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呢?
昨天,礼拜一,才刚上完第一堂课,广播里就出现了我和魏子澄的名字,我们一同到教官室后,教官就说哥要我们两个立刻到医院去,到医院后,我们就站在病房外,连舅舅的脸都没有看到。
为什么我会站在火化场的门口?
我看着哥手上的瓷瓮,跟魏子澄手上的相框,我还是无法相信,礼拜六,我们不是还看着舅舅入睡的吗,他那时不是好好的在我们眼前吗?为什么那么稳定的心跳声,怎么会忽然揍停。
礼拜日晚上舅舅被送进急诊室,医生说是因为那次的紧急急救时,血液感染了。
怎么过了一夜,舅舅只剩下一罈骨灰和一张黑白的照片呢?
我是那天唯一一个哭出来的人,而在礼拜六晚上我尽力去挽救回来的的那两个灵魂,却过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了,都没有回家,他们两个的乌云没有降雨,一直浮在那里,累积着水气,越积越多。
我也做不到了,我也没有再一次的勇气和自信,能够让他们回来了。
哥还有小涵,那魏子澄呢,我又是魏子澄的谁,又有什么能力去打开他设下的那道结界呢。
我没有尝试,也没有努力,偶尔会想到这点,却只能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2012)
我升高中之后魏子澄好像也没什么再乱来了,没做什么坏事、没跟谁打过架,也没被请过家长,我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不管是哥还是舅舅,好像都是在这个时期渐渐就变得安分和成熟。
尤其他三年级之后,没有再蹺掉第八节课、乖乖上了夜辅,连带着莫曜光也变得一样,后来我才发现,莫曜光其实也是有一点点天才成分的,虽然不像魏子澄那样变态,但他的成绩还算全校的前一百名。
现在教室的位置我从窗户看出去,跨越一个大中廊,直接可以看见魏子澄他们班,我想到就会看看他,就算没想到,也会不小心瞄见他,他上课不抄笔记的,每次看其他人总是同步的做着抬头低头,他却总是靠着椅背直直看着黑板,要不然就是趴着睡觉,下课后,会出教室去上个厕所,回来后跟他们班的男生吵吵闹闹,只有一点跟以往一样,就是不会靠近女生。
回到家后,放完书包到浴室洗澡,回房间打游戏,然后在十二点或一点时候睡觉。
看起来不是很拼命,但每次段考完,佈告栏上那张变态的年级校排名次,魏子澄还是会出现在第一列的其中一格上。
「姜星星,你这样子每学期都被当掉一堆,重修不嫌累啊?你怎么不好好找你哥教你呢?」
「姜星星,你怎么跟你哥差这么多呢?社团适当的玩就好也不能荒废学业啊,广电系的分数都很高的。」
这是我升高中后常常会从各科老师那里听见的话,因为我跟魏子澄一样都选了文组,所以高二后又更多共同的科任老师了,「姜星星,你是魏子澄的妹妹喔?」这是每个初次见面的老师都会问我的一句话,因为我们的关係太难解释了,所以我乾脆都说对,也造成了老师们真的都以为我是他亲妹的误会。
啊我就跟他没有血缘关係啊,我怎么可能会有他的聪明才智,而且就算是亲生的也是会有基因突变的可能好吗,到底兄弟姊妹都该差不多聪明的刻板印象是从哪里来的啊。
我是乌鸦嘴,就像是说着自己好久都没有感冒,过不久就会感冒。
今年的运动会当天下午,比完三年级大队接力后,全校都回教室收拾环境等待颁奖典礼。
突然听见教室外出现了骚动且越来越大,许多人纷纷到走廊去看。
「星星!星星!」安朵从教室外喊着我的名字,一脸焦急。
「怎么了。」
「魏子澄他们跟别人打起来了啦!」
我从位置上跳起来,挤了一个位置趴在女儿墙旁边往一楼的中廊看,不只魏子澄,还有莫曜光跟他们班的几个熟面孔,其他没见过的大概是别班的,十几个人。
「干林娘嘞,你再说一次啊王八蛋!」虽然叫嚣声很吵杂,但魏子澄的声音我一下就能认出,魏子澄大喊着,重重的揍了一拳到对方脸上。
魏子澄的表情好可怕,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到魏子澄打架,但是那个表情,我从来没见过,以前他只会露出严肃又愤怒的凝重表情,可是现在他的脸上好像什么都不害怕、一点都不在意后果的样子,像蝙蝠侠里面的小丑。
魏子澄疯了。
我衝下楼梯,站在距离他们五公尺的地方往他们那边喊过去。
「魏子澄,快住手。」我站在他们旁边喊,魏子澄没听见,我再喊。
「魏子澄!」我破了音,划出一道沙哑,睁开眼睛后,视线隔了一层水珠,那一剎那,魏子澄的拳头停留在了半空中,他收起了那个可怕的表情,上扬的眼角和嘴角慢慢降下,恢復了鬱闷的眼神,被他压制在地板上的那个人,迅速的从下面往上揍了魏子澄一拳,魏子澄被击中脸颊骨,整个人往后面仰。
那个人又举起了手,我闭上眼睛,不敢看那个画面,但在那声闷拳之前,我听见两声短哨声,和教官的怒吼。
「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两个教官一同来到这里,看热闹的学生少了一大半,还有一些捨不得离开。
「楼上的给我进去!再看也记你们警告!」
我僵在那边,脚一步也动不了,突然我的手被握住了,安朵拉住了我,我的脚也终于有办法前进,安朵拉着我往楼梯上走,我眨了几次眼睛,每眨一次,我的泪珠就被挤成了一条细线,在我脸颊上留下一条细痕,我回头看了一眼魏子澄,他走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的跟着教官往教官是的方向走。
我被安朵带到了顶楼的厕所前,那里没什么人去、又很安静,她背对着我看着走廊外,我在洗手台前整理着我经过暴风雨洗礼的脸,泪痕跟鼻涕都能冲净,只有眼睛里的两片红色血丝越冲越红,可怕得吓人。
「安朵,我好了。」
「走吧。」安朵从刚刚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问,也没有说那些无用的还好吗?怎么了?别哭了这种话,但我想这也只有安朵才能够感同身受,还好吗?怎么了?别哭了这几句话,是世界上最多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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