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不免有些疑惑,钱妮坐在床上,看着从浴室门缝里钻出来的热气。
原来男人洗澡也要洗这么久的嘛?得亏酒店的热水充足,不然照他这个样子洗澡,水不都冷了?
就在这时,酒店房门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钱妮起身靠近,扫了一眼猫眼,在看见那个面熟的司机后才放心开了门。
“你好小姐,这是缪总要我送来的衣服。”
钱妮伸手接过,在看到熟悉风格的西装时不免撇了撇嘴,视线转而似乎又看到了些什么,塞在角落的一盒新内裤。
耳尖微热,像是被烫到了一样,钱妮收回视线,装作正经的架势淡淡地点了点头,“辛苦了。”
关上房门,钱妮轻手轻脚地走至浴室门前,将衣服放在门脚,随之轻轻敲了敲门。
几乎是下一刻,浴室里的水流声戛然而止。
“缪先生,刚刚有人把衣服送过来的,我把东西放浴室门口了。”
“嗯。”不出一会儿,门内传来一记闷闷的声响,夹杂着些许喑哑声,隔着门板有些听不真切。
钱妮将东西放下之后便动作迅速地重新退回至床边,不出一会儿,只见那原先紧闭的浴室门从内被拉开了一条缝沾着水珠的手臂伸出,将衣服拿了进去。
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钱妮承认自己多少是有点色了。
据说女性好色程度对比男性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以前的钱妮觉得这结论纯属扯淡,现在看来……好像似乎又有点道理。
约莫是十分钟后,男人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夹杂着一身热气,开门的一瞬间就像是从仙境出来似的。
许是因为热水洗的时间有些久,男人的脸颊也浅浅地带上一层绯红,虽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凌乱的头发和粉红耳朵与脸颊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柔和了好些。
缪云琛一走出来便和钱妮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可不知为何,对方不过片刻便淡淡地转移目光,擦着头发两三秒后才轻声开口:“你浴室里还有东西,需要收一下吗?”
钱妮:?
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直至十多秒后才像是被丢下一颗炸弹似的,直径奔向浴室——
朦胧的水雾间里,一条浅蓝色的内裤正挂在原先晾毛巾的地方。
我淦!!!!
像是被狠狠地踩中了尾巴,钱妮动作迅速地将内裤给拽在掌心里,像包个球一样握住自己半干的内内,这会儿站在原地恨不得直接挖个洞给自己埋了!
刚来酒店那天晚上,她洗完澡之后便习惯性地把内裤也给洗了,想着等回去也差不多能干。
哪儿能想到……
脸颊爆红,羞耻感让钱妮有些无地自容,甚至连走出浴室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到底没办法在浴室里呆一辈子,钱妮给自己做了整整五分钟的思想准备,等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之后才转身走出浴室。
没有预料中的尴尬,本该吹头发的男人这会儿竟是缩在了那个一米二左右长的沙发上睡了过去。
钱妮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连带着脚步声都开始放轻。
不算大的房间里意外地静谧,钱妮起初还以为缪云琛还是像之前那样是在闭眼休息,她走近喊了他两句,却不见男人有丝毫动静。
看来,他是真的睡死了。
心下不免有些无奈,男人这会儿头发还是湿的,虽然已经被擦得不会滴水,但这样睡觉起来必定是会头疼的。
钱妮走至沙发旁,熟睡中的缪云琛瞧着异常乖巧,额前的碎发随意落下,面部轮廓也比平日里清冷的他要更加柔和。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男人身上也是恰到好处。
钱妮不知为何,竟是看得出了神,甚至在不知不觉间伏下了身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
仿佛周围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就连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钱妮蹲在缪云琛身边,用从未有这般近的距离观察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皮肤很好。即使用这么近的角度去看他,脸上也几乎看不出毛孔,有着不属于男人的干净。但意外地是,他的面部轮廓却很立体,优越的眉骨,高耸的鼻梁,就连嘴唇都厚薄适中,有种东方人独特地韵味,不失西方人的立体,甚至喉结突起的弧度都格外好看。
细密的睫毛落下,在阳光的投影种落下一片阴影。
钱妮不知不觉间看失了神。
所以……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呢?是单纯的巧合,命中注定的缘分,还是说,或许她真的和眼前的男人有过一段曾经?
