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可以给你们一些帮助。”
张副馆指着官服的颜色,“这幅画是典型的传世古画,整体保存的比较好,我可以试着反推当时刚画上去的颜色。“
张副馆是专攻书画的,他不仅擅长书画,也懂得书画做旧。
既然能人为做旧,自然知道旧了之后的颜色应该对应新鲜时的样子。
林崇欢一听大喜,“那就太好了,这为我们省了太多时间。”
温荑就是擅长传统画法的,张副馆干脆把人带去手把手临摹。
被开小灶的时候温荑提出能不能对这次修复文物的过程开个直播。
“这个其实你不说我也要提的,”张副馆没想到温荑倒是先开口了,“前几年做过一次关于修复文物的纪录片,让很多年青一代更多的认识了解文物,所以这几年每当遇到观赏性比较强容易引起话题度的文物,总会安排人来做直播。“
“以前都是请专业的人来做的,我想这事你是擅长的,干脆一事不烦二主,还搞你那个沉浸式的视角就行,让网友们也跟着你一起修修文物。”
说着张馆就笑了,“以前都是沉浸式的跟着你一块吃、玩、潜水、旅游,这次让他们也看看,你平时工作的样子。”
温荑卖出去天价汉服之后,很多人都说她运气好,挣钱容易之类的酸话。
每次看到张馆都挺生气的,人们对于不了解的行业总是会用自己的眼界去臆测。
根本不知道在所谓的天价背后她都付出了多少努力。
“不过这个直播要从你的那一部分开始,关于怎么给画做旧的知识就不要播出去了。”
温荑能理解,要是有人通过直播学会了怎么做旧,他们罪过就大了。
之后的时间两人根据古画为参照,一共画了很多幅作品,大部分时间都在调色,张馆甚至拿出自己珍藏的矿物颜料给温荑使用。
短短几天,温荑觉得自己在俞朝英之外又有了个书画方面的老师。
可惜张馆始终不肯接受这个身份,两人还是以朋友关系相处。
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一周后温荑把所有的颜色都调了出来。
直播也终于要开了。
经过几天的预热,很多温水和路人网友都知道温荑要在国博修文物这件事,大家说什么的都有。
就像那次在烤柿子店里温荑提出给老板做的陶器上面绘画换烤柿子一样,很多人都不理解,甚至是谩骂,觉得温荑飘了。
也有人说国博被收买了,让一个网红来糟蹋国宝。
还有人爆料,原本修复组找的专业人士,是温荑钻了空子,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把人挤掉,拿到了这个工作。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对此国博内部的人全然不当回事,甚至当笑话看。
温荑啊,国宝回家的最大功臣,天天一起在食堂吃饭互相打招呼的人,说她是来糟蹋国宝的?
修复前朝官服是织造组的活,他们都对林崇英和暮云枝这两个人有所耳闻,后者更是去年才来帮忙过,那位的技术现在还历历在目。
说他们二人的爱徒名不副实,这种说法也是来搞笑的。
到了直播这天,整个织造组都来这屋凑热闹,直播间一开就涌入近百万人。
温荑把手机放在织布机旁边的支架上,自己胸前也别着随身记录仪。
笑着跟大家摆手,“大家好!好久不见了,还有没有继续运动啊。”
【有啊有啊,之后还在继续打卡呢。】
【温温你真的要修文物吗?】
【快从实招来,主播到底还会多少东西是我们不知道的。】
温荑对着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起身举着手机在工作间转了一圈,“你们看,这里是国博的工作区,里面工作的人都是一些工艺美术师哦。”
【怀疑你是在自夸,这里工作的人是工艺美术师,你也在这工作了,换句话说你也是工艺美术师。】
温荑俏皮一笑,“被你们发现了,这里工作的人都很了不起的,每个人都有绝活。”
温荑拿着手机在走到每个工友面前,依次介绍他们负责的部分,最后走到坐在一旁喝茶的林崇欢身边,亲昵的半蹲着凑到老人身旁。
“郑重的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老师,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林崇欢先生。”
林崇欢抬头对镜头淡淡的点点头,很有大师的派头。
【林崇欢?】
【百度一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国宝级的人物是温温的老师!还有谁说她名不副实!】
【对,之前说过那些话的人都站起来挨打。】
【哇,我也好想拜这样的人物为师啊,不用温荑那么厉害,一年挣350万就行。】
【以为人家是什么人都收的吗?】
温荑习惯性的忽略弹幕上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言论,也不争辩,简单的聊了两句就把视角转到了身前,将手机放回织机旁。
自己则走到一张长桌前。
“大家请看,这里就是我这次工作的主要内容了。“
观众们一看都震惊了。
