斑斓的短刀挥洒,在空中便已经将虎河豚滑腻的身体剖开。
它甚至来不及鼓胀身体,放出锐利的尖刺,内脏便已经流淌而出。
紧接着,开始冷酷的拆分和切片。
但令人惊讶的是,就算已经拆分成了骨架,可河豚的口部却依旧在艰难的开阖……它还活着!
为了保持最极致的鲜美和最极致的味道,‘三途’驰名地狱的河豚料理,最出名的便是这一点。
哪怕在端上桌的那一刻,一直到尊客下筷之后,它都依然能够保持着自身活性,将本质的鲜美宛如炸弹一样从食客的味蕾上爆发。
至于是否带有毒素……那就要看厨师自己的心情了。
只不过,倘若是料理的话,就绝对不止是刺身这么简单的一种了。
作为山姥料理的传承者,三途的主厨之一,深津庆可不会单纯的将这种不堪入目的天然毒送上对手的餐桌。
就在他的手中,无数色泽诡异的毒物就已经从工具箱中拔出,行云流水一般的处理,投入燃烧的釜中,开始熬制浓汤的底料。
这是包含了刺身、手握、天妇罗、火锅、杂炊乃至最后白子甜品,汇聚了万众猛毒之后煎熬出的精萃。
——地狱杀龙·铁炮大宴!
有隐约的虚影从他的身后浮现,那是仿佛琥珀美酒汇聚成了河流,三途川上奔流不息的黄泉毒水。
呼应着来自地狱的力量,这一份由人所缔造的恶意中诞生出了灾厄的原型。
只是细嗅……就令槐诗胃口大开。
迷梦之笼里,群鸦高亢的鸣叫起来,早已经迫不及待!
可对比对手的全力以赴,怀纸素子这边,却异常的咸鱼了起来……
不紧不慢的,伸手,从料理台的柜子里翻找,竟然连自己的工具都不打算用,然后……翻出了一个调酒瓶。
掂量了一下,还算趁手。
素子小姐的嘴角露出愉快的笑容。
就这个吧。
第六百二十五章 河豚大宴
就这样,隔着几十米。
当着深津的面,在所有厨魔的凝视之下,槐诗将调酒壶放在料理台上,倒入纯净水二百毫升,转身,打开冰箱,夹出无气泡冰块两块。
丢进壶里,盖上了盖子。
然后就完事儿了。
再没有放进去过任何东西。
伴随着冰块碰撞的沉闷声音,调酒壶在素子小姐的手里转了一圈,灵巧的飞起,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度之后,再度坠落。
宛如驯服的动物。
调酒壶在槐诗的手臂和十指之间灵活的跳跃、翻滚、摇晃,如果不是确认这不是什么魔术师的把戏的话,几乎让人以为他手中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拴在了壶上,才能做出如此惊人又丰富的动作。
令人眼花缭乱。
并没有处理食材,也没有点燃灶台,甚至没有再动用任何的工具。
只是在赛场中随意的抛弄摇晃着自己手里的调酒壶,好像要给在场的阿姨们做一杯卡布奇诺。
但卡布奇诺不是这么做的。
而且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壶里并没有什么咖啡,甚至连大豆都没有一颗。
好像在开玩笑一样。
让人难以理解。
“她在干什么?”
“杂耍?”
“不是在调酒么?”弗拉基米尔挠着下巴,疑惑的说:“也有专注与饮品的厨魔吧?好像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嬉皮士打扮的亚鲁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调酒?这叫调酒?
他可以打赌,酒瓶里但凡只要有一克酒精,他今天就把那个瓶子沾着头孢吃下去。这他娘的纯粹就是冰水吧?!
“吼吼,赏心悦目也是厨艺表演的一部分呢……”
郭老厨魔依旧保持着阿兹海默症晚期的样子,一副厉害厉害真厉害的样子,让人火大的不行。
可是在遍布灰斑和白翳的双眼之中,眼瞳却微微收缩了起来,闪过一道隐晦的电光。
望气法。
寻龙断穴,度量大地气脉的源质技艺运用在双目之中,在那一瞬间,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
那是什么?
在槐诗的手中,隐藏在调酒壶之内的诡异波动。
像是隐晦的漩涡一样,悄无声息的转动着,毫无任何热意的扩散,反而将一切热量尽数抽取,源源不断的投入其中。
令整个地下空间的温度都隐隐降低了一分,可是却并没有几个人能够察觉到这微妙的变化。
正是在那一瞬间,槐诗的长筒手套之下,钢铁的手臂悄无声息的裂解开启,黑暗之中的熔炉亮起细碎火光。
——铸造,不,料理开始了!
……
整整大半个小时,槐诗都在随意的摇着手里的调酒壶,除此之外,毫无任何的动作。
就仿佛已经彻底闲鱼,放弃了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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