可既然是如此,梦中的他们这般相爱,她周围所有人又怎么会像她一样完全忘记了这个人,而眼前的男人又为什么会否认他们见过面,还是说……他也失忆了。
许是梦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睡梦中的男人微微皱眉。
下意识地伸手,指腹轻轻点在了男人的眉心上,耸起的褶皱渐渐褪去,呼吸也再次变得平稳。
钱妮对眼前的男人太好奇了,好奇他和梦里一样的脸,好奇他无名指上的戒指,也好奇他对自己好像不一样的态度。
视线顺着男人的面庞落在他的喉结上,随之又渐渐挪向他并未系紧的衣领。
脑海中再次浮现梦里少年拉着她热烈地述说着自己新纹的纹身,那个画面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以至于连她现在都忍不住想要看看,是不是他身上也会有那个印记……
他们长得一样,也都戴女戒,所以也有一样的纹身吗?刻有她名字的纹身。
手指无意识地朝着男人的衣领探去,在即将碰到衣扣的时候,却又缓缓将手收了回去。
果然,她好像还是不敢去面对那个结果。
不知道是怕他是他,还是怕他不是他。
……
缪云琛做梦了。
梦里,自己穿着四五年前的破旧背心,因为没钱,每天只能吃着有一顿没一顿的饭,就连脚下踩着的拖鞋也是自己从夜市里淘来的便宜货,十五块钱,他穿了整整三年。
那时的他不过是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嫌弃多看一眼的流氓混混,即使每天都会把自己收拾地很干净,可路上瞧见却也会厌恶地掩鼻离开。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脏东西,一如小时候,几家亲戚相互踢皮球一样将他推来推去,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不管他的死活。
他向来孤独惯了,也没想过要有人陪着,或许等老了之后,自己也会死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直至闻到尸体腐烂的味道,才会嫌弃地过来拿着个破草席将他的尸体一盖,扔在不知道哪个臭水沟里,亦或是被丢进大火中,那烧成灰的尸骨也会像垃圾一样,用扫把随意地扫走。
对生活,对这个世界,他从来不抱有任何期待。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身后却好像多了一个小尾巴虫。
小尾巴虫长得又好看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捧着长大的明珠,就连那双杏眼都像是那春日偶尔飞来的麻雀,稚嫩地不行。
她似乎对自己很好奇,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有不解,有困惑,有惊讶,就是没有其他人所有的……厌恶与冷漠。
他很讨厌这样的人,许是因为恶劣的嫉妒心作祟,他对这个尾巴虫从来没什么好感。
可小尾巴虫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始终都挂在他的头顶上,令他久违地尝到了,什么是阳光的味道。
即使他清晰地知道,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永远不仅仅只是有钱与没钱的问题。
可他真的太缺爱了,这世界上从未有一个人,对他这般纯粹过。
明知道过了这个天堂之后,就是生不如死的地狱,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闯了。
那是一个明媚的天气,一切都似乎和往日一样平静,他走在前头,小尾巴跟在了身后。
他和以往一样,逗着她绕了很多弯,却又从不会让她跟丢。
可突然间一个回头,他似乎看不到了她的身影。
天色蓦地暗了下来,他慌张地扭头,疯了似的回头去找她,可不知道为何,他怎么跑,怎么喊,都好像再也找不回她的身影,即使他在梦里怎么撕心裂肺地喊,可梦里的他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怪诞之中,不停地在一个地方绕圈,他挣不开,逃不脱,似乎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那个小尾巴离自己越来越远。
乌云不断压了下来,耳边好像是响起了呼啸的风声,刹那间,他像是逃出了这个像迷宫一样的地方,可眼前却恍然出现了一辆车,下一刻,一个纤细的身体如若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落,他奔溃地朝着她的方向奔去,可风声越来越大,竟是直接吹散了这个梦……
缪云琛惊恐地睁开眼睛,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竟是久久都没能回神。
眼底的恐惧始终没能消退,心跳声如雷贯耳,几近在猝死的边缘徘徊——
“你醒了?是不是吵醒你了?”耳边,熟悉的声音将缪云琛的思绪直从深渊中拉了出来。
缪云琛侧头,一眼便看见钱妮正拿着吹风机,正轻柔地在给自己吹头发。
目光灼灼地看着身边的女孩,钱妮并不知道他是做了怎样的一个梦,只是在对上缪云琛的眼神后,那视线中的滚烫让她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浑身僵硬地定在原地。
动作乏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男人抬手揉着自己眉心,嘴唇紧抿,就连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比睡之前好像还要更差一点。
“抱歉,我怕你头发湿着睡觉会头疼,就自作主张地给你吹了头发。”钱妮抬头,看着脸色发白的缪云琛,恰是瞧见一滴汗从他的额角落下。
……是她的吹风机的风太热了吗?这怎么吹得连汗都给热出来了?
弱弱地关掉吹风机,动作尴尬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缪云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经意间侧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女孩,随后抬手抓了一把吹得差不多干的头发。
“谢谢……”
男人开口,声音竟是哑地有些不像话,就像是用破大提琴拉出来的音调,说出来的那一刻就连他自己都不免怔了片刻。
“你嗓子没事吧?是不是感冒了?”钱妮惊讶地关心道。
缪云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又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的声音正常了许多,“我没事。”
“我给你去拿点水吧。”钱妮转身将吹风机放了回去,又拿过一瓶酒店自带的矿泉水,一转头,原先躺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这会儿却是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扣着扣自己的腕扣,又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再次恢复至往日里一本正经的清冷模样。
缪云琛极为自然地接过钱妮手中的矿泉水,在钱妮一转眼的功夫,那新开的矿泉水就成了个空瓶。
钱妮:??
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缪云琛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眼镜,抬手给自己重新戴在鼻梁上。
得,这下是彻底变成平日里的缪先生了。
“距离高铁发车还有三个小时,从酒店过去如果不堵的话应该要半个小时,你现在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收拾,需要洗个澡吗?”男人条理清楚地给钱妮列了出来,话落又抬手推了推眼镜,一股高冷矜贵范儿顿时溢了出来。
“……”
钱妮有些无语。
还不如刚刚睡着的时候可爱点呢。
“缪先生要和我一起走吗?坐飞机的话可能会快点。”钱妮出声,看似‘好心’地提醒了一嘴。
“票已经订了。”缪云琛语气很平静,波澜不惊的语调就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所以,缪先生真的只是过来陪我的吗?”钱妮突然开口,“就因为那一通电话。”
此话一出,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缪云琛抬眉,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孩,这会儿直勾勾看着自己的杏眼里似乎多了一分探求,以及一丝笃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缪云琛垂眉启唇,“你想表达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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