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之初的临城海边浪大风高,早晚间萧瑟寒冷,旅行旺季还没到来,自然也就不会有夏日海滩热闹丰富的夜生活。八点刚过,四下一团漆黑,只有沿海栈道那一连串路灯屹立在海岸线,整晚聆听着涛声拍岸。
楚然是临城本地人,他碰见周晓艳纯属归途偶遇,这让周晓艳放心不少,最起码这个学弟不是什么奇怪的跟踪狂。城际快轨到站,楚然熟门熟路地带她下车出站,直接去了地下二层的停车场。
楚然才大一,顶多不过十九,这么大的孩子都自己有车了?周晓艳正纳闷,但见楚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拖出来一辆小电驴,拍拍车座上的浮土,“大晚上的不好打车,走我送你~”
这个剧情,周晓艳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楚然睨她,一本正经,“笑什么,别看这车小,咱俩都不胖,带你没问题。”
按说应该叫姐姐,可周晓艳笑弯弯月牙眼的样子格外少女,楚然唯恐她多虑,“好歹是一个学校的,我送你不比陌生人强?”
海边的夜风透心凉,海风吹过周晓艳混沌的大脑,也吹淡了些困扰她一下午的那尴尬的一幕幕。弟弟轻装上阵悠哉悠哉骑着小电车,周晓艳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一把木吉他。出城时的心境五味杂陈,现在插曲登场,倒有了些轻松。
到了地方,楚然仰头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酒店,“入住标准不低啊。”
周晓艳定了当地为数不多的海景五星,楚然心中迅速规划出两种可能:要么这女生舍得,要么就是有人在等她。
周晓艳将吉他还给了他,道了声谢,拎起背包跟他挥手道别。没走出两步,楚然叫住了她,
“周晓艳~”
酒店大堂璀璨的灯影摇曳,少年扶着车把,长腿舒展撑着地面,眸色纯净,嗓音温润,“注意安全。”
周晓艳跟浩宇姐来这里出过短差,住过这家店,淡季并不算贵,她负担得起。环境干净,刷卡才能上电梯,安全性和私密性都好些。她冲楚然微微颔首,随即想起来什么般挑眉,不容置疑道,“叫姐!”
又没走出两步,楚然又叫她,“把你电话给我,你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事打给我。”
周晓艳迟疑了一下,摇头,“不用了,我这么大一人了,能有啥事。”刚想继续向前,楚然凑了过来,“那我把我电话给你?你不是「姐」么,万一我有事呢?”
周晓艳刷卡进房,背包刚放下,楚然的好友申请就跟了过来。盯了一会儿手机,往唐鑫儿和姜程先她们仨那个宿舍小群报了声平安,周晓艳熄了屏。比起同龄人,周晓艳行走社会更早更久,敏感如她,几乎第一时间就能大致判断出对方对她的好恶,以便于自我保护。她不想再去招惹谁,也不需要陪伴,只想独自一人过个清静的周末,复盘一下来时路,好好想想明天。
一捧温热的水拍上脸颊,周晓艳又往浴缸深处滑了滑。推开厚厚的白色泡沫,水波下年轻饱满的身体窈窕而美好。长发被她束成一颗丸子,被暖融融的灯光映得乌黑润泽。若是老家麦子店的那帮人看到她现在这幅滋润的样子,不知要怎样啧啧地嚼舌根,说她贪图享受,「还不是会挑男人」。
泡太久容易晕,周晓艳起身冲掉泡沫,整理擦干走出浴室,一猛子摔到了床上。密闭的隔音窗隔绝了窗外澎湃的海浪,室内静谧无声。半干的头发盖住了周晓艳的侧脸,发间升腾起酒店草本沐浴露的味道。这种滤过女人体香的潮湿味道是李又明的最爱,每一次他都埋头深深呼吸,贪婪地汲取,揉她,捏她,压住她,恨不得顺着她的发丝融化入她的骨血。
房间里只剩下昏黄幽暗的夜灯,月光钻过纱帘的铺在周晓艳身上。这样半湿的头发,这样如练的月华,总会让她想起那个夏日的夜。如果一切止于那次撕裂,那么她应该很快就能把李又明忘掉,毕竟人类的潜意识里永远都是逃避苦难和遗忘疼痛。
高二那年的暑假,周晓艳过得绝望而纠结。周奶奶的腿肿的愈发地厉害,一直蔓延到全身,恶心吃不下饭,去县医院一查,不容乐观。爸妈从隔壁省飞奔而回,周奶奶一通地埋怨,嫌他们浪费车马钱:“二妞带我去看看抓几幅药吃吃就行了,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
多年的讳疾忌医终酿成了大麻烦,周晓艳愁肠百结。马上开学,市三中的高三除了过年放一周假,一整年都要封闭式学习备战高考。高一高二这两年,逢周末她几乎都会跟李又明关度山唐鑫儿他们在一起,稳扎稳打下定了决心要考本科上大学。可现在家里风雨飘摇,她的未来也再度没了定数。
这样的彷徨持续到了八月底,罗勤(周晓艳的初中同学,后来也上了市三中)表哥一大家子忽然提着一堆礼物上了门,周晓艳的一颗心,咯噔沉到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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