整个官服都呈现类似的晚霞的颜色,平铺着看衣袖和衣襟都还算完整,胸口出却像是被什么啃食了一样露出个横贯前后的大窟窿,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还有点瘆人。
“可能有的朋友看一些比较严谨的影视剧会留意到,前朝的官服分三种颜色,一到四品着绯袍,也就是红色,五到七品着青袍,八、九品着绿袍,这一件显然是绯色官袍。”
温荑又走到一旁拿起一张墓志铭的拓本举到胸前。
“按照出土时墓志铭记载,这位墓主人曾经官拜二品,入葬的时候身上穿的就是卸任时的常服。“
手指落在一行字上。
“按照官职来看,是二品文官无疑,那么整套常服应该是配乌纱帽和束带,当前情况很不幸,抢救性挖掘的时候发现镶嵌了各种珍贵玉石的束带已经不见了,只有这件衣服还在墓主人身上穿着。“
说到这温荑语气较为沉重,重新走到残破的官袍前,“大家可以看到这间官袍破损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前胸后背的官补,大部分都已经缺失了,只有边缘还能看到些破损的纤维。”
“我的工作就是修复这两处官补。”
温荑一转身又来到一处桌子前,双手捏着一张纸的两脚拎起。
这是一个正方形的图案上面用各种鲜艳的颜色绘制成一个完整的官补,中间一只锦鸡昂首站立。
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深吸一口气。
“这张纸之后就会被放在织机下方,作为替换纬线的参照,现在请大家跟随我一起开始漫长的修复之旅吧。”
弹幕上都是加油鼓劲的话语,所有人都兴致勃勃的样子。
可惜这种状态几分钟后逐渐改变了,半个小时后大半观众都坐不住了。
【不行,我眼睛要瞎了。】
【350万如果是这么来的,我选择一辈子做个穷鬼。】
【再也不偷偷酸了。】
【真是份值得敬佩的职业啊。】
【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半分钟,他们能看到温荑的手一遍遍的在织机上穿梭,不停地换线,全身上下都在忙碌,脚下踩着调节经线的踏板,一手手上控制梭子,另一手拿着梳子调整密度……
可是就算忙成这样,在观众的眼里却没有任何成绩,织出来的图案都要用毫米来算。
官补的图案比温荑之前的那个“瑚光珊色”完全是两个风格,是有一定的礼仪规范在的,40厘米大的正方形里内容极其丰富,颜色更复杂。
第一天温荑除了用半个小时给大家介绍自己的工作内容之外,上午八点半到十二点没有动过位置,中午给大家沉浸式吃了顿国博的工作餐后回到工位上,继续上午的工作。
就这样直到六点光线差了,温荑也只缂了两个指节长。
所有坚持下来的网友都沉默了。
他们旁观的人都能感觉到烦躁和窒息,温荑却能一直稳如泰山的坐在那从没乱了步调和心态。
她的手稳的每一下动作都像机器定好的一样,没有多费一点力,手腕稍微一抖,梭子就“嗖”的一下穿了过去。
脚下轻轻一动,经线就会经过一次起伏。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专注,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面前的织机,不仅没有外物,就连她自己都成了一个无情的缂丝机器。
太可怕了,这个人是有多么高的毅力才能做得来这样的工作啊。
之后的几日,温荑每天的工作成绩多则十厘米,少则三四厘米,足足五天过去了才缂出四十厘米的方形官补。
而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经过第一次缂丝之后温荑看着成品,却总觉得颜色不对。
拿着放到破损的官服上看着更明显了。
这种怪异感叫做不和谐。
“时间不对。”林崇欢走过来,眉头皱起,“补子还是新了。”
这时候观看直播的一些对色彩有了解的网友也发现了问题,其中一条弹幕描述的最形象。
【衣服像是经过五百年岁月侵蚀的,补子像是三百年。】
没错,这种感觉就像是年代剧的电视机里放出了720p的节目一样。
用在影视里叫穿帮,放在文物修复中就是时间违和。
“失败了,要重新开始配色。”
弹幕中一条条的都是惋惜。
【差不多就行了何必那么较真,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是啊,我也不觉得哪里违和。】
【怎么能差不多呢,修复文物必须修旧如旧,如果不能做到不如不修。】
温荑严肃的道:“修复文物就是这样的,每个工作者都要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他们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必须严谨才能对得起交到我们手上的文物。”
此话一出,弹幕逐渐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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