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中的衝动付诸实现,有时需要克服许多困难,有时,却像是跨过一条虚拟的线般容易。道德、迟疑这些看不见的心墙阻挡在面前,原来如此轻易就能穿过。彷彿先前的那些想法,都只是自找的,他可以走,是自由的,一直都是。
在离开六起家一天的路程中,徘徊在林耕未心中,那些害怕听见六起声音的想法,随着时间离他远去。将那些罪恶感、恐慌与后悔被逐渐拋却在背后的路程之中。
夜幕降临,两人找到山洞过夜,围着升起的火源,欧阳纪搓着手:『呜,现在晚上都有点冷了耶,你怎么就不带那条斗篷啊?』
就算有火,风吹进山洞里还是有点凉意,林耕未感受着那股秋凉的冷风,往欧阳纪身边挪,挡了挡那些风:『那条斗篷,是六起送我的……我不想欠他。』
望过来的眼神中有些跳跃的光线,他抱着膝盖:『所以你的东西才会只有这一点?你还真有点直肠子啊。』
『……大概吧?』
对方却笑了笑:『要是我啊,就把那条斗篷拿走。这样既不冷,万一被抓回去了,还有理由呢。』
这句话让林耕未心中一跳,终究还是没忍住:『欧阳……你后悔了吗?』
欧阳纪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是捡回一条命的人,本来就没地方去,是遇上你才暂时有了居所,离开那里,我没有失去甚么——只是你,你会后悔吗?』
今天的那些竭力隐藏的情绪,似乎在短短一句话中被对方戳穿。
昏暗的夜色,微弱的火光,那澄红光芒的跳动令他想起了中学在山上的露营活动,夜里,围坐着的同学们就着小小的照明灯,玩着真心话大冒险,分享自己的小秘密。
各种让人心跳加快的问题在喧闹中被拋出来。
——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没有做过?跟谁?
——最喜欢的女优/男优?
——最刺激的经验?
谁会在这样的游戏中说实话?不管他人分享了甚么耸动的经验或者腥羶的话题,在那些喧闹中,这个疑问都在他心中徘徊。
至少他自己就没说实话。
而现在,在对面的,也许是在这陌生世界中,最能理解背景及认同他思想的人,在近乎被看穿的前提下,他失去了想说谎的衝动——
『……我也不晓得,再过两天会不会后悔,我——』抱起了自己的膝盖,把半张脸埋在臂弯,『今天一整天,我时不时的想,也许,他会找过来,如果他找过来了,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很失望,可到了现在,他还是没有现身,我又有点轻松,也许,他没有我想的那么喜欢我,这样我离开,大概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多伤害吧。』
『可你是希望他找来?还是不希望?』
『……我也不知道。』
『所以你对他,应该不是没有感觉吧?』
『大概有点吧,可我没想过——』
『没想过喜欢一个男的?』
欧阳纪笑了起来,把话接下去,林耕未看着那张笑脸,微微頷首。他却更加欢快,林耕未有些摸不清对方的理由时,他说:『其实,我初恋也跟我说过一样的话。』
『他跟你告白?』
『是我告白的。那时候,我真的好喜欢他啊,他优秀,我就努力地追上他;他讨厌我甚么地方,我就努力改变自己。我甚么第一次都是给他的,可他说:他没想过喜欢一个男的——然后就把我甩了。』
怀想的表情,脸上还掛着笑,猝不及防的结局就降临了,彷彿从梦幻之中摔落人间,又强调了一次:『他就把我甩了。后来交的女朋友,还是校花呢——干。』
轻如羽毛的声量,眼中却是恍惚,看着他:『所以有段时间,我很讨厌直男。吃乾抹净,拍拍屁股走人,不负责任,他妈的混蛋。』
甚么话都回答不了:『——对、对不起。』
『你干嘛道歉?』欧阳纪笑问。
『……就觉得,大概会被你讨厌。』
轻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说的也对,如果他没追过来,你也不用烦恼。可如果他追过来,你要跟他回去的话,能不能先想想我的事?』
——不要吊着六起?不要骗六起?还是不要拋下他离开?
最后一句话有太多意思。林耕未一时没办法分辨,然而他选择说:『我不知道六起会不会追来,但不管他有没有追来,我都不后悔跟你一起出来,我们是同伴啊。』
欧阳纪有些恍神,直直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火光的重复着『同伴』两个字,垂着眼,反手遮住了嘴边的笑:『好。』
在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夜逐渐深了,其实自从刚来的一两天曾露宿,林耕未就几乎没睡过地板。地上有些潮,深夜也冷,他缩着身体,睡得不是很好。相对的,欧阳纪似乎没甚么困扰,侧睡着几乎没怎么动。林耕未有些自嘲的想,他还真是被宠着过日子啊。
不知是不是太累了,这样一想没多久,竟也睡着了,是外头的虫鸣鸟叫把他吵醒的。醒了之后,腰酸背痛越发明显,侧头一看,欧阳纪不在。外头有些动静,林耕未伸着懒腰出门,他提着果篮在几十公尺开外走来:『你醒了?』
『早?你出去啊?』
林耕未的话换得他一笑:『我看你睡得好,就先去摘摘早餐,哪,你看,早上吃水果。』
探头看了果篮一眼,里头还真的有各种大小的水果,柑橘、桃子、梨子,葡萄……他拿起一颗果子:『居然有苹果?』
『你没看过吗?我刚才吃了一颗,挺甜的呢。』
『哪摘的?』
欧阳纪指着一个方向:『你想多摘点的话那边还有,我等会儿带你去。』
『好啊。』随口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向河边,准备梳洗。
一起吃了早餐,苹果真的甜,两人决定多摘两颗路上吃。可这天,他没能走上多久,便感觉身上有些热感,跟晕眩感。
肚子不知为何咕嚕咕嚕叫了起来,林耕未直觉是吃坏了东西。这种地方,吃坏东西可不妙,他摀着肚子,跟欧阳纪说想催吐。对方点着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晕眩感让脑袋越发沉,眼前的欧阳纪也出现了残影。
『耕未!』
他喊自己名字,却没办法阻止他往喉咙里挖,一股噁心感涌上,早上吃的东西还没消化完都还给了大地,直到呕出酸水,却奇异的感觉好些了。踉踉蹌蹌地站了起来,在对方搀扶之下,往水源地走。
『你没事吧?有好点吗?要不然,要不然我们回去找巫医吧?你知道巫医在哪里吗?』
一连串的问题根本无暇回答,晕眩感依旧在,恍惚间觉得踏在棉花上,有气无力:『好,找,找巫医——』
声音戛然而止,他撞上了一股温热。
「哇靠,你干甚么!」
欧阳纪的大叫声让心脏跟着一跳,然而没有甚么时候更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以及无力。他被掐住腰,几乎是立马就失去了重心,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把他公主抱在身上。林耕未动着手脚挣扎:「你干甚么!放开我!」
却被贴上了颈项:「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啊——」男人在他颈项间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我真他妈走运!」
呼吸喷在颈脖,林耕未想推开对方,却被咬了一口,像品尝甚么东西似的,肆无忌惮地舔舐他的脖子。
噁心得让他生出力气,奋力一推让自己脱离了双脚离地的尷尬。踉蹌的落地,就算被抓住手,却还能踢,男人「啊呜」了一声摀住了挡部,终于让他脱开了手。
欧阳纪此时也跟了上来:「走,我们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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